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着既灵用力拎起笼子要往dòng外走,他才一愣,没等问,见冯不羁也站起来往外走,他连忙起身跟上。 三人就这样来到dòng外,此刻风雪已停,月朗星稀。 既灵将木笼放到一空旷处,让月光透过笼身,直she白láng。 刚下过雪的夜是最冷的,任凭你穿得再厚,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在外面站着,没一会儿就要从脚底往上冒凉气。 白láng应该也冷,但沐浴着月光,那冷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冯不羁和谭云山已不住跺脚搓手,既灵牙齿都打架了,白láng终于有了变化。 先是周身笼出一层极淡的紫光,而后,紫光颜色越来越深,láng妖也在这光芒中退去shòu形,幻化成人。 变到三分之一时,冯不羁就背过身去了,等彻底变完,谭云山已经开始望天。 既灵眼疾手快地把准备好的披风递进去,肉体白皙的女妖神色茫然:“做什么?” “披上。”既灵以为她刚化为人形,尚未反应过来。 不料白láng妖接是接过来了,披也披上了,但表情还是不甘不愿:“我不冷,为什么你们都要让我往身上放这些破布,行动起来真的非常不方便,吸月光jīng华的时候还是累赘!” 人是美人,心却还是野惯了的妖shòu之心。 既灵目前还判断不出láng妖的善恶,然而可以确定,这是个不那么通人情世故的妖。 不过白láng妖的抗议虽直白得近乎孩子气,既灵却在其中敏锐捕捉到关键词:“我……们?” 白láng妖怔住,显然刚才那抱怨皆自然流露,走了心,却没过脑子,这会儿被既灵问到,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眼底瞬间泛起哀伤。 既灵第一次在这双妖气冲天的眸子里,见到仇恨以外的情绪,且白láng妖不擅长或者说根本没有隐藏情绪的意识,恨时杀气腾腾,哀时悲恸苦涩,情绪之真切浓烈让人很难不动容。 既灵轻声问:“还有谁和你说过变成人形之后要穿衣服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白láng妖歪头故意不看她。 既灵莞尔,正准备继续用怀柔之策,就觉得脸颊旁蹭过热气—— “因为她是唯一可能帮你忙的人。” 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谭云山,越过她肩膀与笼中白láng妖对话。 白láng妖转过头来,疑惑的目光在笼外人之间打转:“你们不是一伙的?” 谭云山微笑:“我们是一伙的,但妖与妖之间的仇怨,我插不上手,我后面这位兄台懒得插手,”说到这里他很自然摸了下既灵的头,“只有我旁边这位姑娘,愿意听你们的恩怨纠葛,愿意细究其中的是非对错,如果有一方完全正义,她绝对会出手帮着匡扶。” 谭云山这一下带着调侃意味,更多的则是对伙伴的肯定和自豪。 既灵懂,但依然怀疑谭云山摸的时候召唤了手心仙雷,否则头顶怎么会麻苏苏的,而且很快蔓延开来,先是脸颊,再到心底,又随着心跳传到四肢百骸,哪儿哪儿都好像不对了。 白láng妖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在听完谭云山的话后陷入纠结,也不知道是纠结要不要相信,还是衡量说了真话后有没有损失。反正不管哪个,白láng妖很快有了决断:“你把笼子打开,放我出来,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 话是对着既灵说的,显然白láng妖已经认定她是自己命运的关键。 哪成想既灵想都没想就摇头:“不行,开了你就跑了。” 白láng妖气结,猛地一拍笼子:“我就知道你是假好心!” 既灵想拦已经来不及了,笼内一刹那涌出的妖气触动了镇妖符,细木染上法力,灼了白láng妖的手。 白láng妖飞快把手缩回去,痛得频频皱眉,却没出声喊疼,因为真的也不算太疼,这让她有点奇怪:“不是仙血?” “你这是……嫌弃?”手指至今仍隐隐作痛的冯不羁心情复杂。 既灵给了伙伴一个安慰眼神,才道:“我们不想伤你,况且……”说着她又看了另外一个伙伴一眼,“仙血怕疼。” 白láng妖没全听懂,但也记得先前自己是因为几滴仙血现的原形,如今对方能用仙血而不用,自然算是给她留活路了,何况还帮她治了伤,又让她吸了月光恢复人形…… “我姐姐。”白láng妖毫无预警开口。 既灵没反应过来:“嗯?” 白láng妖和缓道:“告诉我变成人形之后要穿衣服的是姐姐,她教了我很多东西,我们还说好一起修炼……但,”话锋一转,她的眸子暗下来,杀机尽显,“三年前,黑峤吸了她的jīng魄。” 