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说辞如果换在别人身上,说不得大伙还要怀疑一番,可落在游手好闲的‘二流’身上,大伙还真就信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一个从没打过猎的人,头一次上山就猎了头野猪回来? 有人感叹他运气好,甚至还有长辈一类的人直言他终于懂事了。 宁致送完最后一张借条,天色已经大黑。他带着刘蛋蛋来到住在红叶河边的到李大成家吃饭。 红叶村有条七米宽的河,河的尽头是松岭山,所以一旦下暴雨,洪水从山上倾泄而下,红叶村这条河的水位就会暴涨,若是疏通不及时,便会爆发洪水。 刘水生父母在世时,老家地基也在这里,但自从洪水过后,老家被洪水冲垮了,留下的两兄弟没钱修,便搬去了村尾废弃的老房子。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俩人到李大成家时,正好赶上饭点。 李大成的媳妇李姐难得露出笑脸招呼俩人赶紧吃饭。 李大成的媳妇是从隔壁村嫁来的,性子有些沉闷,话也不多,但这不代表她心里对刘水生和刘蛋蛋老来他们家蹭吃蹭喝没意见。 只是她不敢说,一是怕刘水生犯浑,二也是担心反应迟钝的儿子会被刘蛋蛋欺负。 不过,今天可不一样。 她家的汉子说‘二流’不会做饭,要把野猪肉放他们家做,大家一起吃,这对一年只有收割和年底才有荤腥的他们家来说,自然要比白吃白喝要受她欢迎。 她盛了一大碗米饭给宁致两父子,见刘蛋蛋不客气的夹起肥肉就吃,而她儿子只是眼馋的看着自家汉子,忍不住想给儿子夹块肉。 只是,她刚举起筷子,就见对面突然伸来一双筷子,准确无误的夹准最肥的一块,在她气恼的眼神中拐到了她儿子碗里。 “铁头,多吃点。” 铁头有点胖,这跟伙食无关,而是因为他小时候得过一场病,病好后反应就变得有些迟钝,身体也开始膨.胀。 他呆滞的看了看碗里的肥肉,又抬头看向宁致,似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般,呲出没有门牙的嘴,咧开嘴角傻乎乎的笑了起来。“谢谢二流叔。” 刘蛋蛋也学着他爸爸那样,夹起肉先给了铁头一块,又给李大成和他媳妇各夹了一块。末了还道:“李叔,你多吃点,爸爸说等这里吃完了,他还会去山上抓野猪的。” 李大成还在感叹二流懂事了,连带着蛋蛋也开始懂事起来,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皱眉道:“二流,你可不能再一个人上山。想打猎也要等村里闲下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去。” 宁致点了点头,余光瞥到刘蛋蛋想把青菜夹给铁头,没好气的敲了敲刘蛋蛋的碗,“不许挑食。” 李大成怕宁致会背着他偷偷摸.摸的上山,又说几句,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山上危险,他父亲那辈还有人看到过老虎,这要是碰到了老虎,哪还有命回来?! 一顿饭在李大成语重心长的劝说中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宁致早上带着刘蛋蛋围着自家屋子跑步,其余时间收拾屋子。 既然打了借条,还钱的事自然不急这一时半会。 他先请村里有空闲的村民帮忙把屋顶翻新了一遍,家里该扔的扔了,该洗的出钱请李姐帮忙清洗。同时根据他的意思,又把旁边的危墙给推了。 四天后,他躺在虽然空荡,但却干净柔软的床.上,心中百感交集。 初来这个世界时,那床充满霉味且油的能炒菜的被子给了他十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最近这些天,他都不敢盖被子。 而且就算不盖被子,他睡的也不好,刘水生是真虎啊,他连铺床的棉絮都没放过,换了些吃的回来,自己则用稻草铺在床板上将就着。 凑合应付也就算了,平时也不拿出来见见日光,捂出一窝跳蚤在稻草里扎窝…… 就连没洁癖的宁致,也被刘水生的这波操作惊的一言难尽。 宁致带着满足感睡了他来这个世界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在去镇子的途中碰到了在原地来回打转的铁头。 他上前询问,才得知今天是学校期末考试的日子,又见铁头神色焦躁,便鼓励道:“是不是怕考不好回家挨打?有你二流叔在,你爸不会打你的。” 铁头的反应总是慢别人几拍,这便导致他跟不上老师讲的课,不懂他也不敢问老师,以至于三年下来,连最简单的加减法都没学会。 铁头连摇头,肥嘟嘟的小.脸拧成结,那神态仿佛是想说些什么,可又不敢说。 宁致心下有了猜测,便开口道:“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二流叔怎么知道?”铁头反应慢,说话的语速更慢,宁致怕耽误他考试,便一边带着他往前走,一边哄着他说出事情的真.相。 等到了学校门口,宁致才捋清了铁头不想去学校的原因。 平时他们这伙混子就在学校门口混迹,而学校里都是三观还没成型的孩子,个别熊孩子有样学样,欺负低年级同学不说,还敲诈像铁头这样性格软的同学要零花钱。 