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锦虞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她埋怨咕哝:“……那也是你默许的。” 台上清歌妙舞,台下醇酒香茗,珍馐美馔,一场夜宴,华盛至极。 眼前一案的珍鲜佳酿,尤其那道横跨千里才得以制成的金齑玉脍,色泽鲜美,肉汁饱满。 虽如此,但和宫廷御宴还是没法比。 故而锦虞没劲地挑着筷箸,磨蹭半晌,只拣了两块鱼肉吃。 她口味一向刁钻,若非饿了,绝不愿委屈将就,从前就时常愁坏御膳司。 “小姑娘,拣衣挑食可不好。” 身边那人缓缓说了句,锦虞侧目望去,见他轻拨盏沿浮茶,不敛一身恣意好闲。 锦虞不假思索否认:“我不是挑,我只是不爱吃。” 她颇为正经,理不直气也壮。 池衍似笑非笑:“哦?差别何在。” 锦虞斜他一眼,微抬下颔:“不然照你的意思,你不爱饮酒,也是挑剔咯?” 这是正儿八经地在同他胡缠,池衍扬眉轻笑:“歪理。” 锦虞低哼,不再和他较真,随即想到什么,又突然好奇。 “都说戎马一生的男人,极少有不饮酒的,”她清澈的眼睛里携了一丝嘲笑:“难不成……你不胜酒力,一闻即倒?” 池衍默了默,唇边笑意犹在,眸心却渐邃。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瓷盏。 阁中灯盏万千,一袭暖光碎碎点点,漾入他jīng绣暗纹的月白衣袂间,流逸雪色。 好半天,锦虞才听他平静说了句:“习惯了。” 他说话时,眼底深晦如渊,声音淡然得仿佛是在和自己说。 锦虞微微怔住,“什么?” 就在她愣神间,转瞬,那人斜斜靠向椅背,又成一贯的散漫慵雅。 好似前一息的清漠都是她看恍了眼。 池衍浮漫似真似假的笑意:“酒醉伤人,酒醒伤身。” 被那双惑人的桃花修眸一凝视,他没醉,她却差点儿迷了眼。 片刻回神,锦虞故作镇定一咳,满不在乎移开视线:“……就是喝不了呗。” 池衍淡笑不语。 锦虞支倚脑袋,纤指无趣地拨着盏托,丝丝云鬓顺着肩头滑下来,逶迤落在她茜红锦裙的柔纱上。 就在此时,方世尧再次走至案前。 他咧笑出声:“池将军,金吾卫谢统领不日前到达浔阳,下官想着他该和将军相熟,不如一道聚聚,便请他进来了。” 此言猝然打断了锦虞垂眸浅索的思绪。 她猛得抬头:“你说什么?” 方世尧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愣愣又道了一遍:“呃,金吾卫谢统领,就在门外……” 锦虞心中一紧。 谢怀安……他怎么也到浔阳来了? 惊诧片刻,锦虞微缓过来,睨了眼方世尧。 他自作主张请谢怀安进来,不就是想着依傍恭维么,毕竟谢怀安如今已是楚皇帝的亲卫首领。 况且他们曾同为东陵人,想来攀附起来要容易些。 锦虞冷笑,两边依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眸底透出寒玉般的冷意:“就这么迫不及待巴结,为官这么多年,只学会了溜须拍马吗?” 方世尧胆颤,都不及细想她的话,便慌慌然寻上托辞:“表姑娘,下官是想着攻城在即,谢统领或许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攻城…… 叛国不算,他竟还替楚国攻打临淮操心! 锦虞骤然发作,扬手便将面前的白瓷盏掷地而去。 “你身上东陵人的血,怎么不放了喂狗!” 她愠怒的语气,裹挟着碎片迸裂一地的脆响,突如其来,方世尧彻底吓懵住。 所有人一刹寒蝉若噤。 前一刻尚还莺歌燕舞的厅阁,瞬间断了弦般,再无人有胆吱声。 侧座的方氏兄妹亦是生生怔住。 方世尧惶惶不安原地站着,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就招了这表姑娘的不快。 见主座那人似是纵着她的行为,始终旁若无事,从容品茶。 方世尧更不敢吭声了。 直到陷入僵局,池衍才缓缓落下瓷盏。 轻轻唤了声:“笙笙。” 锦虞一顿。 听见他的声音,她突然如逆喧嚣,恍惚似坠落一隅亘久的流光。 胸口紊乱的起伏渐渐舒缓。 锦虞从这奇异的情绪中回过神。 她迎上那双满含深意的眼睛,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理智,好在没太显露身份。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带着淡淡的笑,安静而清宁。 锦虞下意识当他是友非敌。 冷静下来,锦虞抿唇闷闷道:“你让他们滚。” 带了一丝委屈的语气像是真的将他当成了哥哥。 她低垂眼睑,羽睫在光影里落下浅影,激动过后,娇容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