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者

裴昊明三年前因金融犯罪入狱,由一高校高材生变成罪犯。张怀钦遭遇毕业以来最为恶劣的连环杀人案,下属被杀使得他在追捕杀人犯时,感情用事落入罪犯陷阱,导致罪犯逃脱,被调出重案组成为社区改过人,接手裴昊明,两人在这种境地下相遇了……

四 噩梦
    张怀钦做了一个梦。

    他听到了自己的喘息,他在爬楼,鄂江公安厅家属院的房子太老旧,外墙爬满爬墙虎,连着水泥的露天楼梯都遍布着绿色的根系纹路,脚踩上去似乎都能感觉到‘啪啪’植物茎秆被碾踩的声响。

    张怀钦的脑袋开始胀痛,午后的毒辣阳光照得他眼前发晕,凝结的汗珠挂在他的眼睫上坠成圆锥形的一大滴,他站在602的房门口,手指拧着插入锁孔的钥匙。

    他发现自己在发抖,只是一个开锁的小小动作,却让他惧怕恐惧得浑身颤抖。

    可是他还是打开了,就像曾经无数个噩梦中所做过的那样,手指捏着钥匙拧了半圈。

    ——咔门开了,就这么简单。

    一股浓郁的鲜腥的混杂着铁的味道的气体扑面而来,做刑侦好几年的张怀钦太熟悉这种味道了,习以为常到几乎可以称得上淡然,可这次,他却害怕了,双脚焊实在地面上,仿佛只要抽动脚就会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剧本’不会让他停下的,张怀钦被迫着继续往前走,他看到了那具倒伏在床上的女尸。

    尸体应该是恶臭的、发白鼓胀而又丑陋的。

    但这具尸体却是美的,那些刀划破肌肤的伤口顺畅又光滑,似乎是一早放过血,脊背上伤口没有流出很多的血液,使得她背后的伤口清晰可见,线条流畅交错得像是一幅画。

    张怀钦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尸体,从来没见过。

    但他害怕极了,害怕得不敢动一下,不敢前进一步,害怕……会看到认识的人。

    他忍不住地靠上前,伸手托起了尸体面朝下的脸庞,轻轻的托住,转了过来。

    女尸双目圆睁,清秀惨白的脸他昨天还见过,一双散了瞳孔的漆黑眼珠就这么和他对上视线,两行血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张怀钦猛地睁开眼,眼前糊成一团像是罩上一层白雾,只能看清一大块斑驳模糊的黑影,痛苦所带来的心脏疼痛让他难过得无法呼吸。

    “领导……领导……”

    弥漫在眼前的白雾被人挥开,裴昊明那张布满胡茬的脸扎进他的视野,只见裴昊明挥了挥手似乎是在确定他有没有清醒过来,端着热腾腾的粥碗,小声地嘀咕一句:

    “这孙子怎么还没醒啊,是不是烧傻了?”

    张怀钦刚刚产生的感动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张开嘴,翕合的嘴唇只发出一道短促的气音,裴昊明将粥碗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手掌贴在他的头上,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拧眉仔细感受了一阵,才点头:

    “退了。”

    张怀钦动了动手指,四肢虚软无力,还一身汗,确实像是高烧后的症状,他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裴昊明迅速搭把手托住他的后背,另一手拉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扶起来,末了还不忘在他后背塞进一个枕头好让他坐得更舒服一点。

    张怀钦因着他这狗腿的动作看了他几眼,只觉他有话要说,果不其然。

    “我看了冰箱里的存货,牛奶过期很久。”裴昊明手指滑过床头柜翻过手掌摊在张怀钦眼前,指腹盖上一层薄薄的灰尘,“你这段时间都在查这个案子,因为最后一个受害者是你的下属?”

    张怀钦弹坐了起来,动作的变化让他的视野不再被裴昊明的身体阻挡,他目光所及处是一面白色的墙壁,原本是白色的,之所以这么形容,因为现在墙壁上贴满了照片,说是照片其实也不准确,它们都是黑白色,一层一层的叠加看起来就像是墙壁的第二层粉刷,其中一张黑白色的大头照被放大了好几寸贴在正中央,显眼的瞬间就摄住了张怀钦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个女人,扭头望向镜头,因着黑白色的打底,一双瞳孔漆黑一片,就像是瞳孔扩散后般,刹那间和他梦中女人的脸重合起来。

    “你认识她。”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从他的嘴里却变成了笃定。

    张怀钦心中燎起了熊熊大火,墙壁上贴着的都是鄂州连环杀人案的现场与被害人照片。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来的?”

    裴昊明举起手中的手机在手中抛了几下,手机品牌型号张怀钦还颇为眼熟,这分明就是他的手机!

