渡口边散落着一些不停扑腾身子的虾蟹。天上的水产也与凡间不同。许是为了证明它们是带着仙气的,就连水产都是莹润剔透的颜色,冒着丝丝冷气。 御景只看了一眼,食欲顿消。 握剑的手指轻轻抓起一只蹦跶得最厉害的虾子。御景将剑背在身后,又用另一只手去弹那虾的腹部。 那虾嘤咛了一声。 “……”御景将那虾丢到了地上,“……原来是开了灵智的。” 她放眼望去,满地的虾蟹都半死不活地挥舞着锋利的大钳,倒是颇有韵律感。 御景得了乐子,竟一时也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她撩起裤脚,坐在天河边,光luǒ的足插进水里轻轻晃dàng。面上一片冷然的剑仙轻轻地拍着手。那清脆的拍击声竟和虾蟹们挥舞大钳的节奏合到了一处。 天界有九重天,天河在其中回环往复。御景只是打通了huáng泉、人间与天河的通路,目前只在天界的最下一层。 第二重天的星河是浅浅的茜草色,河中住着衔烛之龙和他的子嗣们。衔烛之龙睁眼为昼、合眼为夜。那星河随着衔烛之龙的动作而忽明忽暗。御景在这昼夜之间踩着天河底的细沙。 细白的肌肤于水波dàng漾中变得有些朦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有多久。星辰的运转于仙人而言是天地的一呼一吸,却仍是微末之物。剑仙尤其如此。 她在这里时,便只记得她的虾与蟹。 天河里有银色鳞片的游鱼。它们是鲛人的后裔,在天河里觅取灵气。御景打着节拍,也不可避免地泄露了身上的道韵。游鱼为悟道而来,轻轻地啄吻着她的脚背。 仙家岁月长—— “敢问陛下还要让御景仙君在那里玩多久?”凌霄殿中,一名神情端肃的神君出列,冷冷发问。 他冷得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可御座上坐着的男人却远比他更冷。 天帝的面容被玉旒遮住。那比起法术的隔绝更像是一种地位上的绝对尊卑。凌霄殿中的众人——包括那发问的神君,没有一个是敢于直视他的。 上古之时,天界有仙无神。所谓的神,是上古七位最qiáng的仙君集合在一起,收纳天地法则所创造的新的存在。神的身份依赖于“神位”实现。 常人修仙飞升便算大功告成,此后孰qiáng孰弱只看造化。有那等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的,也有须臾陨落、朝生暮死的。仙人生死由修为决定,神位之上的神明却可永生不死。 天帝手中执掌着神位予夺。在上古众仙遁世之后,天帝便是天界的主宰。 上古七尊于女娲大神等魂归天地后出世,统御天地。那时“神”依旧是对仙中至qiáng者的尊称。后来七尊重分天地、立天庭地府,又划出“魔”来。天庭中各司其职的仙这才成了“神”。 如今的天帝便是当时七尊中某两位的血脉。 天帝的尊贵,来自于他的血脉,也即“天赐”。 他掀了掀眼皮,道:“御景仙君是昔日大能,他想做什么,只由着他便是了。” 众神无敢不应,垂着头唯唯应是,心中却各有思量。 天帝瞧着无趣,听众神将三界诸事一一汇报过后,便退了朝。此时已过了十日之久。 御驾载着天帝,由东至西。拉车的是九头苍青色的龙。 它们在空中的时候,常常带着水汽。水汽凝结成雨,洒落天河。 御景被淋了一身。 她抬起头去,只见天际一抹苍青色的影。天帝的神力本是白金色,糅合着那苍翠的水色显得越发超然。 御景黑色的瞳孔飞快地闪过一丝迷茫。在她手边舞蹈着的蟹若有所觉地碰了碰她的手指。 御景低头笑着点了点那蟹的壳,声音有些喑哑。 “我无事。” 九条苍龙落在了第一重天云海中一座瑞气千条的仙岛上。仙岛上的生灵都是低位小仙,胜在容貌昳丽。她们见了苍龙,纷纷跪倒在地。粉白的裙角次第铺开,像是岛上纷乱绚烂的桃花。 天帝一挥手,换了朝服。这才露出他原本的面貌来。 他的外表是个白发金眸的青年人,唇极薄,眼是丹凤眼,瞧着便觉得冷清。 更别提——他爱穿一身白了。 沉惜在心里想着这些,脸上却纹丝不动。她坐在桃花纷飞的林中,一心一意地划拉着她的箜篌。 箜篌是风神越久送她的。越久说这箜篌采集了四海的风声,最是清冽动人不过。 沉惜知道天帝要来,已在这桃林中枯弹了三个日月。 好在——天帝如约而至。 沉惜弹着箜篌。她的技艺比不过乐神,也从不学那些。她只是一面弹,一面欲语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