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时郁每次都没能把水送出去,都是带回教室放在桌子上,被厉逍不讲究地拿过去拧开喝。 但是那天是星期五,已经是放学之后了,想要再见厉逍,就得等到周一,时郁不愿意把多放了两天的水再送给厉逍,于是就把水给了对方。 谁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厉逍都对他冷着脸,不管时郁怎么示好,都没有搭理他。 直到周末的校篮球决赛,时郁也不管厉逍从头到尾都没和他说一句话,他仍旧早早地抱着水和毛巾过去占位子,很激动地给厉逍加油。结果比完之后,厉逍下了场,挥开面前挡着的人,直接往他的方向走,直到走到他的面前,拿走了他怀里的水。 那时的少年留着很短的头发,英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很凶地对他说:“要给我的东西,就不准给别人。” 也是在那之后,他和厉逍在一起了。 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他误把这句话当作是告白,直到厉逍一次又一次,抛下他,从他的世界离开,他才渐渐反应过来,占有欲和爱并不具有直接的关系。只有他那么傻,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很认真很听话地,真的把自己的心只给了厉逍一个人。 而厉逍就像是一个喜新厌旧,又占有欲太qiáng的小孩子,即便不喜欢自己的旧玩具了,宁愿扔进垃圾桶,也不会愿意送给别人。 这样的厉逍,当然也就不会允许自己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无动于衷,还要完全顺从,服从于他。 于是时郁直视着他,又说了一遍:“我相信你。” 而厉逍听了他的话,却瞪大眼睛,因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他的腮部都隐隐抽搐起来。 ——他说什么?! 当年那个闻到他身上残留着一点别人的香水味,都要鬼鬼祟祟左右试探的人,却在时隔多年之后,看到他衣服上留下别人的口红印,看到他和别人上了娱乐新闻,都毫无反应,甚至还说一句:我相信你。 厉逍被一种莫大的荒谬击中了,几乎要觉得可笑起来。 他凭什么这么说?! 他凭什么说相信自己?! 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对他不闻不问,让他伤心,使他难过,以最决绝冷漠的姿态将他抛下。他将这个人打碎得彻底,然后等他自己把自己拼起来,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然后现在他又回过头来,对他说,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离开是他,和好是他,所有的主动权,一直都在他。 而这个人什么都接受,怎样都可以,却还在对他说:我相信你。 厉逍不可思议地想:那怎么可能呢? 然而时郁说得毫不犹豫,眼睛直视着他,里面也是全然的认真。 好像无论厉逍说什么,做什么,他是真的都相信,觉得都可以。 他用这一句话,将厉逍的质问堵死在喉咙口,没法再出声。 对方好像是以这样毫无底线的信任和包容,放任他可以去做任何事。 他和时郁在一起,却拥有毫不受限的,最广泛的自由。 这分明应该是他曾经想象中的理想jiāo往状态,他反感黏连不清的复杂纠缠,厌恶失去理智的激烈情感,对方这样知情识趣,他该满意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一股火气直冲上来,烧得他五内如焚,眼睛通红。 然而他为什么发怒,他凭什么发怒——时郁已经明确说了,他相信自己啊。 他好像是被这句话钉死在了原地,无法再往前进一步。 又像被卡住喉咙,一只手死死地将他脖子掐住,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时郁以为自己说了一个百分百正确的答案,却没想到对方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它脸色青红,脖子上青筋绽出,简直有种可怖了。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说错了,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充满了茫然和不安。 而厉逍看着他满是惶惶惴惴的神情,心口好像被什么重锤一把,痛得也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终于隐约触及到那玻璃镜面上,被视而不见的裂痕。 他太急于修补了,不顾那些会刺破皮肤的尖锐突出,刻意忽略那些蜿蜒的细小伤痕,他将破碎的镜片生硬地拼凑在一起,就想骗自己修好了,完整如初了。 但是在日光之下,那些被毁坏的部分,终究会反she出斑驳的光痕,晃进他们的眼睛里。 但他紧紧咬住牙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bī问下去了。 如果他还想保住这面看似圆满的镜子。 —————————— 14.1 于是这场虎头蛇尾的谈话之后,生活照旧,本来过日子,磕磕绊绊就很多,两人之间显然也不可能总是步调一致,掀过这一页,好像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