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临风苦笑一声,现在,他真是太明白那种忧心如焚的感受了。 刘瑾府一步步地临近了,而秋临风的心也一点点的下沉。一路行来,不但没有林啸的行迹,连刘瑾的轿子也看不到。 秋临风冲入巷子,急勒马而住,前面,就是刘瑾府了。 府门十丈之外,俱是守卫森严,大牌坊前,武官下马,文官住轿。 远望去,正见刘瑾的仪仗队最后一行人正进入门内,隐约还可看见刘瑾金色的座轿一角闪没于空中。 刘府大门,就要秋临风进入这条街的时候,缓缓关上。 秋临风下了马,回头一看,卓六与朱五已经赶到,三人相互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谁也没截下林啸了。 他们——都晚了一步。 刘府的门次第而开,而闭。刘瑾的鱼轩已经进入中庭,yīn无咎早立于檐下迎候。 刘瑾下轿,入内,漱洗,落座,喝茶毕。才道:“可恼!” yīn无咎一直侍立恭候于旁,此时才敢问道:“何事教九千岁生气了?” 刘瑾哼了一声道:“安化王的兵马,已经步步bī近京城了。可恨周东安惟学两个混蛋,半点不能替咱家成事,却是败尽咱家的事。哦,咱想起来了,这两个混蛋当初都是你尽力推荐的?如今兵临城下,咱们的人无一可用,依目前的形势看来,也只有起用杨一清了。” yīn无咎吃了一惊:“九千岁可是听了谁的主意了,那杨一清自命清高,可不是咱们一路的人,若是兵权jiāo到他的手中,可对咱们不利。” 刘瑾冷冷地道:“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罢。到底,叫杨一清挂帅,虽然有分散权力之虞,可是若教安化王的兵马入了京,他可是打着诛杀咱家的旗号来的?” yīn无咎忙道:“九千岁请放心,安化王不过跳梁小丑,咱们只要派大军去,必可以剿灭于他,可是这兵权千万不可落入杨一清一伙人的手中。属下倒有一个主意,咱们可以一边派大军剿灭,一边可以让皇上下旨号令各地兵马入京勤王。” 刘瑾道:“各地勤王,唉,各地兵马不知谁可以帮咱们的。” yīn无咎忙道:“宁王朱宸濠,向来敬仰九千岁,前些日子亦送来许多礼物。九千岁不妨召他入京勤王。” 刘瑾欣然道:“好主意!”说罢,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桌上的茶杯都颤动了。 yīn无咎久在刘瑾身边,对他的一言一行都能揣摩到八分。此时听得刘瑾笑声虽响,却不知怎么总觉得他笑得并不是太开心,心中微微不安。 他眼珠子一转,退到门边,向外吩咐了一下,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yīn无咎接过锦盒,奉承地道:“九千岁,您看——”他缓缓打开锦盒,一片金光耀眼。 刘瑾眼睛一亮:“龙袍?” yīn无咎忙道:“对,九千岁,您的龙袍已经做好了,您试试看可合身吗?” 刘瑾双眼发出jīng光来,抚摸着龙袍爱不释手,yīn无咎窥视着他的神情兴动,忙适时与小太监一起,为刘瑾披上这件龙袍。 刘瑾身着龙袍,站在镜子面前,踌躇满志,耳边仿佛已经听到山呼“万岁”的声音,他兴致勃勃地道:“无咎,你看咱家穿上这龙袍的模样可象吗?” yīn无咎奉承道:“何止象,当今天下,根本就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来做天子了。” 刘瑾哈哈大笑,道:“你倒会拍马屁,不过还比不得林啸这小子说话更讨人喜欢。对了,这小子怎么今天还没看到他?” yīn无咎心中一凌,忙跪下道:“小人该死!” 刘瑾皱眉道:“又怎么了?” yīn无咎道:“小人失察了,林啸那小子竟然是忠义盟的jian细,昨夜他潜入湖心亭,企图刺探咱们的机密之事,被属下发现,正要将他拿下,谁知他竟与秋临风里应外合,属下中了秋临风的暗剑,被他们给逃走了。” “什么?”刘瑾大为震惊:“林啸是忠义盟的jian细,这这这……他在府中多日,被他逃了去,可是后患无穷。无咎,你也太不小心了,湖心亭的机密可是绝不能外泄的,这事可着落在你的身上,绝不能在他的身上出岔子。” yīn无咎忙道:“九千岁放心,那林啸中了小人的玄yīn销骨香,此刻必已经毒发身亡了,难道死人还能说话吗?” 刘瑾笑了,他微笑着安详地坐回位置,和蔼地道:“原来你算定林啸必死无疑,怪不得这么放心,哈哈哈哈……”他轻拂着龙袍,道:“可惜了,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也算跟我一场,竟然落得个聪明反被聪明误呀!可惜呀可惜!” yīn无咎陪笑道:“九千岁忒也心善,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何必为他可惜。” 