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止的世界仍是一片幽静,但他可以感受到怀抱里妻子的柔软及香气,代表他的其他知觉真实存在。他们一路相拥进房,拉扯着彼此身上微薄的衣物,窗外天还亮着,徐洛芃并不习惯在这种时候luǒ露自己,但眼下,他们已顾虑不了这么多。 她说不出话,也没办法要求对方说话,正因为这个行为最不需要的就是语言,而是属于两个人的体温,这是目前的顾恒止最为渴望的。 而徐洛芃也是。 “芃芃,你好美……”他热切的黑眸凝睇她在日光下袒露的肌肤,那眼神炙得几乎要烧穿她了。即便是平时善耍嘴皮,有些话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出口,可现在他听不到了,好像讲什么都没关系。 他一个劲儿地倾诉,告诉着她的每寸每分,徐洛芃听得浑身浮起粉cháo,他讲得这么真诚害她不知该不该阻止。她在他的身下娇嫩如含苞待放的花,微启的唇片逸出种种迷乱人心的艳丽低吟,顾恒止却只能用“看”的。他有些不甘,索性以唇抵制了她本应该存在的声音,用更多的吻,淹没了她…… 她很轻易就能为他绽放,就在她准备好的同时,顾恒止手探入chuáng头柜,拿出一样东西,徐洛芃见了,不禁睁大眼,随即一抹沉痛自她晶润的眸底一闪而逝,但终究选择了咬唇不语。她……没办法阻止他。 “不要想太多。”顾恒止苦笑,一边亲吻她,一边戴上套子,自从计划“做人”以来他们便没再刻意避孕,如今情况特殊,假若真有万一……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太辛苦。 徐洛芃的回答则是抱紧了他,全心全意承接他接下来的热情,她用她的反应向他倾吐自己的爱意,那些快要满出来的东西……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她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换取这个男人的平安,他们是夫妻,所有的患难都应该共度,她不会放他独自一个人飞。 她以未来起誓,等到一切风雨过去,她将孕育彼此的孩子,一直到两人携手老去…… 观察要到半年等血块会不会自行吸收,实在太久,顾恒止决定接受手术,回到医院再做了检查评估。 他身qiáng体健,应该是能够承担风险,只是要处理的位置实在太深,医生只好再三推演,尽量确保能够无恙。 两人也把这件事告知双方家长,徐母在电话那一头哽咽。“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会突然这样……” “又不是治不好的绝症,没事的。”徐洛芃安慰母亲,这些日子她尽量学着往好的一面看,不敢思考得太多。 怕一旦想得深了,她好不容易构筑的信心就会像浸水的砂堡,一下子崩坍,溃不成军。 林好云请算命师算了适宜动刀的日子,顾家人虽然不信这些,但亲家的好意也不好拒绝,何况在这种时候,各路神明能抓一个是一个。徐家为了这事吃斋念佛,顾家则是天天上教堂,请教友们和牧师帮忙祝福,尽管未必有什么实质帮助,但家人的用心,仍给了他们一剂qiáng心针。 就在一个月之后,顾恒止被安排进手术房,进去之前,他握住徐洛芃的手,沉着安慰。“不会有事的。” “嗯。”她勉力一笑,抚了抚他剃gān净的头,手心传来的刺麻传到心里,觉得疼。 顾恒止是自己走进去的,走前还笑着转身向身后的家人挥了挥手,徐洛芃下意识大喊:“恒止!” 可他没回头,因为他听不见…… 门关上,随后手术室外的动态荧幕上出现了顾恒止的名字,这天除了双方家长,就连徐洛芃的三个好友也都在傍晚过后到场陪伴。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下午,徐洛芃好怕广播响起就是要他们进手术房而不是恢复室。 气氛凝重,明知道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正面的力量,可徐洛芃坐在那儿,脑内晦暗的念头挥散不去,不禁揣想起那些不希望发生的“如果”…… 不,她得冷静。徐洛芃双手jiāo握,虔心祈祷,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医生走出来,他神色凝重,说:“病人目前情况不太乐观,正在大出血,我们会全力抢救……” 老天! 一旁顾母听了这话快支撑不住,徐洛芃更是一阵晕眩,适才草草吃下的东西在她的胃里翻滚着,使她一阵恶心想吐。方齐菡连忙替她安抚双方家长,莫薇亚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芃芃,撑着点!” “我、我知道……”她得振作!恒止在里头,外头还有年迈的父母等着她照应,她看着医生,眼神虚弱。“拜托你们……” 医生点头。“我们会尽力。” 接着又是一阵无止尽的等待,气氛比先前还要僵冷,眼看都过了八个小时,方齐菡叹口气。