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上元夜。那夜洛阳下着鹅毛大雪,十七日早朝时钦天监奏报,道是上元夜长安亦有大雪,两京同日下雪,是二圣临朝有利社稷的吉兆——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大雪之夜,武三娘就那么怀着身孕在武家门外冻了整整一夜? 心头无限狐疑,又夹杂着愤懑哀悯,贺兰浑绷着喉咙:“后来呢?” “后来我们听说武家没让她进门,又见她病成那样不像是还能跑的,就没再管她,再后面你们就来了。”王述之舔了舔带血的嘴唇,“我知道的就这些,我全都说了,都是阿耶和二哥办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屋里有长久的沉默,贺兰浑没有说话,王述之也不敢追问,可身上疼心里又怕,不停地向一旁的王俭使眼色,王俭只得硬着头皮开了口:“审也审完了,是不是让他回去?” “回去?回去个屁!”贺兰浑冷笑,“重要嫌犯,老老实实滚进牢里待着,等我把这案子全弄完了,我再好好跟你算账!” 王述之更慌了:“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无辜的!” “无辜?阿错是不是你们打听到她是yīn命女,指使人拐卖的?像她这样的你们还拐了多少?除了拐来的,还有没有硬抢来的?你那时候说五通杀了一个yīn命婢女,”贺兰浑冷冷盯着他,“像这样被杀的,还有多少?” “我,我也不知道啊,”王述之瘫在地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十二弟,你跟他说说,你帮我求求他呀!” 王俭耷拉着脑袋,脸上火辣辣的一个字也不敢说,听见贺兰浑冷硬的声音:“还有王亚之的死,是你处理尸体毁坏现场,妨碍我办案,你有重大杀人嫌疑!” “我没有杀人,”王亚之激动地叫了起来,“他是我二哥,我怎么可能杀他!” “有没有杀人,查过才能知道,”贺兰浑拽开门,“来人,把王述之押进刑部大牢!” 嚎叫声中王述之被差役拖了下去,王俭动了动嘴唇,到底一句劝阻的话也没说出来,看见贺兰浑走到王登的尸体跟前,沉声叫他:“你来验尸。” “那你呢?”王俭忍不住问道。 “我么,”见他目光悠远,“我去武家走一趟。” 贺兰府。 赤金囊突然停住,那是香气消失的迹象,纪长清垂目看着脚下巍峨的贺兰府,王登是昨夜夜里死的,那时候她和贺兰浑还在山上,府中留了周乾和朱獠照应武三娘主仆,周乾、朱獠虽然是jīng怪,但从不曾杀过人,剩下的武三娘和阿错…… 在门内落下,早有管事殷勤迎过来:“纪观主回来了!” 纪长清四下一望:“周乾、朱獠呢?” “上师,”周乾飞快地跑出来,“朱獠在后面做饭,马上就过来。” 纪长清伸手在他眉心一点,三昧真火照出印堂,周乾一动也不敢动,听她问道:“我走这两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没有,”周乾小心翼翼,“出了什么事?” “王登死了,”青芙接口说道,“我们追着他尸体上信香的气味过来,消失在这里。” 周乾反应很快:“这两天我跟朱獠轮流守着武三娘,她一直在屋里没出去过,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纪长清收回手:“阿错呢?” 周乾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过了关:“阿错平时就在屋里守着武三娘,偶尔在院里转转,也没出过院门。” 纪长清迈步向武三娘的住处走去:“昨天夜里是谁守着?” “朱獠,”周乾连忙跟上,“没听他说有什么不对。” 武三娘的卧房在西院,因为靠近温泉的缘故,比别处都要暖和得多,是以贺兰浑特地选了这处安置她们主仆,纪长清推门进来,迎面扑来一阵夹着药气的暖热气息,武三娘半靠在chuáng上转过了头:“道长回来了。” 阿错正在边上给她捏腿,连忙也站了起来,纪长清看她一眼,依旧是平时安静柔顺的模样,然而敢豁出去献身王亚之,换得武三娘逃走,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一个人。 “道长,”武三娘轻声问道,“大郎没跟道长一起回来?” “他在王家,”纪长清低眼看着她,“王登死了。” 武三娘微微张了嘴唇,惊讶一闪即逝,随即是冷漠的笑:“死的好!他跟王亚之,死得好!” 这是纪长清头一次看见她流露出qiáng烈的情绪:“你恨他?” “我恨他,恨王家每个人,”武三娘转过脸,“若我有道长的本事,我必亲手杀了他们!” 纪长清沉默着,身旁的卫隐上前一步,轻声道:“我来看看。” 他低低唤了一声:“武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