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恋人

林薇安的初恋男友任志远毫无预兆地与她分手,多年后,已是广告公司职员的她偶然得知任志远已经是驻法国的外交官。为了找到他,亲口问清楚当年分手的原因,她林薇安报了旅行团到欧洲旅行,并脱团留在了巴黎,开始艰难的非法停留生活。她故意让自己的黑户身份被警察发现,以狼狈的形象出现在大使馆,见到任志远。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任志远心多年存愧疚——她的狼狈,都是他当年的对她的伤害造成的。。。

第八章 越是试图忘记,越是记得深刻。
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它激起的波涛。它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巴尔扎克
任志远走进Le Baron Rouge酒吧时里面正放着舒缓的爵士音乐,玻璃的拱顶,稀疏清冷的阳光勉勉强强地洒落进来,墙边放满了大木桶和酒瓶子,古旧的沙发充满了怀旧的气息。
柳霄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穿着高领的黑色毛衣,烟灰色中场的呢风衣,身材笔挺,气质冷冽,浑身不由地散发着一种令人折服的气息。他早看过任志远的资料,曾外派非洲任职三年,从三等秘书做起,在处理两国外交经济纠纷以及应急事件中都有着出众的表现,五年的时间就做到使馆商务参赞,确实有着卓尔不群的才能。而除了工作上的表现,私生活已然严谨恪守,在巴黎这样一个流光溢彩浪漫多情的城市,却犹如过着苦行僧的生活,不会去声色犬马的场合,也没有过任何稍微亲密的女伴——凭心而论,若是他们换一种场合认识,他会极愿意与他成为挚交。
柳霄扬手对任志远示意,在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中,都带着对对方的审视。
任志远径直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淡然说:“柳律师,你找我想谈什么?”接到柳霄电话,他并不感意外。若是他不来到他,他定然也会与他谈谈。作为巴黎社交界名声狼藉的花花公子柳霄,任志远对林薇安和他的走近有些担忧。柳霄的发家原本就不光彩,与一个比年纪大的法国女人结婚,取得法国国籍后又妻子离婚,之后就一直女友不断,他的律师事务所专打外国人关于居留,婚姻,公司注册成立解散 居住权、之类的官司,因为与各方面良好的关系,现在已成为巴黎十大律师事务所之一。
柳霄把手懒懒地搭在沙发边沿,开门见山地说:“林薇安。”
柳霄拿酒杯倒大半杯Johnnie Walker放到任志远面前,又拿过自己的酒杯与他轻碰:“她现在和我在一起。”
任志远身体一滞,僵硬说:“她和别人不同,如果你不打算认真,请不要缠着她。”
柳霄挑衅地望着他:“你想要保护她?”
“所以柳律师最好三思。”
“不过她倒是对你恨之入骨。”柳霄笑言。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这已经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从任志远的反应中,柳霄已觉察出他强烈的保护欲,他其实不过是来试探他对林薇安的态度,现在他知道了——只是这个结果让他非常地沮丧失望。面上,却是一派的不动声色。
“你身边好像女伴众多。”任志远凌厉说:“林薇安不足以让你费心。”
柳霄浅笑:“任参赞不也为她费心?”
“想必柳律师知道我们的关系。”
“不过是过去的事。”
“但我不会坐视不管。”
“你还爱她?”柳霄漠漠然问。
任志远停顿一下,笃定回答:“我如果说是呢。”
“很遗憾,任参赞,你似乎没有机会。”柳霄张狂地笑:“我已经向她求婚,而她答应了。”
任志远脸色铁青,手不由握紧成拳,目光杀气腾腾。柳霄知道他已经彻底地激怒了他,他的心里不由长叹一声,如果林薇安知道他们的一番谈话,还会认为任志远不要她吗?只是他亦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两个人明明还有着余情,却要把话说得如此绝情绝意。
“你爱她吗?”任志远冷冷问。
“不过是结婚而已。”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放手?”
“如果任参谋愿意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会发一张邀请函给你。”
任志远滕然地站起来,凌厉看着他:“你别忘记,涉外婚姻还要送审大使馆。”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从中阻拦?”柳霄毫不客气地说:“我们是正常恋爱关系,没有理由不批。”
“为什么是她?”
“我现在对她很有兴趣。”柳霄轻佻地说。
任志远冷笑一声:“你不会打算跟她结婚,若不然你不会与我谈这些。”如果柳霄信誓旦旦地说对林薇安的感情,他未必会信。但他的所言所语都是为了激怒他,反倒是让他冷静下来。面前的这个人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他是为了林薇安而来。
他重新坐下,拿过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显出杯中冰块,泛着晶莹的光芒。下意识抬起头,注意到坐在吧台的一名法国男子举着杯子微笑与他示意,他这才留心原来这是一家同性恋酒吧。
“任参赞什么意思?”柳霄心里一怔。
“如果你真的打算跟她结婚,不用知会我一声。是林薇安让你来?”
