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鸢来过一趟,但是朱颜叫丫头说是朱颜出去了,于是许若鸢在门口远远望了一眼,没望见什么,就返身回去了。韦湘看在眼里,低头不语。 几声拖沓着的脚步伴随风声而来,开门声很小,来人一顶棉帽泛旧,躬身朝两人作揖。朱颜便请他坐下。 “周叔是刚回来么?也不歇歇就往这边来了么?”朱颜下去倒茶了,丫头顺势捧了手炉过来,周允业坐定。 “大奶奶,三奶奶,还是卫家的租子。”周允业捧着杯子一口茶没有沾,“他家不肯jiāo,别人见咱们出了这样的变故,也存心看热闹,都拖着,要看奶奶您的手段。” 卫家。 韦湘腿侧有些痒,低头瞥,是自己的玉又在颤动。 她捻着玉,似乎抚慰一般,心里却暗自掐了个诀,才发现玉中囚着个鬼。 “好嫂嫂!好嫂嫂,你听我说。” 是卫燃。 韦湘支起耳朵来听周允业说话,又腾出些神识听卫燃说话。她的微不足道的实打实的本事就只能是自己这玉了,她用起来还算顺手,不过其中玄妙她却是不知道。她所有的法术都是使唤这器物的,但是又不能展现给人看。总不能给人表演个大变活鬼……因此也一直坑蒙拐骗,之前也能拿这玉来制服卫燃,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卫燃在玉里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摩挲着玉,暗自留心。 朱颜低头想了片刻:“又是卫石,不好办。醉醺醺的,也没法子叫他振作起来。” “他宠他那个宝贝儿子是出了名的。” “他儿子都去了那么久,也缓不过来,日子要怎么过。”朱颜像是埋怨似的和周允业谈天。 摆摆手,周允业感叹:“唉,卫石是个好人,就是钻牛角尖,一门心思地要跟着他儿子去,自责说那天没看管好,保管是叫老虎叼走吃了。” 卫燃不就是叫老虎叼走了么?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韦湘默默不语,装作没有自己这么个人,一边听周允业和朱颜说卫石的事情如何棘手,卫石为人老实,也不想bī得太紧,平日里又是沾亲带故的,不好教训,许多人又看着这次朱颜要怎么处理如何如何,一边听卫燃活像个猴似的上蹿下跳急得抓耳挠腮地喊嫂嫂。 谁是他嫂嫂,不要脸。 韦湘还是搭理了一下卫燃。 卫燃便默默道:“嫂嫂总归是理我了。” “……” “我爹可好?” “不好。” “嫂嫂,晚上我能出来和你说个事儿么?” “可以。” 卫燃不说话了。 周允业又开始汇报别的事情,朱颜耐心听着,又布置了些什么。大都是生意上的事,韦湘此人不是做生意的料,听得头昏脑胀不知所云。 韦湘又请周允业忙过这阵后就养老休息,莫要累坏身子,周允业便又表忠心,说自己这把老骨头一定要在秦家如何如何,这种用人之际怎么能单单叫大奶奶一个人忙活。 周允业的忠心没人怀疑。 但是他的身体愈发不好了。 朱颜还是好心好意地叫他注意身体,又拉过了韦湘来,说韦湘会帮她,周允业才松了口,说自己最近会多休息些。 “三奶奶能帮忙就太好了。三奶奶是个聪明人。”周允业没头没尾地夸她,夸得韦湘自己也不信。 晚上,韦湘想起和卫燃的约定来,便放了卫燃出去。 关好门窗,熄了灯,棋画刚来添了煤,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她才把卫燃放出去。 少年还是个子不高,很瘦但也比秦扶摇壮实些,男子和女子的骨头总归是不同的。脸上还是一团稚气,如今却挂上些愁云惨淡,看韦湘的眼神也带着些bī上梁山的苦涩。 “说。”韦湘裹着被子起身,夜晚总是凉,她蜷成一团听卫燃说话。 卫燃:“嫂嫂,先前我扶摇哥请我进了你的玉里,说要带我回祖籍去,叫我见我爹了,看他老人家安心,再托梦给他叫他找见我的尸首下葬,我便能安心投胎去了。” 韦湘:“嗯。” 卫燃:“扶摇哥却又将玉还给你——” 韦湘抬眉,卫燃把下一句话憋回肚子,换了句话来说。 “这次回乡,我想和嫂嫂说说这事,也提醒了嫂嫂,但是你没理我……” 韦湘想起那奇怪的震颤来,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卫燃:“所以……” 韦湘:“你要我带你回祖籍也不是不行。” 卫燃眼睛一亮:“嫂嫂又要查谁?” 韦湘抚掌一笑:“你扶摇哥哥。” 这“扶摇哥哥”四字说得婉转低回极为婉约,卫燃愣了愣,觉得韦湘存心挤兑。但看看韦湘脸上的笑,倒像是挤兑扶摇哥似的。一时半会儿他也不知道韦湘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竟然杵在原地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