“我去给你们买点喝的吧。” “嗯,谢谢。” 徐洛芃道谢,至于要喝什么没人计较。终于当医生再度走出来,表情比之前缓和了许多。“患者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手术并不成功。” 到这个地步,只要保住性命就谢天谢地了,医生表示详细情况晚一点会再跟他们做解释,总之人没事,所有人心中的大石就能暂先放下。 “爸、妈,还有薇亚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芃芃……” 舒忻宇不放心,徐洛芃极力一笑。“这么多人耗着他也不会提早醒来,尤其是爸妈,你们之后还要过来看他的,他若看到你们这么憔悴,一定会很不好受……” 老人家们听着也觉得有道理,林好云也替女儿安抚亲家。“大家先到我们家来吧,有什么情况芃芃会再通知我们的。”说罢她看向女儿,叹息道:“你也别硬撑,等我们休息好了再过来跟你换班,知道吗?” “嗯。”她感谢母亲的体贴,刚刚顾忌着长辈在场,她不敢宣泄自己不安的情绪,一等父母离开,徐洛芃落下泪来,整个人都在发抖。“怎么办,我好怕好怕……” 好怕一个万一,她就真的失去这个人了。 她在好友面前彻底倾诉自己的恐惧,哭得失去力气,最后是方齐菡受不了。“芃芃,振作一点!你希望小顾醒了还要花费力气安慰你吗?” 她浑身一震,睁大迷蒙的眼,差点就要回“你懂什么?!”。但这么长的手术时间,她们特意作陪,这份用心她很感激,何况她也知道,好友说的其实没错。 莫薇亚拍了拍她。“走吧,去洗把脸,这里齐菡跟小宇会顾着,你眼睛都快肿得跟核桃一样大了,我记得小顾挺不爱吃核桃的。” 徐洛芃勉qiáng笑了声,明白莫薇亚在转移她的心情,便没多说。顾恒止被转移到恢复室,至少要三十多分钟才会回到病房,幸好在这种时候,还有她们的陪伴……她因此庆幸。 顾恒止恢复意识的时候,是被一阵qiáng烈的头疼唤醒的。 他发出低吟,喉咙渴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了还是仍在梦里?但是他的世界仍旧是一片谧静。他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分不开,感觉有人在他的脑内进行了一番改装工程,浑身更是虚乏的紧。 他花了些力气才使自己转醒,脑子里的记忆一时断断续续,难以接轨。他虚弱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被一堆白衣白袍的人围绕,正在替他做检测。所以……这里是医院? 他一时有些迷惑,只是身体困乏,没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他的脑功能恢复较多,逐渐忆起昏迷前的情形。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心底一直挂念的人则坐在那儿紧握着他的手,她美丽乌润的黑眸,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好的东西。 他扯了扯唇。“芃芃……” 徐洛芃哽咽着,向欲落泪,她在画本上定下:“身体感觉如何?早上医生替你检查过了,说没事,但你后来又睡了好久……” 早上他第一次有清醒迹象,她立即叫来医生护士,顾恒止术后恢复情况不差,但还是拖了整整快十天才醒来,之后更是醒了又睡,直到现在。她给他喂了水,拿起自己这些天买的画本,在上头写了大大的字。“还好吗?” “还好……”他勉qiáng回答,咽喉处因缺水滋润传来扯裂般的疼,他小心翼翼地喝水,在多日卧chuáng缺乏运动的酸疼下,意识到自己的听觉还是没有恢复,不禁错愕地瞠大了眼。 徐洛芃瞅着他表情变化,明白他内心想法,这些天她已经听医生解释过他手术的情形,血块的位置远比他们想像的还深,脑里神经血管密布,又邻近脑gān,如果一个不好便会导致瘫痪,而且手术时间拖得太长,引起大出血,他们不敢贸然继续,只好先求保住顾恒止的性命。 她把这些情况打成一份文稿,等医生再给他做了检查,确定情况无碍后,才拿给他。而顾恒止看完,表情无起伏,没多说什么。 良久,他开口。“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好,我去帮你买点东西。”徐洛芃写下,起身之际,在他gān涩的唇上落下一吻。 顾恒止一愣,极近距离下,他看见她脸上遮掩不住的苍白疲弱,眼下更透着淡淡乌青,足以想见自己动刀及昏迷的时候,她肯定也很不好过。 但现在,他真的还无法平静下来安慰她。 直到徐洛芃离开病房,他叹一口气,再度倒回chuáng上。昏睡十天的身体非常无力,他握了握拳,先使用一小部分的肌肉,再进一步活动关节。他运气很好,尽管手术时间冗长,却没感染任何并发症,除了刚醒之后有一阵记忆混乱,他身体无恙,就是听力始终没有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