柳霄笑了,没想到自己的伎俩这么快就被识破。他承认,如果任志远表现出对林薇安的毫不在意,那么他会考虑和林薇安结婚的可能性。但他的反应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任志远的坦白让他很是有种挫败感。
他知道林薇安会答应嫁给他,完全就是赌气和任性。待到她清醒过来就会懊恼不已,也许在他心里,也有着某些自私,他不要做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希望她真正地爱上他,真心地想要和他在一起,就算赌到最后,他只是把她拱手于人,至少,她不会恨他。
他知道,他不是情圣,也不是伟大,他只是爱上了她——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牺牲都发自肺腑。“”
“任参赞,不要误会。林薇安并不知情。”他觉得他还是不要跟任志远玩文字游戏的好,这样睿智的男人不是能被轻易就骗到。
“你对林薇安……”
“和你一样。”柳霄直言不讳:“不会相信吧?”
“我信。”任志远顿了顿:“恕我自言,我确实感到意外。”
柳霄无声地笑了:“连我自己也觉意外!就好像明知道前面有一坑,咚一声,自己还是跳下去了。”
任志远浅淡一笑。当初和林薇安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觉意外。她那么爱胡闹,又那么张扬,成天嘻嘻哈哈,不爱学习又很贪玩,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没想到却还是被吸引过去,任由她每天缠来缠去,却从未觉得烦。
“不打算跟我争吗?”柳霄突然认真地问。
任志远不由沉默,手握着杯子轻轻晃动,冰块在摇晃之间发出咔咔的声响。乐师换了一首英伦风的长笛,轻快的舞曲旋律让整个酒吧也热络起来。
“你能保证给她幸福吗?”
“她的幸福不是别人能给的,你知道她一直都在为自己争取!”
任志远微微点头,想起她追他时的赖皮劲儿,想起她到巴黎来的种种。她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幸福争取,而他呢?却用“为她好”这样的理由一直伤着她。
柳霄继续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分手的原因,但我想没有人会拒绝她,她也让人无法拒绝!”她执拗得就像钻牛角尖,根本就不给自己出来的机会!
“虽然她答应了我的求婚,但我知道她很快就会后悔的。”柳霄自嘲地笑:“她现在已经失去理智!”
任志远苦涩一笑,她到底还要闯多少祸?这样任性冲动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她在哪?”任志远深吸一口气。
柳霄浅笑:“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后悔。不过我知道不是我拱手把她让出,是她从来都不属于我,我还不如成人之美!”
“谢谢!”任志远由衷地说。他早已经动摇,在见到林薇安的那刻起,他就想要和她重新开始,过去的五年没有让他习惯她不在身边的日子,而是越发强烈地想念。这种想念在理智的天枰上越来越重,重到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平衡——那就这样吧!
任志远走出酒吧的时候,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煤油灯式的路灯瞬间全部亮起,景象变得混沌不开,一种难以言说的岑寂,扑面而来。
林薇安在餐厅外面静静地吸烟,仰起头来的时候,有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她抬手擦了擦,再放到嘴里轻轻地添了添。这巴黎的雪并没有特别的味道,如果有,那就是更加地冷吧,让人寒彻。她已经好几日没有回任志远那里,虽然行李都在那里,但却找不到非要去取的理由。
柳霄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放了钥匙、钱和信用卡。她跟他说钱先借着,等她领了工资的时候会还,柳霄不置可否。他们谁都没有再提结婚的事,柳霄定的日期也过了,但他好像并不打算真的和她结婚。她有些如释重负,她知道如果柳霄真的开始操办婚礼,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心下细想,柳霄也只是唬唬她的吧!他怎么会舍得放弃大好的单身生活,何况他原本只想要占她便宜,不至于非要为喝杯牛奶就买头奶牛吧——这不过是个比方,她对自己说,她并不是非要把自己说成是奶牛。
她已经拿到苏瑶的电话,却始终迟疑地没有拨过电话。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灭顶的绝望,如果这是任志远的理由,她没有办法再原谅他。如果这是任志远的谎言,那她亦没有办法原谅他的欺骗——结果不过都是殊途同归。
街巷处有公话亭,她反反复复地从餐厅里出来,吸烟,注视它,再折回餐厅,胆怯得让自己都鄙夷。
“Lin,餐厅里有人找你。”Brunch走出来说。
“我……打个电话!”她站起身,把吸到一半的烟掐灭。
“抽这么多烟,不好。”Brunch皱了皱眉头,又说:“Lin,不开心?”
林薇安微微一笑:“Brunch,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失恋了!”
“失恋是小事,没有恋爱才是大事!这么多漂亮的小伙子,去认识他们吧!”Brunch乐观地说。林薇安知道他结婚三次,第一次离婚把别墅换成了公寓,第二次离婚把公寓换成了租房住,法国人离婚的成本非常高,但这也不能阻止法国居高不下的离婚率。有一次一个黑人男孩对着Brunch喊La beaup é re时,林薇安觉得非常意外。原来Brunch的第三任妻子是个阿尔及利亚女子,这个男孩是她与前夫所生,而Brunch还和前妻的女孩生活在一起,这个重组的家庭关系非常地复杂,但看到那个男孩和Brunch相处融洽的时候,林薇安觉得诧异。
后来便理解了,在国内总是会称呼“后爸”“后妈”,一个“后”字就足以把关系疏离开来,但法国人却称呼为“La belle ?–m é re”和“ La beaup é re”,意思是“漂亮的妈妈”、“漂亮的爸爸”!而继女和继子被称呼为“美丽的女儿”和“漂亮的儿子”,这也是法国人浪漫思想的体现。
“Brunch,离婚让你失去那么多,为什么还要结婚?”林薇安坦白地问。她听说Brunch之前在经营超市,属于法国的中产阶层,却因为离婚让自己的境遇每况日下。
“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Brunch微笑地引用了《圣经》里的一段话:“要发现百合花,就要越过荆棘。Lin,要相信爱!”
