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知道他需要发泄,笑笑:“随你。” 虽然耳朵里听的是梁静茹,但是蓝三的心里却不停播放着那首《you look so fine》。 you look so fine (你看上去很好) i want to break your heart (我想令你心碎) and play with your mind (玩弄你的心) you're taking me over (你带我走吧) it's so insane (这足够疯狂) you got me down and chained (你让我低沉让我被束缚) i hear your name (我听见你的名字) i'm falling over (就此沦陷) …… 蓝三在路上想了无数遍该怎么让这件事不这么草率地继续,他知道这是个逗号,可是笔好像没墨了,写不下去了。 窗外街景真美好。 蓝三这么看着,突然猛的坐了起来,用力一扯林羡:“哥!停车!停车!” “卧槽!三儿你要死了!”林羡难得爆粗口,一个急刹车,险些和后面接尾,于是就听到后面的司机探出头来谩骂。 “妈的会不会开车!找死啊傻逼!” 车还没停稳,蓝三就跟一条鳗鱼一样溜不见了。 “蓝三!你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 是啊,做什么? 十二月份的童城虽说没有北方那么冷,但也终究不怎么热,如果这时候爬到房顶的天台上,沿着边坐了下来,整座城市尽收眼底,江边上的所有建筑全部灯火通明,整条江水仿佛被泼上了水的油画一样,一片污浊。 蓝三跑到路边,前面二十米,一辆跑车的边上,坐着一个额头流血的男人,一只袖子挽起来,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人流。 裴啸庭。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烟盒,晃了晃,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真他妈的。” 他恶狠狠地诅咒了一句,抬手用袖口擦干了嘴角,笑了笑,伸手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打开又看了一遍那通讯录,却在拨打键上停了很久。 只是看着,不动。 “为什么不打?”蓝三不带任何语气的问。 裴啸庭一下子抬起头来,蓝三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一起愧疚和害怕。 他走上前,把裴啸庭的烟头掐掉,扔到垃圾桶:“绑人都敢,打个电话却不敢。” “蓝三……”裴啸庭开口了。 “闭嘴,我还没让你讲话。”蓝三直截了当地发脾气。然后他看了看一旁的药店,说,“咱么还是进去说吧,外面挺冷的。” 说罢,自己率先打开车门,把裴啸庭推进去,又去药店买了点止血贴。 裴啸庭死死盯着给自己包扎的蓝三:”为什么?” “你倒还先问我了。”蓝三下手故意重了点。 “还生气呢?” “你被人溜一个试试?妈的,这破事拿去吐槽赶得上天涯贴了,什么嘛……” 裴啸庭笑:“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支票?甜食?游戏机?” 蓝三难得很严肃:“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 车里一阵沉默。 “你个傻逼、白痴、二百五,”蓝三打破沉默,“抹杀自己的存在,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现在就是个疯子。” “这世上就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你觉得留下来很值得的事情吗?”蓝三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他。 裴啸庭觉得喉咙有点干。 “蓝三,已经晚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于我,没有回头的权利了。”裴啸庭叹了一口气,说道。 蓝三的心像浸泡在海水里:“裴啸庭,你可不可以放过你自己?” “放过?”裴啸庭笑了,”别说的那么吓人,我没打算杀了自己,我只是活腻了。蓝三,你摸过枪吗?你知道子弹出膛的感觉吗?你感受过一个活生生的人,血喷射在你身上,张大嘴祈求而死去的感觉吗?夺取了我的母亲和弟弟两条人命,其实不止,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了,你让我放过自己,开什么玩笑?” “可……” 裴啸庭亮起衣袖:“看见这个疤痕了吗?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我母亲是怎么拿刀砍我的。” 他一下子陷入了回忆。 母亲一直很偏爱裴啸岭,他可爱、善良、温和、淳朴,像个天使一样,不像裴啸庭,像只小狼。 那天,裴啸岭的死讯传回家,母亲就半疯了。 而在知道凶手是谁之后,彻底崩溃。 深夜十二点钟,在冰冷黑暗的房屋内,少妇穿过长长幽森的走廊,悄悄打开一扇门,然后走进去。 面前的男孩正低头收拾弟弟的东西,她没有呼唤,慢慢走近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刀,像死神的镰刀,对着无辜的生命扎下去。 男孩机敏的肉体反应让他躲开,并拿手臂挡住。 刀刺进手臂,肌肉猛烈收缩,血在刀抽离手腕的时候开始泛滥成灾!全部溅在少妇身上,把她眼眶染红,她并没有感到惊讶,疯狂地继续下去。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是你弟弟!