    “现在还有人用生日当做屏保密码?”裴昊明评判道,“连鄂江杀人案警方调查到的线索都用手机照下来,密码都不设一个,您这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吧。”

    裴昊明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去扫床上的张怀钦,他倚靠在床头,脸颊苍白,额头上满是细碎的汗珠子,弱柳扶风这个词此时安在他身上倒是分外恰当。

    下一秒,‘弱柳扶风’冷笑一声,拧住了他的手腕,裴昊明听见了骨节摩擦的‘咔嚓’声响,眼前场景飞快的晃荡一圈,仿佛是开了个360度的全景照片,随即他被按在了床上,单手被扣在背后,做出了一个科教书式的擒拿姿势——被擒拿的那一个。

    张怀钦把人扣在床上后,哼哧哼哧的喘了好几口气,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一连串的动作让他有些吃不消,休息几息后,他勾手从裴昊明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机,目光瞟向了墙上女人的照片,心中总有种无名之火在熊熊燃烧。

    “她叫张妮,是我在重案组时的下属。”

    张怀钦知道,他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被拧在床上的裴昊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挣扎着用空出的那只手在床铺上拍了拍,张怀钦松开手,裴昊明咳嗽起来,刚才的擒拿将他按进了床铺中,柔软的床被堵住了他的口鼻,憋得满脸通红,他扭过身体,脸上却带笑的,这个笑容和从前的不同,他仰着头,只有一侧的唇线挑起,就像是斗赢了的公鸡,连屁股都是撅上天的。

    “也别怪我不礼貌,乱翻你手机。”‘大公鸡’洋洋自得的翻身坐了起来,还把身上的衬衫也给理了理,“您这种利用职权拍摄命案现场照片是在徇私舞弊,徇私就算了还不藏好,您准备私下查这个案子?”

    说完,他手指一指墙壁。

    “按照这几个受害者死亡时间我把照片都打印出来贴在墙上,我看了那些照片拍摄的时间。”裴昊明视线在张怀钦身上上下一扫,落在张怀钦的黑眼圈上,“为了查这个案子,几宿没睡了?”

    张怀钦笑了,他坐在床脚目光遥遥落在墙壁中央的照片上,忽然说了一句:

    “继续说。”

    这种生无可恋的姿态让裴昊明侧目,他犹豫起来,难得的良心一回:

    “要不您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们再聊案子的事情?”

    “不用,就这样继续谈,我也想知道你费尽心思,以这个案子作为切入点来靠近我,是为了什么?”

    躺在床上时,张怀钦就想了很多,之前去监狱接裴昊明时几夜没睡,脑子不清醒没细想过,现在睡醒起来,张怀钦就发现了很多疑点。

    人,行事总得是有利所图。

    裴昊明调查了那么多,肯定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要延长假释期。”裴昊明坦然承认。

    “我并不负责延期,这一块不归我管。”张怀钦强调道,“而且我已经从重案组调出来,现在什么权力都没有。”

    裴昊明:“您知道假释犯延期有哪几个必要条件吗?”

    张怀钦想了想,他新接手假释犯,这方面的条规他都看了一遍。

    “……立功表现?”

    “您这不是要私自调查鄂江杀人案吗?”裴昊明翻身下床从墙壁上撕下一张纸,“我们合作,破了这个案子,您算是报仇雪恨然后官复原职,我就重大立功假释期延长,最好还能减减刑。”

    张怀钦被他这大放的厥词给逗笑了。

    “我们十年都没能破的案子,你能破?”

    裴昊明捏着纸向他走来,他背挺得笔直,下巴扬起又是一副‘大公鸡’的样子,把纸往张怀钦手中塞去。

    张怀钦低头看去,纸上印出来的照片是其中一位受害者的现场照,和其他几位受害者不同,她是唯一一个死在野外的受害者,背后就是一层绿油油的落叶,只不过在黑白打印下糊成一团。

    “您看这个。”裴昊明伸手在照片上用红笔圈了一个圈,张怀钦仔细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不同。

    “黑白的看不清楚,手机给我。”裴昊明撂手。

    张怀钦看了他一眼,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

    裴昊明熟练的在手机屏幕上按下一串数字,解锁后就将手机掉了个个和黑白打印纸一齐放在张怀钦的面前。

    这次,张怀钦在彩色的照片上看出不同了,被圈出了一块是一根松针,它勾在受害者的头发上,混杂着泥土,细细的一根,不放大图片都看不出来。

    “这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裴昊明笑道,他手指指着那根细细的几乎化为一根细线的松针,“鄂江市种有松树的,只有一个地方。”

    说完他伸出手。

    “现在,您愿意和我合作了吗?张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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