林薇安微微一怔,突然间跳起来,抱着Brunch在脸颊猛亲一口:“用中国话说,你是真正的情圣!”
因为不知道怎么用英语翻译情圣,她直接引用中文“情圣”,这让Brunch莫名其妙,但从她的反应里也知道,一定是一个美好的词语。林薇安啧啧不已,每一个法国人都是一个爱情哲学家,他们浪漫多情的因子是流淌在整个民族的血液里。
她挽着Brunch的手朝餐厅走去。。
“Lin,你不是要打电话?”Brunch问。
“不打了。”她脆脆地回答。
一头走进餐厅时,林薇安一眼见到了任志远。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地望着她。她有片刻失真的感觉。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着走到任志远的面前:“是来接我下班?抱歉,你还需要等三个小时。”
“没事,这里环境不错。”他示意手里的菜单:“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这里的大厨。”
她瞪他一眼:“我做的菜很受欢迎。”
他微笑地翻了翻菜单:“推荐一下,你最拿手?”
“任志远,为什么来?”她板起面孔。
“你的行李还在我那。”
她嗤一声:“你大可以扔掉。”
“听说你要结婚,特意来恭喜。”
“我听到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她冷冷说。
“不过柳律师说他不打算娶你。”任志远淡淡一笑。
“他找过你!”林薇安低呼出声。
任志远不置可否,暖暖凝视她:“林薇安,如果我说分手是因为我有自己的理由,不能跟你在一起也是迫不得已的理由,你会相信吗?”
“不信。”她迅速回答。
“如果我说以后还会离开你,但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还是迫不得已的理由。你相信吗?”
“不——信——”她飞快地说。
“如果我说,分开的五年,我一直都在等你来找我,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她啪一声抢过他手里的菜单合上:“这位先生,既然你下不了决心,我替你点单。这里的鹅肝不错,鱼子酱不错,牛蛙也不错……统统都来一份!”她板起的面孔在转身的时候稍稍地有了松动,启齿露出一丝笑容。
“Lin,那位先生已经等你很久了!”Brunch到厨房,对正在靠削土豆打发时间的林薇安说。她的下班时间早已经过去,不过是为了让任志远等等,故意那样说。她等了他五年的时间,她漂洋过海地追了来,把他晾几个小时也不够解气。
“他很闲。”林薇安偷偷地望了大厅一眼,任志远正气定神闲地翻着一本杂志。
“他是百合花?”Brunch笑问。
把任志远比喻成百合花让林薇安忍俊不禁,坦白地点头:“我因为他才来巴黎。”
“Lin,你们看上去很好。”Brunch认真地说。
“是般配!”林薇安飞快地转动小刀,把土豆的节疤娴熟地挑去。
Brunch笑着点头。
“我也觉得。”她站起身,手用力在身上揩了揩:“回家了。”说出“回家”这个词时,她的眼睛润湿了一下,不是下班,是回家。这是巴黎,她随处可听的都是鸟语;这是巴黎,她做的竟然是厨子的工作;这是巴黎,她如果妄想试试换一条到家的路,就一定没有办法找到原路。这里和国内太不同,风景,人物,种种。她有时候恨不能立刻就回国,但在查询机票的时候,她又会犹豫了下来。她舍不得这里,不是因为这里是巴黎,而是因为,在巴黎,有任志远!
在每次她想要放弃的那刻,她都在想为什么当初坚持走到了这里。她知道,她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她也知道,有些事,她现在不去做,就永远不会去做。现在,她做到了!她又重新追到了任志远,再一次,再一次地追到了他!
她没有胜利的感觉,也没有欣喜如狂。原来大悲之后不是大喜,而是波澜不惊。她静静地朝任志远走过去,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自己:为了脱团拖着行李狂奔的自己、为了躲避大胡子的贴面吻落荒而逃的自己、在巴黎的大街上一次又一次迷路的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大使馆与任志远重逢的自己、沮丧地决定把Franny让给任志远的自己、在听到苏瑶的名字时悲痛欲绝的自己……还有五年前的自己,在篮球场上要和任志远打赌的自己、第一次主动吻他时昏头涨脑的自己、在学校门口频频看表等着他来的自己、在知道他已出国时感觉到天崩地裂的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仿若鲜活生动——她真的做到了。
她在五年之后,又把自己的失去的初恋找回来了。
她有想过放弃,她几乎都要放弃。但她突然间一抬头发现,走着,走着,就走进一整片的阳光里。
“任志远。”她凝视他,缓缓地问:“如果我们还要分手,由我来说,好不好?”
他微笑点头,笃定地说:“我答应你。”
她抬手挽住他的手臂:“我可以下班了。”
“还差三十五分钟才到三个小时。”他戏谑地笑:“不打算再让我等会儿。”
“我得去把戒指还给柳霄!”她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手。她知道,她不会对他说分手的,她不说,他们就不会分手,她永远不说,他们就会永远地在一起。
那天晚上,林薇安缠着任志远陪她去了对面的小公园。每次在露台上看那个公园的时候,她总会注意到双双对对的情侣,他们或拖着手,或勾肩搭背,又或者坐在长椅上长久地亲吻。她也想试试,想试试和任志远在那里接吻的感觉。
当她踮起脚尖的时候,任志远却灵巧地躲开了。
他笑着敲她的头:“不行……”然后扶住她的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他不想每一次都是她主动,不想每一次都被她“先下手为强”!
