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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时，欢喜佛坐在我身前，满脸带笑的看着我。我歪了歪嘴角，想笑终是笑不出。

    欢喜佛缓声道：“怎么了？你回来就闷闷不乐，一点也不像是我欢喜佛的弟子。是梧桐待你不好了？”

    听着欢喜佛的问话，我不禁轻笑出了声，以前我在碧落山受了委屈，总要回须弥山向欢喜佛告状。虽然欢喜佛听了也不会去责罚梧桐，可还是觉得没事找佛告状挺好的，嘴上也好压压梧桐的傲气。

    数万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我也忘了，有多久没有再向欢喜佛告状了，似乎是看开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是以，那些无所谓的事，我也就懒得说了，懒得做了。

    “近来我舍下一个人，可总是梦见他，你说是不是我舍不下？”我睁大了眼望着欢喜佛，希望他能指点迷津。

    欢喜佛乐呵呵的看着我，缓缓说道：“舍不下？你会去寻回来么？”

    “不会。既然舍下了，断然没有再去找回来的道理。”我想了想，怔怔望着欢喜佛那张慈悲而睿智的面容，平静说道，“我舍下了他，他定然是恨极了我，我再如何寻他，也是枉然了。”

    “他何以恨极了你？”欢喜佛仍旧带着笑意，故作不明的看着我。

    我睁大了眼，继续重复道：“我舍下了他。”

    “何以你舍下他，他便要恨你？”欢喜佛笑着又问。

    他这一问，我一时竟回答不上了。人世间不都是这样么？一个人若抛弃了另一个人，被抛弃的人就会恨，恨那个抛弃了他的人。我和顾生，如今便是这样的干系。

    欢喜佛看着我，笑得很慈善，缓缓道：“你虽舍下他，却总是梦见他，这说明你待他还有情义尚在。他随你五万余年，情义之深，怎会因你一时看不开而断了。”

    “所以，我应该去找回他？”我听了欢喜佛的话，似乎说得很有道理。这五万年来的相伴相随，我已将他视作自己手边不可或缺的人，手边总是空落落的。

    原以为可以就此放下，却不曾想到这五万年的习惯，竟要比我想象的要难改得多。欢喜佛静静看着我，笑眼里流露出悲悯的神色，道：“一切随心，随性。”

    欢喜佛走后，我独自坐在浮华殿思量了许久，才踏出了浮华殿。我途径菩提树下时，刻意窜上了树梢，妄想着也许放眼一望，便能瞧见那抹青衫白扇了。可是我险些看尽整座须弥，也未曾觅得那个人。

    我还是回了碧落山，一路行来没有看见梧桐，也没有寻见顾生。我问了黄泉殿里的仙娥，仙娥说梧桐去蓬莱了，先前一直没有去，如今人都散尽了，他也该去瞧瞧那个不复的徒弟了。

    我得知这消息后，悲从心起，暗暗在醉生池旁坐了许久。我没有再问顾生的下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罢。他跟在我身后时，我狠心走了。如今我后悔了，他却不在我身后了。

    我想，我同他的缘分，大抵就如此尽了。我在醉生池旁独坐了两日，临走前拔了一株碧桃花，挖了一坛浮生酿。

    我去了尚绿苑，枕着翠色阑干，抬眼扫尽满苑幽然之景，喝着浮生酿之辛辣之味，真如浮生一场梦。我似乎明白了这酒中的好，也明白了何以梧桐这般嗜酒如命。

    以前听说这酒是个好东西，可以教人忘忧。那时，我总是不信。我喝着浮生酿的时候，本来也是不信的，因为我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觉得痛苦，越觉得后悔，后悔我何以这般任性，这般任性的伤了他人，又伤了自己。

    也不知喝了多久，手中酒坛落地发出一声空响时，我还觉得自己很清醒。那之后，我便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好像忘记了数万年来的人，也忘了数万年来的事，我仿佛又幻回到了最初的那缕风魂。

    那一场醉梦里，我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凡人，一个很傻很傻的凡间女子。命中曾遇见一个傻子，而后又遇见一个疯子，还有一个戏子，那一生便如此短暂的过去了。

    不过百年光景，我却觉好似比这万年岁月还要漫长。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不是一场醉梦，而是我命中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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