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会指责何斯铭不讨人喜欢,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认他。 要是何斯铭再听话一点就好了,再乖巧一点就好了,都是这个孩子的错。 指责声,埋怨声,叹息声,训斥声,像是一块块重若千钧的石块压在了年幼的何斯铭稚嫩的肩膀上,生生将他压垮。 来自于他至亲之人的负面情绪化作石砖,垒成高墙,将他困入其中,他的呼救声,都被困于墙内。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两年。 到最后,他便也不再记得呼救。 41. 蒋楠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儿子不对劲,是难得没有出去和人喝酒放纵的一晚。 她出来拿东西的时候,听到何斯铭的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这令她很诧异,何斯铭不是一个喜欢哭闹的孩子,大概是从小就得知自己不受宠所导致,他比一般孩子都要坚qiáng很多,很少这么哭,哭起来还没完没了。 蒋楠璎推门进去,就看到何斯铭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躲在墙角里哭,他蹲着身子,双臂护住头,哭得全身都在颤抖。 他穿并不合身的睡衣,上衣因为他的姿势耷在地上,蒋楠璎这时才发觉,何斯铭瘦了很多。 “你哭什么?”她听这哭声觉得心烦意乱,呵斥道。 何斯铭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着横眉立目的蒋楠璎,嘴巴张了张,一张jīng致小脸哭得一塌糊涂。 “我想毛豆豆,我想他,妈妈,我想他。” 这个时候的何斯铭,还在将简黎视作自己唯一的救赎。 蒋楠璎花了十几秒才想起来这个毛豆是谁,是那个简家的小儿子。 她冷笑了一声,“你想他有什么用呢?你出国这么久了,人家早就不记得你了,早就有新朋友了。也就你这么没良心,妈妈供你吃哄你喝,你呢?整天就会惹妈妈不开心!一点良心都没有!” 后来,何斯铭再哭的时候,便也不再记得呼喊简黎的名字。 再后来,他也不再哭了。 他失眠越来越严重,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在学校也不跟人jiāo流,胆小沉默,被人欺负也没有反应,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也不会跟蒋楠璎说。 好似对一切都没有了反应。 蒋楠璎觉得何斯铭jīng神有问题,是她半夜回家发现何斯铭正穿着睡衣摸黑在客厅里走动,她以为自己见了鬼。 尖叫完了才发现是自己的儿子。 “你是不是有病?!”蒋楠璎将手包扔过去,厉声喝道。 何斯铭被手包砸了头也没反应,他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默默地转身回房间。 第二天蒋楠璎就带他去了jīng神病院。 “你太不正常了,我跟你住一起容易被你吓死。”蒋楠璎这样指责他。 jīng神病医院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yīn影,高墙电网,封闭空间,失控的病人,被约束带约束的求救者…… 像进入了一场噩梦,却是他的母亲亲手为他编织的。 他小声恳求:“妈妈,我不想来。” “不是你不想来就可以不来的,你现在有病,你病好了,自然可以离开这里。”蒋楠璎如是说。 幸好,医院没有留下他,他的病不严重,不需要留在这里。 “他有慢性抑郁症倾向,应该带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医生建议道。 “你们这里不就是jīng神医院?没有心理医生?”蒋楠璎诘问。 医生冲她微笑着摇头。 这个时候的何斯铭,还是有救的,是很容易痊愈的,可蒋楠璎不知道,她带着何斯铭,无功而返。 “如果你再这么不听话,吓唬人,我就把你送进那个jīng神病医院!”她这样吓唬何斯铭。 何斯铭吓得瑟缩着身子,默默点头。 这次经历,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恐惧中,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令他心生绝望。 忧郁就像无形的刽子手,一次又一次的,将原本鲜活的他杀死,肢解,掷入冰冷刺骨的深海,呼救哽于咽喉,希冀葬于心底。 他眼中的光亮逐渐消失,最后的他,变得麻木又冷漠。 第15章 42. 日渐凋零的希望使年少的何斯铭如同亟待拯救的嫩植,迅速衰败脱水,失去原有生机,奄奄一息。 直到服用了过量安眠药的何斯铭被送进抢救室,蒋楠璎才知道,之前病院说的那句他有慢性抑郁症并不是推脱之言。 如今的何斯铭,病入膏肓。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洗脱罪行——是何斯铭太娇气了,她供他吃喝,让他吃穿不愁,这孩子不但不懂感恩,还给她添这么多麻烦。 于是,幸而被保姆发现及时送去救治,没能自杀成功的何斯铭醒来之后,迎接他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蒋楠璎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