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长却对这位旧主的嗜好早已习惯了,当下抱拳领命,指挥众人上马,护送着车子朝平康坊驰去。 宜chūn院虽与晴雪馆、碧池阁、桂花楼并称京城“北曲四楼”,规模之大,却是其他三楼所望尘莫及。 平日里王侯云集,公卿满座,向来是长安内最为热闹、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宜chūn院主人李慕唐是guī兹胡人,院中近百佳丽,都是由他从各国各地jīng挑细选而来,无一不是倾国倾城之貌。 这些歌姬从小由长安最负盛名的鸨头丁六娘亲自调教,诗词歌舞、琴棋书画样样jīng绝。 因此素有“宜chūn百花天下绝,何必寻花到天涯”之谚。 每天涌入宜chūn院寻欢作乐的长安名流、四海商贾也不知有多少,就连妖姬美妾多不胜数的齐王李玄,也抵制不住诱惑,常常在此流连忘返。 窗口卷帘方甫落下,楚易便将二女猛地往怀中一拖,笑着传音道:“奇怪,本王怀里明明里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今晚又是大年二十九,为什么不径直回王爷府,却赶往宜chūn院嫖那些庸脂俗粉?” 晏小仙不好意思当着萧晚晴的面与他亲热,想要挣扎起身,腰肢被他扣得甚紧,麻痒难当,忍不住格格直笑,喘着气道:“你去问萧姐姐,别来挠我……” 楚易传音笑道:“让我猜猜。是了,其一,李玄常常到宜chūn院狎玩享乐,所以晴儿想拿那些歌姬酒jì做试金石,看看我这冒牌王爷是否已毫无破绽……” “其二嘛,顺便打探目前京城内的各路最新消息,也好在好戏正式开场前,做好各种应变准备……” 萧晚晴抿嘴一笑,传音道:“楚郎,这两点你都各猜对了一半,但关键之处还没点破。你想想,既然我师尊能将晴雪馆做为天仙门的秘密据点,为什么李玄便不能呢?” 楚易、晏小仙齐齐一凛,险些失声叫将出来。 难道这天下第一销金窟,居然竟是魔门紫微宗的秘密情报机构? 霎时间,车厢内旖旎甜蜜的气氛一扫而空,又变得凝重紧张起来。 晏小仙一时也忘了挣扎,依偎在楚易怀里,侧耳倾听。 萧晚晴轻摇螓首,传音叹道:“若不是这些年来,李玄那老贼暗地里处心积虑,诱我背叛师尊、为他所用,不惜将这秘密告诉于我,我也根本想不到这老贼才是宜chūn院的真正主人。更想不到堂堂紫微门的总部便设在这青楼勾栏之中。” 晏小仙骇然传音道:“那么……李慕唐、丁六娘二人呢?难道竟是紫微门‘北极四真’中的人物?” 萧晚晴传音道:“不错,这两人正是天罡真君与六丁玉女。除了他们,那近百名艳姬歌jì也都是紫微门的弟子,她们除了为李玄打探各种极富价值的情报之外,还以‘yīn阳盗丹大法’盗取其他修真的真元,供李玄修炼……” 楚易越听越是骇异,道:“‘yīn阳盗丹大法’!难怪李玄老贼不过五六十岁年纪,居然就修成散仙之身!真是不劳而获,无耻之尤……” 突然想到自己在几天之内便莫名其妙地脱胎换骨,炼成散仙之躯,其“不劳而获”的程度,比起他来远有过之而无不及,忍不住莞尔一笑,将滑到嘴边的叱骂又吞了回去。 晏小仙蹙眉传音道:“倘若单只盗取真元倒也罢啦,但六丁玉女是苗疆妖女,jīng擅蛊毒之术,有她坐镇指挥,那些前往宜chūn院寻欢作乐的冤大头,只怕不知不觉中都已中了邪蛊妖法,被他们牢牢控制啦。” 萧晚晴传音道:“不错。这些年李玄假装沉迷酒色,不问国事,暗地里却利用这些妖女邪蛊织起一张巨大的情报网。足不出户,就可知道四海之事,甚至可以遥控、左右天下局势。否则以紫微门区区几十年的基业,又怎能迅速壮大,称雄魔门?又怎能让我师尊对他刮目相看,引为盟友?” 萧晚晴顿了顿,妙目凝视着楚易,柔声传音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李玄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才建立起这张天罗地网,楚郎如果能将其收为己用,何愁不能将妖魔jian佞一网打尽?” 