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姚转向润玉,难得摆出一张好脸, “虽说我非你亲母,你也唤了我这么多年母神,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与魔尊………还是要好自思量,莫要冲动 润玉轻轻一瞥止住欲要开口的月华,不咸不淡回了天后一句,转而对着水神,拱手温声道, “见过水神仙上,润玉数次前往洛湘府拜谒,奈何缘锵一面,前日天后寿宴也是匆匆一唔,不曾想再见水神已寻得爱女,此番还要恭喜仙上。” 那日不曾细看,今日一见水神便觉这位夜神大殿风度翩翩,礼数周到,言谈举止颇和他心意。 思及平日里偶有听闻的传言,都说夜神是个温润君子,洛霖不由得满意颔首,比起性子高傲,被宠坏了的火神,这位夜神殿下的确堪为良配,面色柔和道, “上次忧心爱女安危,未曾听夜神多言,不知夜神有何事寻本神?” 润玉笑颜轻绽,眸子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不敢欺瞒仙上,润玉已有心悦之人,与锦觅仙子的婚约还请仙上收回。” 水神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只他性子素来温和,很快恢复如常,话里的热情却是熄了,冷淡道,“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无非削神籍,贬下界,润玉此生唯他一人,只羡鸳鸯不羡仙,还请仙上应允。” 眼前的男子神色坚定,满目温柔,洛霖恍惚间又想起了他和梓芬,心中已是同意了,可这婚怎么退却是有讲究的。 若是他此刻应了,不仅夜神要受惩戒,退婚是润玉先提起 ,传出去于觅儿名节有些不好。 看了半晌戏的太微突然出来做了和事佬,俨然一慈父形象,将过错一溜烟揽到自己身上,提出将婚约改为锦觅和旭凤。 荼姚面色霎时便是一变,很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锦觅不觉如何水神却是怒气冲冲,直说要取消了这婚约,不与天家结亲。 旭凤下意识就要站出来,被自家母亲瞪了几眼又缩了回去,满脸纠结。 几个长辈一番你来我往,最后润玉毫发无损退了婚约,水神得了爱女,天帝为补偿水神要晋封锦觅为上仙。 皆大欢喜, 只有旭凤沉着一张脸,水神可是当场说了让荼姚管好自己儿子,别去招惹他家觅儿。 出了九霄云殿,润玉脸上温和的笑颜降了下去。 方才在殿上,荼姚假惺惺劝他,字字句句站在他的立场,话里话外却是挑明他是为了魔尊和水神退婚,将近日传言坐实。 水族势大,水神在众仙中又是德高望重,想必明日事情传了出去,必掀起一阵风波,母神为了旭凤当真殚精竭虑,却不曾问过他一句他想不想争储? 只要问一句就好了啊。 天后待他一向如此便也罢了,父帝更是叫人心寒,如非水神和母神争吵间提及,他还不知今日水神本是要解除婚约。 而他去时分明听到婚约定下了,虽不知水神为何改弦更张,想也知道与父帝脱不了干系,明知他喜欢阿月,明知旭凤喜欢锦觅。 明明一早就可以用最好的办法解决,偏要弄得如此一波三折,直到亲眼见着殿内这场大戏落幕,他才恍然父帝是为了激起水神对天家的恶感,彻底断绝旭凤对锦觅的念头。 水族势大,旭凤已经有了五方天将,兵权在握,鸟族势力也不同凡响,若让旭凤和锦觅联姻,想必父帝坐立难安。 若非阿月并非寻常仙神,恐怕无论他如何心智坚定父帝也不会由得他解除婚约。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醒的认识到他在父帝心中的地位。 一颗棋子。 以前是帮他制衡旭凤拉拢水族,如今算是要用他拉拢阿月了吗? 月华敏感的察觉到身边的人心境似乎有些不对,上前两步拦下了他。 前方的路突然被堵住,满腹心绪就这么被人打断,润玉眉间掠过不满,抬眸见是月华拦在他身前才恍过神。 月华朝他笑笑,“润玉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告诉我可好?” 眼前的人眉目如画,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带着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润玉默不作声,凝望许久突然展露笑颜。 余生有阿月相伴,便很好,他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润玉这一笑更让月华莫名其妙,心道润玉如今越发难懂了。 “阿月可不许对我用那读心的术法。”润玉见月华眼眸动了动,连忙开口阻止。 月华尴尬一笑,“怎么会,上回在魔界我都答应你了,我们快走吧,你不是说要去凡间听戏?” “好。” 