你嫉妒他对不对!为什么!你也去死!你也去陪他!” 男孩摔倒在地,发出闷吭,捂着手臂,用双腿一点一点挪动,看着那个浴血的女人冲自己咆哮和哭泣。 “你不是我儿子!你不配!你不是!你就是个杀人的机器!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终于,保镖们都冲进来了。 他们团团把男孩护住,整个房间里乱作一团,都是血液那种粘稠的腥味。 她凌乱着,表情也是,心绪也是,然后突然像是大梦初醒,扔掉了刀子。保镖们打算架着她出去,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猛然抽出了枪! 砰! 如一只被摧残的蝴蝶,揉成一团,栽在地上,整个脑袋都烂成浆,可怖而狰狞。 这么多年来,午夜梦回,都是这个声音,这个场景。 经年的折磨。 “现在,你是世上第二个知道我所有事情的人了。”裴啸庭把头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萦绕着阴沉的气息。 “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蓝三没办法把“自杀”两个字说出来。 他不说,裴啸庭却懂。 “我不能死,因为我是裴家的家主,我死了,下面有多少人要喝西北风,有多少人要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连死我也是没有自由的,”裴啸庭打断他,“……还好,我不是一个‘人’。‘他’出现了,有他在,这么多年了,肮脏的、血腥的事情我已经做够了,可以完美画上句号了。” 蓝三虚浮出声:“所以我是那个句号?” 裴啸庭低哑笑了一下:“可惜了,差了一点。” 说完之后,他又点了一根烟。 蓝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猛然拉车门,走下去,站在外面吹着半夜的凉风。 他的眼神停留在空气中的某个地方,脸上是满满当当的伤心,路灯委屈的白光照的他脸色更不好。 “蓝三?”裴啸庭叫他。 沉默。 “进来吧,上面风大,又冷,回头感冒了就知道难受了。” 沉默。 裴啸庭只能下车,走到蓝三正面,这才发现,蓝三正低着头哭。 哭得真是难看,五官挤在一起眼泪跟黄豆一样大,嘴巴瘪成一条线。可是裴啸庭有点手足无措。 “你……你又怎么了?别哭啊。” 不说还好,一说,蓝三哇一下嚎出来了。裴啸庭立马用袖子给他擦:“喂……你要杀要剐都行,你就是别哭啊……” 蓝三狠狠甩了他一大嘴巴子,骂到:“我他妈现在就是很想拿枪崩了你啊!你他妈谁啊!把我骗回家,玩弄我感情,现在又要甩了我管自己走了,我他妈就是活该被你利用吗?你说走就走!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行,下半辈子你就跟‘他’生死相随去吧!” 他这嗓门十分并且极其大,方圆三十米以内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猛得把头转过来,一看是两个男人,纷纷倒抽冷气。 裴啸庭有点尴尬:“你…你能不能换个不那么让人误会的说辞?” 蓝三把鼻涕往他身上抹:“我哪一句说错了?!” 裴啸庭回味了一下,还真是一句都反驳不了,只能把蓝三塞回车里。 哭得爽了,蓝三板起脸来,很认真地说:“我所承受的,你必须加倍偿还。” 裴啸庭眉头皱起来:“蓝三,我想你得明白……” 他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蓝三一个鹞子翻身,从副驾驶翻到他的驾驶座上,坐在他膝盖上,把椅背放倒,对着他的嘴巴就啃下去了。 真啃。 不过显然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因为裴啸庭只觉得疼了。 啃完之后,蓝三直起身子,把外套脱掉,两只手圈着裴啸庭的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随你了。” 裴啸庭每个细胞都冻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你什么意思?” 蓝三壮着胆子道:“你不是说和你做你就不会再想离开的事情吗?行啊,我做!你说到做到!” 仿佛几千个雷劈在裴啸庭耳边。他微微仰头看蓝三,他的脸很红,耳根都是红的,肩膀在害羞地发抖,唯独眼神无比坚定。 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肯?” “我不想你走。” “我以为,你和‘他’相处的很好,他应该很照顾你,也很讨你开心,你会更喜欢他的。” “是,他很好,”蓝三的手收紧,踌躇很久,才发出蚊子一样小的声音,“……不一样。” 裴啸庭:“哪里不一样?” 蓝三:“他不会玩魔方。” 裴啸庭:“啊?” 蓝三:“他不会做螺蛳粉。” 裴啸庭:“就这样?” 蓝三:“他不会在我喝醉之后握着我的手照顾我一整晚。” 裴啸庭:“这些……其实都没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蓝三贴在他耳边,“即便用了同一个身体,‘他’也不是你。” 这句话其实真的很温暖。因为就连裴啸庭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把两个人看做一个人。 人心都软,可是这个世界风霜刀剑全都摩拳擦掌,你一出现就把你千刀万剐,刻出棱角,雕出尖锐,一点点的把它变得坚硬起来,变得冰冷起来,直到最后,变成一把双刃剑。 那个时候,你才能活的像是一朵玫瑰一样妖冶,一样浑身是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