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林薇安一眼就见到了在一辆银灰色英菲尼迪跑车前柳霄,他穿着一件条纹灰开衫,牛仔裤,戴着咖啡色的墨镜,正依在车前和个高挑的俄罗斯女孩谈笑风生。
那个女孩即使在十二月的天里,也穿着一双黑色丝袜,露出匀称修长的腿,紧身束衣让胸脯就像兜着小兽,跃跃越试。走在林薇安身边的Lucy显然也注意到了,有些迟疑:“Lin,我先走了。”
“Lucy……”林薇安一把拽住她,笑言:“为什么躲着他?他又不会吃人!”
“我做错了事。”Lucy眼眶一湿,几乎落下泪了。林薇安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虽然她并没有直接问过她,但已经了然柳霄并没有骗她。她亦看出Lucy对柳霄的感情,心里倒是有些后悔,介绍他们彼此认识。
“我知道了,这和你没关系!都是Jacque太花心太滥情,他就不是个好人!”她抬了抬眉,愤愤地说:“你可千万别喜欢上他,他哪里配得上你?你又漂亮又温柔,值得更好的人!”
Lucy一下就被她逗笑了:“Jacque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就别为他说好话了!他最擅长的事就是灌女人喝酒,要不是我酒量好,早都落入他手里!对这样的人,咱们就要心狠手辣!”为了配合自己的语气,林薇安还两手握拳,捏得关节咔咔作响。
一记响指在她脑门上敲响,疼得她“哇啦”一声,抬眼一看,是柳霄气急败坏的脸:“你这个臭女人,是在说我吗?”
Lucy一见到柳霄,脸立刻涨红,怯怯低头,手紧张地搓着胸前的围巾。
林薇安讪讪地笑,用中文说:“这不是为了让她对你死心吗?你就牺牲一下!”
柳霄冷哼两声,一把揽过Lucy,故意地说:“好久不见,Lucy,最近好吗?”Lucy不明就里,方寸大乱,脸却是更加莹红。
林薇安一把推开他,扬高声线:“你就别逗她了!你没看出来她真的喜欢你吗?你要玩找别人玩去!刚那个俄罗斯女孩呢?怎么,价格没谈拢?”
“她不用钱!”柳霄嬉皮笑脸,看来她已经恢复元气,又开始对他热嘲冷讽了。前几日安安静静反而让他很是不习惯。昨天她没有去他那里,他已经猜到结果,却还是倍感失落。忍不住想要给她拨个电话,却在拨最后一个号码时改打给了别人,拨给Sophie,又拨给Christine,再是Alina、Christal……
“Jacque,我已经结婚。”
“宝贝,请问你是哪位?”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Jacque,你该不会是问我要回你送的礼物?”
有个电话更是直接,他刚一出声,对方立刻骂一句:“混蛋!”嘟一声,电话被挂断。
他哑然失笑,原来给前女友打电话竟然是如此人生百态,有些他都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分手,或者交往了多少时日。以前的他只要看到喜欢,便会主动追求,只是数日就会觉得厌烦——还是以前的好,不用动情,也不用受伤。
清晨醒来,看到窗外皑皑白雪的景象,有种难言的寂寞闯进心脏的位置。他起身走到客厅,看到空荡荡的沙发,看到偌大的餐厅冷冷清清,看到林薇安穿过的拖鞋,在浴室里留下的几根长发,他无声地笑了。原来他真的如此痴情,是不是来得很不是时机?
他算好她下课的时间,开着新车到学校门口接她。会买这辆英菲尼迪是因为广告,车模像极林薇安,有棕色的大眼睛很冷艳的表情,那时候他就想,只有这种车才配得起她。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不管七拐八拐,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也能想到对方。
刚才那个俄罗斯女孩与他搭讪,他开着这样一辆招摇的跑车,难怪会得到美女的亲睐。交换了名字和手机号,他决定今天晚上就约她一起吃饭。风流就是他的个性,他要重拾自己。
“对了,这个还给你!”林薇安笑意吟吟地把大拇指上的“扳指”取下来,那是一尾宽边古铜色的戒指,镶嵌一颗祖母绿。在戒指的背后有一句圣经“万王之王,万主之主”,那是路易十四时期一位公主在上断头台时送给自己爱人的定情信物,由佳士得拍卖公司竞拍,价格不菲。柳霄当时拍得此物只是觉得喜欢,却随身戴了数年,渐渐成为他的心爱之物。
“留着吧!”柳霄苦笑:“也不值钱。”
“你真不要了?”林薇安大大咧咧地说。
“给你就给你了!”他故意板起面孔凶巴巴地说。
林薇安偏着头想了想,从速写本上撕下一页纸,对柳霄说:“转身!”他狐疑地背过身去,林薇安咬开笔头,把纸伏在他的后背上,迅速地画了画,一枚歪歪扭扭的戒指被勾勒了出来。她把纸张往他手上一塞:“我也回送你一份礼物!”
