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欢摇摇头,还是看了里头的棺椁一眼,眼睛疼得疲惫,她垂下眼,向燕重殷屈礼道:“扶欢这便回去。” 她没有坐鸾轿,宫里乱匆匆的,都在忙大行皇帝的丧仪。扶欢从西角门出来,再行过西六所,便能到毓秀宫。那里是没有封号的低等嫔妃的住所,料想里头也是忙乱的,可扶欢走过来,这里却安静的可怕。 太阳只留最后一丝光线在天际,靛青色的云深得浓重,只有边缘还泛着被阳光所照的金。 那里是安静或是忙乱,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gān系。可就在此时,一声哀哀地哭喊从里头传出来,紧接着,接二连三地哭叫响起,将整个西六所缭绕。 扶欢抬起头,望着这堵红墙里飞起的檐角。她问晴晚:“里头怎么了?” 晴晚也不知晓,无措地摇头。 宫门外头竟没有守着的人,扶欢抬脚走了进去。西六所中,素衣银钗的妃嫔们跪了一地,都在抹着眼泪哭。她们前头站着十几个太监,领头的拿着明huáng的绢纸,冷冷一笑道:“各位娘娘怎么都哭起来了,以后长长久久地陪伴先皇可是喜事。娘娘们深明大义,朝廷对各位娘娘的家人自有厚待。” 那太监一通yīn阳怪气地安慰,没有减轻半分西六所的哭声,他看起来也无心安慰这些即将为皇帝殉葬的嫔妃,他招招手,后面十几个捧着簇新白绫的太监上前,一例俱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十几个模样高大的太监往前一站,那些悲戚的哭声往回收敛了许多。领头的太监扯出一张笑脸来,手往身后的殿内一伸。 “娘娘们请吧,左右圣旨已经下了,金口玉言,大家互留个体面,不要bī着咱家动粗,可好?” 扶欢惶惶地回头,看向晴晚,那太监的声音不小,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她的声音轻轻的,问晴晚:“她们,都要被赐死,为了陪父皇吗?” 晴晚的脸色更白,连嘴唇都在发抖。 “殿下。”她的声音在发颤,“大约是这样的,这些人,都要殉葬。” 殉葬,是一个多陌生的词汇。扶欢生长至今,都未曾接触过,可是仔细想想,又仿佛觉得也并不陌生。大宣朝自建议伊始,就有妃嫔殉葬的旧例,只是一朝一代下来,妃嫔的人数减少了许多,但既无子嗣,娘家又无势力的,终归逃脱不了殉葬一命。 扶欢怔怔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那些嫔妃中,竟有一个在太监的包围中冲了出来。她却没料到扶欢在门口,撞在了扶欢跟前。 那女子抬起头,只看了扶欢一眼后,忽然就抓住了扶欢的裙摆。 “殿下,公主殿下,您救救我吧,”那原是个秀丽清婉的女子,此时鬓发散乱,泪痕斑斑,憔悴了好几分。 晴晚虽然被之前那一幕吓得不清,但在扶欢被扯住裙摆的时候,即刻反应了过来。她上前一步,收起脸上的苍白不安,呵斥道:“还不松手,您虽然有位份,但qiáng拉着殿下成什么体统?” 扶欢被她扯得弯下腰,一双眼正正好对上她的。她的眼里在此时失去了恐慌与脆弱,秀婉的眼亮得惊人,里头是全然渴望的生机,恍若在跌下悬崖时,狠狠地抓住了可以救命的藤条。 女子手上的力气大得狠,晴晚一时半会竟然扯下不她的手。 她瞧也不瞧晴晚,也不管身后追来的太监,只一心一意地看着扶欢。 “殿下,公主殿下,您救救我。” 反反复复,她只有这一句话。 扶欢张开唇,想要说什么,那女子猛然被人一脚踹在心窝,láng狈地倒在地上。 慕卿收回脚,海青色的织锦袍服上,正中的坐蟒隐在青黑的天色下,瞧着格外凶神恶煞。可他的人又分明不是这种模样,细隽的五官,青山朗峰卧在眉眼,连开口都是清嘉的声音。 “谕旨既然已下,怎么还磨磨蹭蹭处理不gān净,竟还让人跑出来,冒犯到殿下跟前。” 慕卿的声调还算柔和,并不疾言厉色,仿佛刚才往人心窝子踹了一脚的人与他并不相gān,可追来的太监分明听清了他话里的句句机锋。 方才尚还气势煊赫的太监抖抖索索地跪下:“殿下息怒,是奴才没办好差事,惊扰了殿下,望殿下给奴才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他嘴里喊着殿下,话却是朝着慕卿说的。 这位年轻的司礼监秉笔,待到齐王即位,就能脱去秉笔这个名头,成为司礼监掌印。这皇城之下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这个时候触了他的霉头,可不是该死。 早有人用白绫捂住那女人的口鼻,拖了下去,即将殉葬的嫔妃,确实也用不上尊敬了。 “等等。”原先一直沉默的扶欢忽然出声,朝着那两个拖人的太监。他们忙敛手,垂首跪在地上等扶欢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