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回来的时候,她本想和母亲说说他的事情,但,想来也就算了,她觉得羞怯。况且他会让人来提亲的,自己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今日听人说,皇帝与太后明日要到皇陵去了,明天一定是一番热闹景象。”母亲随口跟她说起外面的事情。 他说,他明日要去祭拜自己的父亲。盛颜默默无语,只低头替他人把嫁衣上面的牡丹花蕊一根一根挑好。花朵颜色鲜活,几乎风一chuī就要飘出香味。 她把花捧在自己眼前看了好久,问:据说皇上的母亲是太皇太后的身边侍女,偶尔被先皇看上的?”什么看上,女孩子讲这些话多难听。”母亲笑道,但是命里没有终是无,她生下了皇帝,还不是早早去世,皇帝过继给了皇后,就是现在的太后。是她的,终究还是她的。” 母亲心中若有所触,低声叹息道:命是上天给你的,多要一厘都是奢求。” 盛颜心里微微一颤,想到他说到自己母亲时,那隐忍的怨恨。她突然觉得怜惜,他的人生其实并不快乐吧。 一夜难以入睡,外面的月色照得她整个简陋的房间一片通彻。 上弦月。 她坐起来看着月亮,天空幽蓝,月亮苍白。 她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把伞在自己这里,她上次忘记了还给他。 轻手轻脚地起身,下chuáng去,盛颜开了门到柴房里,看到放在那里的那把伞。 她将那把伞拿起来,撑开,看细密的金huáng绸布伞面上楼台高苑,直入云霄。漂亮,清冷。高处不胜寒。 不知道等待她的,到底会是什么? 她仔细地寻找,终于在伞柄最上面的竹丝聚拢的中间,找到自己意料中的图案——皇家上局的印制。 很多年以前,她还没出生,父亲还受恩眷的时候,先皇曾经赐给她父亲一个墨锭,至今家里还珍藏着,过年过节的时候拿出来顶礼膜拜。 那个墨锭上,也是这样的印制,这是宫里的东西。 这到底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呢? 她站在油灯昏huáng的光下,一时怔怔地流下眼泪来。 一个没有根基没有家世的女孩子,要到一个满是聪明灵透的美丽女子的地方,和很多人一起讨好一个丈夫,甚至……仅仅只是一言之差、一步踏错,就会像她的父亲一样,在悲戚苍凉中默默无闻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么久来,她终于寻找到的,心动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她一个人抱着那把伞,坐在凌乱破败的柴房中,压抑地哭泣着。夜半风来,听到风摇动桃花树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一夜,会凋残多少宠柳娇花。 第二天一早,母亲与她起来,刚将院门打开,看见几个身穿宫服的人走过来。她母亲吓了一跳,正在惶惑中,却发现那几个人里有盛家的老族长在,族长一看见她们,急奔过来,径自越过母亲,扑过去握住了盛颜的手,涕泪横流:阿颜,你这孩子可算是光宗耀祖啊……” 盛颜一夜辗转失眠,今天又早早起来和母亲一起洒扫庭院,还有点不太清醒,问:爷爷,这是怎么了?” 皇天庇佑,圣上恩德,我们盛家大喜啊……”他抓着盛颜的手,胡子不住地颤抖,老泪纵横。 后面那些宫人手捧卷帙说:昨夜太后作了一个梦,梦见先帝爷告诉她,皇上出生之时,他曾赐你名字,并说了此一对小儿女出生在同一天算是有缘。太后想现在宫中正挑选名门闺秀,入宫学习礼仪,以备皇上之选,姑娘的父亲曾是天章阁学士,先皇又托梦以示,所以太后出发祭陵前匆匆嘱咐了宫使要诏你入宫,其他闺秀都已经在宫中好几天了,请姑娘接了懿旨马上进宫吧。” 盛颜的母亲一时愣在那里,结结巴巴问:太后怎么……怎么突然会……想起,想起我家来……” 宫使又说:太后还说了,姑娘年岁与圣上一样,假若已经许配他人,就看自己的意思罢了。” 母女接了懿旨看过,确实是如此。村中的地保已经仓促备下酒水,接宫中大驾。一院子都是闹哄哄的,只有母女俩人在屋内坐下,相对无言。 不如回掉吧。就说你已经许配了他人算了。宫门深似海,未必是什么好去处。”母亲低声说。 她默然无语,想着那一双深深深深看入自己心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