“这个?”柳霄满脸不屑。
“不要拉倒!”她手刚要缩回,已经被柳霄一把夺过纸张。
“画得真难看!”柳霄撇撇嘴,却是认真地折叠起来,放进钱包。
“带你们吃午饭!”柳霄很绅士地手往胸前一挥,鞠躬:“公主殿下,Please. ”
“我约了任志远!”林薇安毫不掩饰满脸的甜蜜:“圣诞节我要去阿尔卑斯山,新年的时候去威尼斯……我要拟定了一份详细的欧洲旅行计划,让任志远带我去!”她天马行空地说着,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幸福的笼罩里。
柳霄却犹如一只赤裸的松鸡,兀立地站在乡间冰冷的沟渠中,狼狈而寂寞。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一件比残忍还要残忍的事,就是听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谈论她的爱情。即使再嫉妒,再酸楚,再抓狂,却静静地,听着。她神采飞扬,喋喋不休,他忍不住想要打断她,却只是暖暖地望着她。
其实他的脑海中还有很多的念想,有后悔就这样放弃,有念想要再挣一挣,还在恶毒地想他们哪天指不定又分手了散了!万般的想法,在脑海里撞来撞去,很是无奈。
Lucy看出柳霄失落,拽了拽林薇安的手,打断她:“Jacque,我还第一次在巴黎过圣诞,这里热闹吗?”
“Lucy,想滑雪吗?去阿尔卑斯!”柳霄突然地问。
“这个……”她迟疑。
“去吧,去吧!人多热闹!”林薇安也被这个提议鼓舞:“Lucy,跟我们一起?”
Lucy思忖一下,微微点头:“恩。”
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中国式古色古香的装饰,青瓷花瓶、仿真兵马俑和陶器、墙壁上挂着几幅中国的山水画……整个会议室简洁庄严。棕色原木会议桌前围坐着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正在讨论着接待国内省级代表团到法国考察的项目。
秋瑾坐在任志远斜对面的位置,从一叠资料里抬眼偷偷地注视着他。他穿着白色衬衣,开到第二颗纽扣的衬衣下是健硕的皮肤,她的心思不由一些翩跹。虽然对任志远怀揣好感但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在她眼里,他就像是一个偶像,只能放在心里崇拜!他的一切都那么完美,俊朗的外表,冷冽的气质,睿智的思想,自信的谈吐……如果满分是五颗星的话,她会愿意给他六颗星!比完美还要完美的男人,只是每天能看一眼已经满足。
抬起头来,正对上段落奚落的表情,她瞪他一眼,从任志远那里收回目光。
“星期三之前把来访者时间、人数、抵达日期、行程确定。”任志远历练地说:“这个团的行程中包括了参观孔子学院,与孔子学院要先接洽,确定他们的时间。”
“另外,‘汉语桥’外国大学生中文比赛在索邦大学进行决赛,这是推广中国,让外国人了解中国的一个重要活动,段落,你安排一下,到时候积极配合。”任志远说。
“星期四,要陪同国内沃尔沃总代理去比利时参观总原装厂,小李,你要做好翻译的工作……”
会议结束后,任志远只觉得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有些疼,稍感疲惫。
“任参谋,你是不是不太舒服?”秋瑾关切地问。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碍事。”
“最近事可真多!”秋瑾稍稍抱怨地说。其实不是最近,是一直都很忙碌,各种接洽、各种访问、各种活动,还要处理各种问题,办理各种事务。在使馆的工作人员即使是正常的年休时间也没有满足,很多工作人员都是几年没有回国。看上去光鲜的工作下,完全是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让他们在异乡忍受着孤独寂寞。
“干脆找个人嫁了,这样就轻松!”段落一边收拾资料,一边笑着打趣:“哦,秋瑾,我忘了你连男朋友都没有,不如我给你介绍个?”
秋瑾扫他一眼:“一边去!谁要你介绍,你介绍的每一个好人!”
“那我介绍……?”段落哈哈地大笑,对着任志远挤眉弄眼。
秋瑾面色愠怒,又是一阵害羞,抱起面前资料逃一般地飞快走出会议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任志远和段落,后者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前者的脸:“有那么好看吗?开多久的会,秋瑾就看了你多久。我猜她每天上班最盼望的事就是开会!”
“别胡闹!”任志远不悦皱眉。
段落想起什么,停顿一下,犹豫地问:“那件事你不打算告诉她?”
任志远脸色阴郁起来:“我不打算再瞒她,圣诞节我们会去阿尔卑斯,我会挑选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段落宽慰地说。
任志远缓缓地说:“我只是担心她……”
“凭我对她的认识,她很坚强!”段落又强调地说:“要是别的女人被你这样三番两次拒绝早就转身就走,但只有她还这样执着!你应该相信她!”
任志远艰涩地笑笑。心里默默地想,但愿,但愿她的人生不会因为他而受到影响,但愿她一直都坚强快乐——这就是他最担心的部分,担心自己成为她人生的一个阴影。
手机滴滴地发出短讯提示,是林薇安发来的短讯:我在使馆对面。
他在窗户边一眼就望见了她,白雪覆盖的街面上,她穿着宽松针织衫,短外套和牛仔裤,一手握住手机,一手夹着烟,背包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他的心一阵温柔。
“说实话,我倒真喜欢她!”段落望着楼下的林薇安说:“你要是再不要她,我都看不过眼!”