一晃便是数个日升日落。 这日两人正在天机府对弈,天机府是凡间一处凡人门派,地位尊崇,月华当初游玩时曾做过一任府主,权当二人在凡间的落脚之地。 润玉莹白指尖捏着一枚黑子,眉间蹙起,久久不曾落下,阿月的棋艺虽然不差,想要赢却也不难,难的是输,还要输得不着痕迹。 笑盈盈看着面前棋局,月华得瑟不已,对弈数日,今次可算是要扳回一城了。 眼见棋局将要落幕,一青衫小童推门而入,“尊上,外头有一位老伯请见,此乃信物。” 月华淡淡一瞥,让小童带人进来。 “这是何物?”润玉落子问道。 “魔族令牌,估摸着是出了什么事,焱城王等闲是不敢派人来打扰我的。” 来的却不是焱城王,而是魔族大长老擎城王,而他此来也是受焱城王所托,告知灭灵族一事。 日前魔界突现幽冥之怒,能唤来幽冥之怒的只有灭灵族人炼出上品灵宝灭灵箭之时。 被灭灵箭射中的人灵魂将会湮灭,再无轮回之机,因此灭灵族人被魔族视为不详,许多年前已然灭族。 此番灭灵族重现人间,焱城王不敢擅专,便托常在人间晃悠的擎城王来禀报。 润玉在省经阁看书时也读到过灭灵箭,此刻听擎城王提起,不由得忧心道, “灭灵箭是至阴至邪之物,每逢此物现世必有劫难。” 月华听润玉也这么说,稍稍上了点心,吩咐魔族派人去寻灭灵族人。 擎城王很快便离开,润玉正要接着落子,月华挥手收了棋盘,说是要去办点事,让润玉回璇玑宫等他。 阔别润玉后月华挥手划开空间,潜修的斗姆元君眼皮陡然睁开。 这煞星怎么又来了。 脸上淡淡道, “玄尊别来无恙。” 月华笑盈盈道, “我今儿不是来找你的,我记得原始天尊当初在分宝崖取走了极品灵宝定神珠,你应该知道这东西被他拿给哪个徒弟了吧?” 定神珠,攻可定人魂魄,防可保自己魂魄无恙,是天地初开之时自然孕育的极品灵宝,月华听擎城王说起灭灵箭的厉害时便打算取了此物予润玉护身。 彼时上清天潜修的南海观音突然心血来潮,凝神捻算之下却什么也没算到,只当是自己闭关日久,心生躁动。 斗姆元君犹豫了一阵,还是选择把南海观音卖了,亲自带着月华去寻观音,本着破财免灾的想法,观音干脆利落将定神珠送了出去。 见月华要走,又似不经意说起蓬莱仙山上的悟道茶树刚好到了成熟的时候。 斗姆元君面色诡异,悟道茶是崇恩圣帝数百万年前亲手栽下,每十万年才成熟一次,据传十万年前观音替九重天上的分身求取此茶遭拒,多半是确有其事了。 南海观音轻瞥她一眼,对着月华道,“上清天数百仙神,却只吾等五位混元,上次崇恩道友还说仙道寂寞,若是玄尊登门想必他会很高兴,闲来无事,不如由我做回玄尊的引路人。” 高兴才怪,不愧是曾经的道门第一狠人,还道她入了佛门还真就有了菩萨心肠,果然是错觉。 斗姆元君不由诽谤几句,心里盘算着自己以前有没有不经意间得罪过观音。 离开上清天的时候月华难得有些懵,他原本只想取个定神珠,结果不知怎的就被带着转了一大圈。 眯着眼慨然一叹, 上清天的道友们就是热情! 这么一耽搁他回到璇玑宫已是入夜,推开门就见润玉眉头紧锁,目不转睛盯着一张画像,连他回来都不知道。 月华好奇的看向画像,画上是一幅美人踏浪图,眉眼间与小霜花锦觅隐约有一分相似,旁边还提了一首诗: 忽堕蛟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 身边陡然多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润玉回过神,勉强笑了笑,“阿月。” “不想笑就不笑,难看。” 润玉脸上温润的笑僵住,垂眸沉默许久,抬起手指缓缓拂过画上女子的脸, “今日去省经阁原是想寻一寻灭灵族,不想意外发现这幅画像,而落款的北辰君恰是父帝早年间便弃之不用的别号,知之者甚少。 前些日子鼠仙受审时多次提及簌离名讳,我当时便觉似曾听闻,这画像上的藏头诗刚好连成簌离二字。 我自幼在省经阁苦读六界人物掌故皆过目不忘,唯有这簌离二字似曾相闻,却偏偏毫无印象,就如我儿时的记忆一样,了无痕迹。 阿月,天帝龙族均是火系体质,而我偏偏修水系术法。” 润玉没有儿时记忆他是知道的,也提过施法替他找回,但不知为何润玉拒绝了,似乎极不愿忆起往事。 此时见他眉间哀思甚重,月华又一次提议道:“不如我帮你……” “不,不要。”润玉急声打断,目色隐有惊恐。 下意识的反应让月华眉头紧锁,却又没什么办法。 润玉也发觉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深吸口气把簌离的事暂时抛开,问起月华去办了何事。 正事险些忘了,月华取出定神珠让润玉认主,高兴道,“有了这珠子,就算十支灭灵箭也伤不了你的元灵。” 心田涌出一股暖意,润玉唇角微掀,拉起月华的手,将一片龙鳞放到他手心,面色微红道,“我也有东西要给阿月。” 月华笑盈盈看向掌心,脸色陡然沉了下去,九重天上霎时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