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祝斯宁除了喝茶吃点心,都是一脸迷茫,偶尔萧逸明瞥过来,努力振作起来装作在听。 今日为了赶这场辩论,他还特意早起了,虽然还是没有宗启颢早,但也是很难得了。 因为起得太早,又一路颠簸,最后再加上台上徐祭酒与萧逸明引经据典,说的每个字他都懂,但是连起来什么意思完全不知道的语言,很快,祝斯宁就被催眠了,头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瞌睡。 台上的萧逸明声音稍稍停顿了下,没有引起台下其他人的注意,倒是与他辩论的徐祭酒察觉到,眯着眼迎着大太阳望向台下,只觉得下面的人太多,他看着都出了虚影。 “父亲!” “老爷!” 被几个急促的声音一惊,祝斯宁睡意都没了,忙睁开眼:“怎么了?” 他身边的宫人答道:“徐祭酒晕过去了。” 徐祭酒一晕过去,徐家人便着急地冲上去,还有的想要抓萧逸明来理论,于是萧逸明带来的人跟着上场护主人。 两方发生争执,自然就有劝和的人,其他来看辩论的人一个个出场来当和事佬,台上一片混乱。 而坐在最前排的祝斯宁同样受到波及,他身边的宫人守卫不知是该进还是退,原本空出来专门给祝斯宁的地方逐渐缩小。 不过一闭眼就变成这样的局面,祝斯宁眨了眨眼:“我觉得……” 守卫连连喝声,让其他人冷静下来,然而根本没人听,宫人也跟着加入,压根没听清楚祝斯宁在说什么。 环顾全场,没事干的只剩下祝斯宁一个。 他捧了一杯茶,喝下半杯醒神顺便润润喉咙。 “我说,时间是不是要到了。”祝斯宁拉住一个宫人,压低声音,“现在这样,我觉得……不用了。” 宫人:“殿下您说什么?” 其他声音太大,完全盖过祝斯宁的声音,偏偏他又不能大声说。 祝斯宁:“来之前,我说的事,你们忘了吗?” 宫人一个激灵:“没忘没忘,怎么敢,只是现在这样,是不是要取消比较好一点?” 祝斯宁:“所以我说让他们不要来了,不需要了,想办法出去通知一下。现在什么时候了,到约定的时间了吗?” “现在……”宫人略略一估,“好像差不多到了,来不及了。” 祝斯宁:“……”好了,他知道了,接下来还会更加混乱。 坐在座位上,祝斯宁很冷静地数着时间点:“三,二,一----” 没到。 再数一次。 “三,二,一----” 这一次,刺客如约出现。 锋利的刀身在阳光下愈发雪亮,宫人适时地尖叫起来:“有刺客,护驾----” 摔了一个杯子努力配合,祝斯宁坐在座位上看着其他人慌慌张张地到处乱跑,漫不经心地想,虽然有点浮夸,不过这么混乱的情况下,能骗到多少是多少。 就算这个主意有点蠢也没关系,反正辩论结束了。 看到徐祭酒忽然倒在台上的那一刻,萧逸明瞳孔一缩,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慌,还没等他理清楚情况,又忽然冲出一伙冲着祝斯宁来的刺客。 手无寸铁的书生惊惧不已,一听有刺客就慌了神,四处乱跑,还有些腿软了走不动,干脆原地尖叫。 萧逸明推开人群,冲到祝斯宁面前:“殿下,没事吧?” 祝斯宁指了指自己座下的轮椅,提醒道:“我哪儿也去不了,刺客长什么样也没看见,还是快点让这些人走吧,越来越乱了,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是,殿下说得是。”萧逸明连声应下,叫来下人速速安排。 守卫已经和刺客纠缠上,刀剑铿锵不断,守卫和刺客边打边退,祝斯宁离得远看不太清楚,倒是看见跟前一个书生两眼一翻,和徐祭酒一样晕了过去。 祝斯宁:“……”可算碰到比他还差劲的了。 准备了许久的辩论大会就这么乱糟糟地结束了,好些人受到惊吓,虽然连刺客的样子都没看清,但还是吓破了胆,无意再多留。 愿意留下的,大多是还在朝中任职的官员,还有的见祝斯宁没有走的意思,跟着一起留下。 “殿下临危不惧,果真有秦王风范。”几个朝廷官员对祝斯宁的表现赞赏不已,就算是他们,听到有刺客,都有些惊慌。 特别是祝斯宁双腿不能行走,依旧能保持镇定。 “都是因我之故。让各位大人受惊了。”祝斯宁有些愧疚,这些老大人年纪可不比他这个策划者,就算是假的,这么猛的一吓,心脏一样受不了。 “虚惊一场,没事就好。”翰林院的学士大人同样在场,“眼下这辩论是进行不下去了,为了安全着想,殿下还是先行回宫吧。” “大人说得是。”祝斯宁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启程,他得先确认徐祭酒的情况,“我有带随行的御医,若是刚才有磕碰晕倒的,都可以找御医诊治,特别是徐大人,我实在担心。” 学士大人替徐祭酒谢过祝斯宁,还有几个年轻的书生特意到祝斯宁跟前来拜谢。 “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多礼。”