任志远浅笑,笃定地对他点点头。
朝着林薇安走过去的时候,任志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如此地岁月静好,却不知命运又会有怎样的转折。
林薇安一见到他,面上立刻绽放灿烂笑容,三步两步擦着车流过来,看得他惊吓连连。直到她跑到面前,板起面孔低吼:“怎么可以闯红灯?”
“巴黎的车都怕人!”她调皮地吐吐舌头:“只有在巴黎可以肆无忌惮地闯红灯,司机都开得太小心。”
“以后不许!”任志远没好气地说。
“知道了!”她伸出手自觉地与他十指相扣,侧过身看他的剪影。在碧蓝的天空下,白色的鸽群低低地掠过,偶尔,从压着白雪的树梢上会泻下一些雪花,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巍然屹立。这司空见惯的场景,却是让她感觉到幸福要从心里溢出来!
“就这么喜欢我?”他叹口气。
“喜欢!”她铿锵回答:“喜欢得不得了。”
他有些沉默不语,却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喜欢我这么喜欢你吗?”她偏着头问。
他迟疑了一下,沉默不语。他要怎样回答呢?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害怕,害怕这样喜欢着他的她没有办法再去爱别人!他不希望她的一生只爱他一个——他不能给她太多的时间,他一直希望她忘记他,忘了他。但她的执着让他没有办法再次地狠心。
晚饭过后,林薇安盘对坐在地板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任志远在书桌前忙着工作,他常常熬灯守夜地加班,辛苦是旁人没有办法看到的。
任志远有问她在电脑上倒腾着什么,她没说。其实她是在做旅行线路,从北欧、中欧、东欧、南欧……她想要制定一条最完美的线路。意大利要去,希腊要去……想要去看布拉格 石头铺就的街道,宗教色彩的壁画;想看安徒生居住了大半生的丹麦;想看西班牙狂野的弗拉门戈舞。吉他、响板、还有挥舞的如蔓草似的扬腕动作;想看让人毛骨悚然、冰冷而潮湿的伦敦塔;还要看德国的白雪公主城堡……
这些地方,都只想要和任志远一起。或者,在傍晚的时候,他们会随意地走进一家小酒馆里,点一些小菜,热闹地喝上两杯。或者,在闲散的街头,与流浪的吉普赛女郎欢快地跳一支舞哥;又或者,在保加利亚的玫瑰园里追逐奔跑;还有,在大西洋边看日出,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极致的浪漫。
只是想想,就已经令人心颤。
她认认真真地筹划着,在语言学校毕业后,她可以争取考研究生,以留学生的身份留在巴黎,只要和任志远在一起,哪里都可以。她一分一秒地也不愿与他分开!抬眼透过敞开的门看着忙碌的任志远时,她深深地笑了。
端着一杯牛奶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放在他的书桌前,打算退出的时候,任志远握住她的手臂,拉她做到自己的膝盖上环抱住,柔柔地说:“很无聊?”
“不会!人家也在忙!”她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凑过去啪啪亲了两口,火炭似的眼神滋滋地望着他。
“小色魔!”他笑。
她半娇嗔半坏笑:“不如……睡了?”
他大笑起来,敲敲她的头:“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想——想做的事!”她故意演拖着声音,坐在他膝盖上动去:“热水已经放好……”她进一步撩拨地舔舔他的鼻翼。他的身体在她的挑动下迅速地有了反应,一把抱起她,朝浴室里大步地走去!任志远腾出手来将大灯关了,只留下小壁灯发出柔和光线,衣衫在地板上散落一地,缱绻缠绵,活色生香。
窗外的月亮,是从未有过的皎洁。
林薇安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任志远深深的目光,懒洋一笑:“早!”她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整夜都压在他的手臂上,枕得他手酸麻不已,却生怕一动就惊醒了她。她睡觉的样子就像个婴儿,睫毛长长,鼻息清浅,睡得很沉。
薄薄的晨曦从窗口投进来,玻璃上因为温差而蒙上氤氲的一层,室内流淌着静谧的温馨,如一片最嫩的叶,让人忍不住想要抬手触碰。
“早!”他暖暖地说。
“今天不想上课!”她懒懒地嘟着嘴:“昨天累坏了,想睡一整天。”
他坏笑起来:“受累的人可是我!”
她手脚并缠住他,笑得哏哏:“任志远,我代表组织说一声,您辛苦了!”
他轻吻她的唇,温暖的明静,罩住了他们。
“任志远,我骗了你!”她嗫喏你说,头埋进他的胸前:“没有过孩子……我是为了让你内疚故意那样说。”
“傻瓜!”他揉揉她的发。她不会明白,他心里的内疚不仅仅是这,更多的是因为她。因为她不加思索的付出,因为她对他全心全意的爱恋。如果她能够少爱他一些,会让他的内疚更稀薄一些。他的心情如涨潮时的海水,缓慢而平静的带着悲哀的底色。纵然这样幸福,却还是有一个缺口。
“还有……”她吸了吸鼻翼:“未婚夫的事也骗了你!我从来没有过未婚夫……不过倒是差点结婚。”
“是坦白从宽?”他奚落地笑。
她扬起面孔,深深地:“那个,在你之后,我从未交过男友!除了你,我再无爱过别人!我一直都在等你的消息!你怎么可以藏得那么好?若不是在你班同学录上看到有人说在中国驻巴黎大使馆见过你,我依然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你呢?说说你这五年?”林薇安清澈地注视他。
“考到外交部任职,外派非洲三年,之后是巴黎。”他轻描淡写。
“真的没有交过女友?”她认真地问。
“有过。”他笑。
林薇安哼一声:“就知道段落骗我,你们男人都护着男人!”