村里来的孩子不像镇子上的孩子,家长哪里会给零花钱? 铁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高年级的同学就威胁他今天要是不给钱,就把他关在厕所不让他回家。 铁头不敢告诉他爸妈,可身上也没钱,所以在山路上徘徊,始终不敢去学校。 宁致思皱了皱眉,说起来这些不好的风气还是他们这伙混子带起来的,他觉得有必要找宋叶明谈谈,不然那些小学生很容易学坏。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他们找你要钱你就给啊?不会打回去吗?”刘蛋蛋个头没铁头高,他踮着脚,抬起手指恨铁不成钢的戳着铁头的脑袋。 铁头也不介意,只是低头委屈道:“我打不过。” “就你这笨脑袋,以后可别说是我刘蛋蛋的小弟,太丢人了。” 宁致郁闷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以身作则教了他四天,没想到一遭回到解放前了。看来,想掰正儿子的三观,任重道远啊! 他把铁头送进学校,承诺考完试会来接他,这才带着儿子转身朝老宋饭馆走去。 今天是学校考试的日子,饭馆内坐着不少霸着位置不吃饭的老头老太。 这群本镇的老头老太把饭馆当茶馆,嗑着瓜子吹嘘自家的孩子。 宁致见店堂挤的没地儿吃饭,转身去厨房打了两碗粥,端着清粥走出厨房,就连闹哄哄的老头老太忽而止住了话头,一个个盯着大门口看。 宁致下意识看去,就见上次被他拦住自行车的青年阔步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老头老太的目光全都变了,三三两两的开始咬起了耳朵。 “好俊的小伙子,这衣服我上次在电视上看到过,我女儿说不便宜哩,真是可惜了,要是我女儿没出嫁,配我女儿刚刚好。” “呸,你那好吃懒做的女儿,说出来也不怕丢人。还是我儿媳妇家的妹妹好,虽然脸盘子差了点,但干活是一把好手啊。” “你个老货,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说的出口,你儿媳妇的那个妹妹是脸盘子差吗?都二十五了,嫁不出去你心里没点数?” …… 几个老太太自以为声音很小,却结结实实的让大伙都听了个敞亮。 宁致打量了他一眼是这个时代少见的精英人士打扮。 一身笔挺的西装衬得他的身材挺拔俊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衬得他本就隽秀的容貌更显斯文,半长的头发不复这个时代流行的偏分,而是用摩丝梳到脑后,露出他饱满光洁的天庭,让他斯文的气质中有隐隐多了那么几分凌厉和严谨。 只是老太太们的口无遮拦叫他面露局促,耳尖隐隐泛起了红晕。 君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带着紧张,眸光在人群里环视了一圈,其后落在一个青年的身上。 他佯装镇定的上前,冒着冷汗的手在后背擦了擦,然后伸出手道:“又见面了,同志。” 宁致看了看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收回目光把其中一碗粥放到刘蛋蛋手中,很是自然的把湿漉漉的手在大.腿上擦了一把,然后握住他的手,“你好。” …… 宁致有心从青年口中打探他父亲的喜好,问明他还没吃早餐,便跟宋叔说一声,旋即邀请他到楼上的客厅用餐。 一碗清粥配一碟花生米和自家腌的萝卜,看起来极为寒碜,宁致歉意道:“清粥小菜,希望你别嫌弃。” 君弈摇头,还颇为贴心的转移了话题,“上次跟你提关于孩子上学的事,我回去跟我爸商量过了,若是你家着实困难,可给蛋蛋免去一半学杂费,而且我爸打算下学期开设奖学金机制,凡是月考、期中考以及期末考前十名的同学,皆可获得他私人奖励的不同程度的奖金。” 宁致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这位校长的苦心。 国家提倡九年制义务教育,除了小部分家长,大部分家长并不重视,在他们看来,女孩子长大后是别人家的,男孩子识个字就行了,念太多最后不还是要跟着家里种地?! 这不能说是村民愚昧,只能说他们的眼界受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看不见松岭镇外广袤的世界。 这可不是宁致瞎猜的,昨天跟李大成吃饭的时候,李大成还感叹等铁头读完五年级,就让他回家帮忙做事了。 李大成的想法还算开明了,村里其他孩子大部分都是只念到二年级,能识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加减他们觉得就够了。 而且他们送孩子去念书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附和时下情况,随波逐流罢了。 毕竟别人家都把孩子送去学校了,就你家不送,别人说起这件事,就会感觉自己被排斥在外一样。 现在校长设立了奖金机制,这对一些成绩好,但因家庭贫困而退学的好苗子来说,这份微薄的奖金说不定就能改变他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