确定徐祭酒只是中暑晕过去后,祝斯宁没有再多留。 萧逸明还在忙着处理后续,安抚与会的其他人,听到下人汇报说祝斯宁要走,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原本还想着让殿下见识一下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让殿下受惊了。” 整个辩论被搅得一团乱,他现在还理不清头绪。 “没关系,其实我也听不懂。”祝斯宁道,“也没有被吓到,萧大人不必担心。” “殿下听不懂还特意过来……”萧逸明目光柔和,“都是我没有布置好,下次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 学士大人摇头:“你还是过于急躁了,徐祭酒的学问你还没有吃透,只抓了几个点便公开辩论,锋芒太盛,有失后生该有的谦虚和对前辈的尊敬。虽然你足够勇敢,敢于质疑权威,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表扬你的勇敢了。” 萧逸明一惊,这还是学士大人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批评他。 祝斯宁意外地看向学士大人,他一直对萧逸明青眼有加,在关键事情上更是手把手教萧逸明,是他坚定的支持者。 学士大人摇摇头,眼底俱是失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与祝斯宁行礼先告退,摆手让萧逸明不必再送,转身离去。 ========== 祝斯宁的仪仗进了城门后就不再动了。 “怎么不走了?”感觉到马车的停止,祝斯宁令同车的宫人下去询问。 结果半天都没回来。 祝斯宁不得不再问一次。 车厢外一片寂静,连之前城门口卫兵喝令马匹的声音都消失了,祝斯宁伸长手去够车帘,才刚碰到,车帘就从外面被人掀开。 “一上来阿宁就给我行此大礼,太客气了。”宗启颢的声音带着笑意,扶起祝斯宁。 宗启颢踏上马车后,车夫挥马鞭驱马赶路,祝斯宁没能稳住,向一边倒去。 幸而宗启颢及时拉住他,让他靠着自己。 再没有宫人上来,祝斯宁担心下个转弯他还要晃,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没动。 “陛下怎么来了?” “听急报说阿宁遇到刺客了,赶着过来的。” 祝斯宁抬起眼,不解地看向宗启颢:“没有必要吧,又不是真的。” “阿宁。”宗启颢只有这两个字,再没有其他。 他的手掌在后面一遍一遍抚着祝斯宁的背部。 宗启颢当然知道这是假的,他自己就是参与者,然而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还是止不住的心慌。 担心那些安排好的人没有做好,不小心误伤了祝斯宁;担心场面混乱,祝斯宁行动不便被其他人忽略丢弃;担心他演技不过关,被萧逸明发现为难…… 方方面面,明明之前计划得好好的,再回顾却只觉得错漏百出,还有好多细节没有完善。 只有亲眼看到祝斯宁好好的,宗启颢才能安心。 ======== 将有名望的在野儒生和当朝官员送走后,萧逸明才有空喘口气。 半山剩下的人不多,多数是和萧逸明交情较好,留下来安慰他的。 “萧兄学识深厚,这不过是一时意外,假以时日,其他人自会明白萧兄的道理,到时候萧兄光是印书就能赚得比现在还多!” “不过一场小小的辩论而已,来日还有更大的地方供萧兄弟发挥,不必挂心……” 这些萧逸明都一一谢过,并按照流程安排了吃食。 酒一下肚,心便安了很多,不好在萧逸明的辩论失败上多说,众人将话题转到别处。 “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果真如传言一般……哎,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长得真好。”有人抱着酒坛醉醺醺道,“他看我一眼,我都紧张得不行。” 同伴笑骂:“殿下怎么可能看你,你哪位啊。” “肯定是看我,我就站在逸明身旁,殿下肯定记住我了!” 说这话的人同样引来一片嘘声:“殿下看的肯定是萧兄,人家是特意过来看他的。” 萧逸明矜持微笑:“能得殿下垂青,是我的荣幸。” 虽然这场辩论的结果不太好,不过没关系,反正祝斯宁听不懂,再加上对方还糟了刺杀,恐怕注意力都不在结果上、 “我考了那么多次进士,还没能中过一次,原以为此生无缘见天颜了,没想到既然还能见到陛下,听你们这么讲……果然陛下和殿下是天作之合!” 这人是来接朋友的,顺便蹭个饭,恰好在出城的时候碰到宗启颢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