“他没有骗你,我没有别的女友,我只有你一个女友!”他温言地说。
“不信!”她面上逞强,心里却是美美滋滋:“Franny怎么回事?”
“不是你约的她?”
“我以为你喜欢她,所以成全。”
“哈哈!”任志远不屑:“你会有这样的好心?”
她在他的胸口拧一把,坦白:“好吧!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幸好及时悬崖勒马!”
他浅笑,点点她的鼻翼:“知道就好。”
“苏瑶的事是骗我的?”
“按照你的个性应该自己追查。”
“如果你想骗我,一定找苏瑶串通过供词!”她恨恨地说:“我才不要上当!”
“竟然这样沉得住气!”他有些意外。
“为什么骗我?”
“一时鬼迷心窍!”他学她的语气。当时只是为了让林薇安对他死心,才会编造这样的谎言,在之后他真的有找到苏瑶,让她帮他圆谎。按照她的个性,一定会自己追查下去,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地信任他!这份信任,让他动容。
“今天会忙什么?”她亦不想再提过去,轻松地转移话题。
“有个中法商务洽谈会,会参加……”说着他直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如有人咚咚地往里面钉着钉子。
“头疼?”林薇安紧张地抬手去揉他的太阳穴。
他的脸色苍白,因为疼痛冷汗潺潺,却隐忍微笑:“大约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不如今天别去使馆。”
“不碍事!”他故作轻松地笑:“只是一点头疼而已。”起身的时候,大脑又是一阵刺疼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林薇安端来水杯,手里握着两片布洛芬急急递过去:“吃了药就好了!”眼看他顺从地把药片服下,又叮咛一句:“把整盒都带上,中午记得再吃两粒!”
“别担心!”他轻轻抱抱她,心里却涌起某种不安的感觉。
早餐过后,林薇安坚持要送任志远上班:“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要是突然又头疼呢?”
“是找借口逃课?”他笑。
“偶尔逃课,老师不会在意!”林薇安笑:“我的法语可是班上学得最好,能够用简单的法语写作文!”
“Ce sera trop long à vous expliquer tout ?a.”任志远流利地说了句法语。
“什么意思?”她茫然。
“跟你解释要花太多时间。”他认真回答。
“任志远!到底什么意思?”她故意嘟起嘴来假装生气。
“跟你解释要花太多时间!”他大笑起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跟你解释要花太多时间!”
“你捉弄我!”林薇安扬手朝他胸口打过一拳,他配合地“吃疼”捂住胸口。
“不是法语已经很棒?”他笑问。
“在我们班已经厉害!”她不服气:“法语老师总是表扬我!”
“她一定表扬你们所有人!”他直言地说。
林薇安哼哼两声,别过面孔。她可不会告诉他,他猜对了!即使任志远不愿意,但她还是很赖皮地坐到他的车里,要“护送”他去使馆。两个人在车上又是一番说说笑笑,很是甜蜜。
送到大使馆门口还不够,林薇安还要送上办公室:“我去跟段落打个招呼!”她自顾自地走在他身边,还不忘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的“灰”,亲昵之态一目了然。
“好了,我走了!”她站在楼梯间,笑意晏晏。
“不跟段落打招呼?”
“不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转成来大使馆,就是想要表明自己身份。她现在是任志远的正牌女友——生人勿近!她就是要给他贴个标签,就是要昭告天下。
“任……任参赞!”秋瑾抱着一叠资料,有些尴尬地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林薇安一把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让秋瑾吓了一条,讲话结结巴巴:“我,我,记得你!”
林薇安也记得她,第一次来使馆就是她接待,还好心“提醒”她要请律师。
“我是林薇安!”她自来熟的说:“任志远平时多劳你们照顾,不如今晚到‘我们’家做客!”
任志远猛咳两声,他已经洞悉林薇安的企图,不尽失笑。她小心眼的毛病真是一点也没有改,总是对他身边的女性严防死守!也许全世界只有她才会如此强的占有欲,又是如此地珍视他!
秋瑾急得满脸通红,林薇安热情过于,让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个……”她求助地望着任志远。
“秋瑾,段落也会去,下班时间你坐他的车!”任志远解围地说。
“……好吧!”秋瑾已经急出一身的汗。
秋瑾闪身逃走。
任志远压低声音:“原来坚持送我上班,是别又居心!”
林薇安得意洋洋:“这下别人都知道……我们同居了!”她故意扬高“同居”两字,惹得众目频频,又笑:“好了,你上班吧!”
看着她潇洒利落的背影,任志远无声地笑了。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任着她胡闹,由着她侵占他的生活。
一双手突然在面前晃晃,调侃的声音传来:“也不出去送送?”
任志远一巴掌拍开段落的手,没好气地说:“不是有会?怎么还不出发!”
“这就走了!”段落撇了撇嘴:“时间尚早,不会迟到……不过一大早就在这里晒幸福,你们不觉得很刺激人?”
任志远清清喉咙:“晚上到家里吃饭。”
“又去?”段落条件反射地后退,他还没忘记上次去吃饭时,他们的争锋相对。他可不想再去当炮灰!虽然食物可口,但是精神压力太大!