谭云山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先前“妖与妖之间的仇怨”这样的说法,不过是他用来诈láng妖的,后来见láng妖没反驳,心中已明了几分,如今真听见黑峤是妖,并不诧异,但只是想不通,为何既灵和冯不羁都没发现黑峤身上的妖气? 既灵没谭云山那些弯弯绕,直截了当问了一遍:“黑峤是妖?” 白láng妖毫不犹豫点头:“是。” 既灵又问:“那为什么他身上没有妖气?” 白láng妖不耐:“我怎么知道!反正白鬼山上几乎有点修行的妖都被他吃了,还剩几个也躲到了别处,如果不信,我带你们去找它们问!” 谭云山插话进来,带着点意外:“你在白鬼山上修炼?” 白láng妖看他,话里完全没好气,显然仍对之前的“威胁”耿耿于怀:“我生在白鬼山,成妖也在那儿,当然在那儿修炼。” 谭云山给既灵递眼色。 既灵接收过来,略一思索,难得跟这位伙伴心有灵犀:“在山上救我们的是你?” 白láng妖一头雾水:“什么?” 谭云山扶额,拦住既灵,示意自己来说,以免没等问清楚呢就让这位姑娘把底都透了。 “白鬼山,树倒,鸟shòu散。”谭二公子给出几个关键词,懂的人一定懂,不懂的必然模糊。 白láng妖眸子一亮,跨入前者阵营:“是你们!用法器砸树搅得山林不宁的那三个疯子是你们!” 谭云山很自然忽略掉某些不太友好的字眼,温和解释道:“我们迷路了。” 白láng妖瞪他:“我知道。但是迷路了就找路啊,砸树做什么,幸亏我反应快,带你们下了山,否则还不知道白鬼山要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呢。” 冯不羁听不下去了:“你和我们打了一晚上照面,现在才认出来叫反应快?” 白láng妖莫名其妙:“在山上我跑前面,离你们那么远,上哪儿看清你们模样去!” 既灵凑近笼子:“既然那么讨厌我们砸树,为什么不攻击我们,还要给我们带路?” 白láng妖理直气壮:“你们带着那么大的法器,一看就是修行人,我又不傻,才不会送上门给你们杀。” 既灵:“……” 谭云山:“……” 冯不羁:“那个,我提一个小小建议,就是这种时候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不是更有利于我们消弭误会,建立友谊?” 白láng妖仰头,问得认真:“说是好心你们就能放我出去吗?” 冯不羁:“呃,也许?” 白láng妖:“那我的确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冯不羁:“……晚了!” 白láng妖已回人形,三人索性将笼子抬回dòngxué。白láng妖对外面的风景恋恋不舍,一个劲儿qiáng调她不怕冷,她喜欢chuī夜风,要不单独放笼子在外面也行。然而她的态度实在迫切得可疑,三人只能假装不懂她想逃的那颗心,一本正经将笼子拎回,重新放到篝火边,这才继续问—— “你姐姐是三年前被黑峤吸了jīng魄的,为何你等到现在才来报仇?” “三年前我就来了,但是没杀成,还受了伤,本来想等伤好继续动手,哪知道忽然有个杀千刀的东西落到了白家山,也不知道什么法器,照得整个白家山北面还有幽村日夜通明刺眼,法力不够的妖碰见那光就疼,只能终日躲在山南面,我虽然忍得住那光,但也仅限在白家山,一到山脚就受不了了,没了山林之气护体,浑身钻心的疼,根本走不出去两步,更别提进村。” “那黑峤呢,难道三年来一直没再出村进过白鬼山?” “山上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妖死的死逃的逃,他当然就不来了。” “既然蛰伏了三年,为什么偏要弄风雪呢,直接悄悄潜入黑宅,不是更好下手?” “当然不行,我要让他死得明白,知道自己究竟为谁偿命!” “但是你根本打不过他。” “血债血偿,要么我死,要么他亡。” “……” 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白láng妖悉数作答,没犹豫,没闪避,堪称直言快语。 三人背过身去,你看我,我看你,流转的眼波都闪着一句话——信,还是不信? 既灵率先用口型道——我信。 冯不羁点头附议。无论是眼前的事还是三年前的事,包括三年间的仙灯落白鬼山,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对得上,细节清晰,因果合理,以白láng妖那种能说出“我带路根本不是为了救你们”的简单粗bào的性子,编出这么圆的谎话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谭云山没言语,却用树枝在地上写起了字。他现在对伙伴间的默契没什么信心了,还是落到笔头比较安全准确——黑峤,一脸横肉,白láng妖,千娇百媚,尘华上仙有云,妖成人形只一次,样貌看机缘,自古又有云,相由心生,故,白láng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