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样是十足的固执和委屈。 姜信冬心生一念,望着面前的人,喉咙里的那些关于人生取舍的大道理蓦地就说不出来了。 他向来喜欢理智冷静地分析问题,但如今才发现有些事一旦掺杂感情就乱了套。 算起来他们认识才几个月,而贺听已经把他摆到了人生天平上重要的位置。 什么人才会把一个段刚开始不久的关系看得如此重要? 要么这个人情根深种,要么这个人从小缺爱缺心眼,遇到一段感情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想贺听大概是后者。 确实每个人对于人生的期盼不一样,有人想富甲四方,有人想权倾天下,然而也有人,只求一生顺遂。 他忽然意识到,贺听没有家,没有父母的关爱,连过生日也只敢在凌晨将近时向别人要一句祝福。 他所认为的人生正确决定,也许对贺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而他认为可以退让的,却是贺听的无论如何也不想割舍。 他决定不武断地做出任何决定。 沉思片刻,姜信冬把人按在沙发上,居高临下揉了揉头发:“今年尽管拿高分成绩单砸我脸上,在哪学明年再说。” 中秋节来得很快,贺文滨一家三口出国玩了,没贺听什么事。好在姜信冬记得他,大早上就打电话约他吃晚饭。 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同以往,贺听想起孟半梅三分敬重七分心虚。为了抵消这种抢了别人儿子的罪恶感,拜访前他特意去商场买了一个高档的玉镯子。 反正玉镯子这种东西,多少钱的都有,不是行家看不出来。若是问起来,他只要随口报个低价就成。 这次的晚饭和平时不太一样,因为姜信冬他爸也在家。 他和姜信冬长得有几分相似,贺听很容易就能追溯这张脸年轻时剑眉星目的模样。 和孟半梅的慈眉善目不同,即便是在轮椅上,姜珅也是正襟危坐,气势凛然。如果不是嘴唇的苍白和眼神的疲态bào露了身体状况,贺听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常年卧chuáng的病人。 姜珅虽然严肃,对客人倒是和善的。他了解贺听的家庭情况后,先是有些诧异,随即很快拍着贺听肩膀安慰说:“以后有事无事,欢迎常来。” “是啊,千万不要客气,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孟半梅往贺听碗里夹菜,“你来了我们家多热闹,冬冬也开心。” 这句“冬冬也开心”比鲜酿蜂蜜还要甜点,贺听不由得咧嘴一笑。 晚饭前切的月饼是蛋huáng莲蓉的,孟半梅切了最大一块放贺听这儿。 电视上放的是某台的中秋晚会,主持人捡出了几个跨越艰难险阻、合家团聚的故事,顶着聚光灯,在舞台中间大肆煽情。 二七和胡豆滚到了一起,有打有闹,好不欢乐。 贺听在这喜庆的氛围里觉察出些“家人”该有的感觉,边点头边往嘴里塞饭,不知怎地,喉头竟有些哽。 这种有月饼有人陪的中秋晚饭,他好多年没吃过了。 忽然有人关心了,倒不适应了。 陌生又久违的踏实感,却不敢太过沉浸其中,因为他知道时间变幻,没什么能一定留得住。 更何况他向来运气都那么差。 得来已是侥幸,不敢奢求太多。 他狠狠往自己大腿上一掐,硬生生把眼泪bī回去了。姜信冬觉出什么,往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对上那双复杂的眸子后轻咳一声:“以后想来就来,我们家养得起你,还有别带礼物了。” “哦,”贺听失声笑了笑,“好。” 吃完饭,姜珅还要回医院。他们把姜珅弄上了出租车,本来打算陪他一起去医院,但孟半梅不让。 “你陪贺听在家吃吃月饼,看看电视,”她一头钻进出租车关上门,只在车窗露出半个头,“也让我和你爸过过二人世界。” 怼不过最后这句二人世界,姜信冬只好带着贺听回了家。 电视台的中秋晚会已经换成了劲歌热舞的流量小生,闲得无聊,贺听嚷着要看姜信冬小时候的照片。 姜信冬拿出两个影集,一个是他10岁之前的照片,相册封面微微泛huáng,老旧且有年代感。 小时候的姜信冬就很沉默,不苟言笑,五岁,凭借一副冷俊的皮囊在幼儿园合照里脱颖而出。 贺听一张张翻看,越看越觉得自己着了魔,居然会觉得一个小孩长得帅。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从相册夹缝里跳出来一张一寸黑白证件照,看模样那上面的姜信冬也不过六七岁,五官棱角逐渐明朗,嘴角含笑,眼神清亮。 贺听问:“你怎么这么小就拍证件照?” “谁知道?”姜信冬撇了一眼照片,“你问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