楚易心中怦然大跳,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将与魔门jiāo锋的第一战选在这宜chūn院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自己势孤力单,消息闭塞,要想力挽狂澜,首先便要获得大量最新、最准确的情报。宜chūn院自然便成了首当其冲的选择。 只是李慕唐、丁六娘等妖人,都是与李玄过从甚密的亲信,又俱是心思缜密,狡诈狠辣之辈,自己当真能骗得过他们吗? 倘若身份败露,以他眼下的修为,个人安危自是不足为惧。但是假冒李玄所施行的种种计划就要付诸流水了。说不定因此全盘皆输也未可知。 想到这些,他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萧晚晴似是瞧出他的心思,嫣然一笑,柔声传音道:“楚郎放心。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七十二变’,也当相信晏妹妹的易容妙法。经过她这般妙手点化,别说是李慕唐和丁六娘啦,即便是皇帝亲临,包管也认不出你这个冒牌王爷来……” 晏小仙扑哧一笑,将楚易在她腰间乱摸的手狠狠一拍,“我哪来这么大的功劳?哼,现在大哥这风流好色的性子和李玄毫无二致,谁能分得出来?只要他牢牢记着萧姐姐教过的话,别一时得意忘形,在宜chūn院里露出马脚就成啦。” 说话间,只听外面车轮辘辘,马蹄如雨,隐隐夹杂着丝竹歌乐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公孙长策马上前,在窗边低声道:“王爷,宜chūn院到了!” 宜chūn院里驻仙舆 高墙迤逦,彩灯漫漫。马车穿过坊门,沿着青石曲径,往宜chūn院里徐徐驶去。 楚易透过窗子,抬头四望,两侧华楼灯火通明,人影憧憧,笙歌舞乐袅袅回dàng,靡靡悦耳。 中庭平地上停满了许多车马,金辔玉鞍,极尽奢华,就连驾车马夫也都是锦衣毡帽,威风凛凛。 楚易与晏小仙二女对望一眼,心下暗奇,原以为这几日全城戒严,宜chūn院应当生意萧条才是,不想却是如此热闹。 反观之下,相邻的北曲诸楼则灯火阑珊,冷冷清清,相差极为悬殊。 众金吾卫策马奔到前方,夹道列阵,齐声高呼道:“齐王驾到!” 叮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琴筝的弦突然迸断,所有的歌乐、喧哗戛然顿止。霎时间,偌大的楼群院落一片死寂,掉针可闻。 “是齐王!” “齐王来了!” 楼廊门窗次第打开,人头耸动,蓦地爆发出一片惊喜欢呼。 顷刻之间,楼板轰隆震动,百余人如同cháo水般地从楼内涌了出来,相互推搡吵嚷,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个个鲜衣华服、细皮嫩肉,竟无一不是当朝声名赫赫的官侯显贵。其中不少人颇为眼熟,前几日齐王府晚宴之时都曾见过。 还不待细看,只见一个高瘦长须的紫衣官吏跌跌撞撞地抢步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气磕了几个响头,哽咽叫道:“齐王救命!齐王救命啊!” 赫然正是国子祭酒郭若墨。 其他人也纷纷拜倒在地,争先恐后地齐呼救命。 这些人平时或是趾高气扬,或是附庸风雅,但此时威风全无,风度尽失,也不管如何金吾卫叱骂鞭打,只是不住地叩头嘶喊,惶惶如丧家之犬。 楚易微微一愕,恍然了悟,笑道:“哼,敢情这些人守株待兔,在这儿候着本王呢……” 晏小仙冷笑道:“树倒猢狲散,太子倒了,他们当然要再找一株大树好乘凉啦。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家伙虽然贪生怕死,却都是朝中显要。他们自动送上门来,省得大哥再花时间jīng力,去一一说服了。” 楚易哈哈一笑,从马车内潇洒跃出,负手斜睨众人,揶揄道:“怎么?莫非宜chūn院的姑娘太过厉害,弄得各位两腿酸软,站都站不住了,所以让本王挡驾救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