刘瑾大笑道:“反复换常的小人,何必为他可惜,无咎,说得好,说得好,你可知我说的是谁?” yīn无咎心中隐隐不安:“九千岁说的,难道不是林啸这小子吗?” 但听得一个声音大笑道:“yīn先生机关算尽,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不可惜啊!”一个人从刘瑾身后的yīn影里走了出来。 这个人一直隐藏在刘瑾的身后,象一团影子一样,这个位置,向来是影子杀手所站,yīn无咎初时也不以为意,此刻听得笑声不对,抬头一看——这人面如冠玉,一脸漫不在乎的笑容,竟是他以为已经死定了的林啸。 “死人也会开口说话,yīn先生,你说好笑不好笑!”林啸冷冷地笑道。 yīn无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惊惶地退后几步,差点一跤拌着。但他毕竟是老谋深算的人物,眼睛闪烁几下,立刻镇定了下来:“林啸,原来是你,你竟然还敢回来。” 林啸微笑道:“是的,你想不到我这么快又回来了吧!” yīn无咎暗暗咬牙,他在京城这么多年呼风唤雨,只有他追杀别人的份儿,没有人能够算计到他的头上来的。他、太低估林啸这小子的胆子了。这些念头也只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他神情依然不变,镇定地道:“林啸,我的确低估了你,不过你也高估了你自己了。我在九千岁身边多少年了,为九千岁立下的汗马功劳,有目共睹。你才来多久,根本不可信任,就算你有如簧之舌,能指huáng说黑,你以为你能诬陷得了我,能够离间九千岁对我的信任吗?” 林啸笑了:“奇哉怪也,既然昨夜我被你发现是jian细而逃走,这一夜之间我们没串供吧,你怎么一张口就知道我在诬陷你?” yīn无咎语塞:“我、哼,以你的为人,自然会做出这种卑鄙之事。” 林啸冷笑一声:“只怕阁下是以已度人吧!不过,”她缓缓地道:“有一点你倒说得很对,我才来几日,而您yīn先生在九千岁身边多少年了,常言道疏不间亲,九千岁自然也更明白这个道理,他老人家怎么会轻易相信我呢!他只相信您呀,yīn先生,他只相信您亲口说出的每一个字……”她故意停了停,yīn无咎忽觉一股寒意自心头升起,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林啸微笑着,一字字地道:“从回府到现在,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您自个儿的供状呀!” yīn无咎回想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不由地冷汗暗生,但他岂会轻易放弃,忙转向刘瑾道:“九千岁,我跟了您这么多年,对您一向忠心耿耿,岂容这小子如此信口雌huáng?请您为属下做主。” 林啸冷笑一声:“yīn无咎,你本是连云十三寨匪窝的大盗,十年前遇到九千岁,于是投入九千岁门下,一直随九千岁青云直上,做到今日一人之下,万上之上的位置。只可惜人心苦不足,为着你是盗匪出身,不能入朝为官司。你又勾结宁王、安化王,以安化王造反之机,欲将京城调空,所以你明知只要杨一清挂帅,就可平息安化王之乱,却想方设法阻止杨一清挂帅。反而要让宁王以勤王的名义带兵入京,夺取王位。你今日哄着九千岁称帝,可是昨夜你却在亲口对我说……”她学着yīn无咎的语气,声音忽然变得yīn森森地:“试问谁会把重注押在一个阉人的身上,以刘瑾现在的实力,固然可以说是权倾天下,可是一旦他称帝,试问天下人怎么会服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做皇帝。而宁王却是名正言顺的帝王之裔,就因为他实力不如刘瑾,所以他非得讨好我不过,一旦宁王称帝,我yīn某就是良臣择君而仕,封候拜相,名垂青史亦是指日可待……”她倒真是学什么像什么,将yīn无咎的声音学得极是相似,刘瑾听得此言,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林啸一不做二不休,继续道:“你怂恿九千岁称帝,不过为的是借刀杀人。宁王要坐天下,不肯背上轼君的罪名,若是九千岁杀了皇上,宁王正好借为君王报仇的名义,攻打京城,到时候你就献上九千岁的人头打开城门。宁王称帝,你就封候拜相……” 莫说yīn无咎,就连刘瑾也惊得冷汗涔涔而下。yīn无咎大叫道:“你胡说,你冤枉我,你根本没有证据。” 林啸微微一笑,悠悠地道:“鬼yīn先生,你是第一天来这儿呀!九千岁府处置人,又不是刑部办案,还得三证六供的齐全?什么事情,不是九千岁一句话呀!” yīn无咎惊惶地转向刘瑾:“九千岁,您不会相信他的话的,您不会相信他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