“不仅你,还有秋瑾!把老王他们都喊上吧……”任志远说。
“秋瑾?”段落诧异:“关她什么事?”
“不是我邀请。”任志远无辜地说。
段落立刻明白,笑:“这女人的嫉妒心呀!”又说:“兄弟,你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女人?”
任志远凌厉地扫他一眼:“你想招惹,还招惹不来!”
段落在他这句话里狂笑开来,什么时候见过任志远开玩笑?又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高调地表明幸福?他现在整个人都如沐春光,就光见他痴痴地望着林薇安的背影,都让他觉得惊悚不已!这个男人,以前怎么忍住的呀?明明这么爱林薇安,却又装得毫无瓜葛的样子!
林薇安想着晚上请客的事,特意地跟Philippe请了假。她在家里洗洗刷刷,把房间收拾得整洁清爽,还不忘在客厅里摆满百合花,让花的芬芳溢满整个房间。中午的时候又给任志远发了短讯过去,问他头疼好些了吗?有没有记得吃药!
任志远直接回拨了电话过来,两个人腻腻歪歪地说了好一阵话,这才不舍地挂掉电话。坐在午后明媚的阳光里,林薇安觉得自己就像躺在叶片上的毛毛虫,幸福而满足。
对面公园里有孩童在玩雪,她似乎能听到他们咯咯的笑声,能感觉到他们欢快奔跑在雪地里的沙沙声……到处都充满了欢笑,其实是她自己吧!她的心里在笑,眼里在笑,她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都在微笑。现在的她,看着每一眼的景色都觉得美好,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亲切!
眼看着任志远下班时间快到,她特意地换上一条水红色绸缎吊带裙,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宽肩细腰v形的身段,头发绾在脑后,略施薄妆。对着镜子浅浅一笑,尽显女主人风范。
众人进屋的时候,林薇安更是热情招呼,茶点一一备好,跟谁都自来熟地谈笑风生。秋瑾手里捧着红茶,有些拘谨地张望整个房间,她还是头一次到这里来,简单明洁的风格,阳光充沛,视野开阔。因为有女主人的打点,更多了些活泼的气息,桌台上的花瓶、两人亲密的合影、放在茶几上中国风的小饰品,很温馨。再看看林薇安,有着紧凑而明艳的容颜,眉毛如画,弯月形的眼睛,睫毛又浓又翘,身形婀娜,气质出众——也只有美得像妖精的她才配得上任志远。
林薇安一边招呼着,一边在厨房忙忙碌碌,间隙的时间任志远走进厨房,从身后揽抱住她,暖暖地说:“小厨娘今天很美。”
“我什么时候都美!”她得意地笑。
他忍不住亲吻她的颈项,她娇喘一声:“门……”他移动位置,抬脚轻轻合上,避开众人揣测的视线,只是情不自禁地吻她。从她晶莹的颈项,一路蔓延到如花的唇瓣,辗转吮吸,抵死缠绵。
她的身体如火一样滚烫沉醉,只听得小小细微的一声——吊带突然断了一处。人终于清醒过来,满脸绯红,一手捂着以防酥胸必露,娇嗔:“这怎么办?”
任志远忍不住笑:“就这样走出去,然后换一件!”
“这可怎么行?”她满脸苦恼:“太丢人!”又说:“都怪你,非要来骚扰!”
“你不常常这样?”他戏谑地说。每每他伏案专注工作时,她就会像只撒娇的小猫跑过来“蹭蹭”他,他又不忍不理,只是想稍微“理”一下,说几句话,最后都会完全被破坏掉。她是太过缠人,还喜欢得寸进尺,但他就是拿她没辙。
“快想想办法,有针线吗?”林薇安环顾四周,这样捂着肩带出去,定会被笑话死。
“没有!”一个单身男子又怎会做针线活。
任志远停顿一下,又说:“等等。”
他走出厨房,还不忘把门继续虚掩,很淡然地接受众人“巡礼”,然后再落落大大地返回厨房。
从他的掌心里露出一枚订书机时,她扑哧一下就笑了:“你真想的出。”
他自顾自地用订书钉替她钉好,再试着扯扯——不错,挺牢固!
林薇安忍俊不禁地看着任志远,哼哼唧唧:“行了,快出去!别在这里添乱了……”
“把客人丢在一边,你们像话吗?”段落一步跨进厨房,惊得林薇安手里一哆嗦。
而任志远却是气定神闲,订书机藏在掌心里,微咳一声:“行了,你还需要招呼?”
“林薇安,你脸怎么这么红?”段落故意拉长声音说:“该不会是……”
“是你想的那样!”任志远淡淡回他。
“我想的哪样?”段落反问。
任志远懒得理他,把他赶出厨房。
林薇安的厨艺更是博了众人眼球。大家在国外都吃够西餐,不是冷盘就是沙拉,奶酪味更是又熏又浓,而林薇安做的菜通通都是中餐,考虑到任志远的同事口味各自不同,八大菜系基本上齐,糖醋鲤鱼、奶汤蒲菜、炸蛎黄、鲅鱼水饺、香炸琵琶虾……一大桌菜,堪比满汉全席。
“这……”段落几乎看傻:“确定不是外卖。”
“小林,你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老周啧啧地赞到。
“任参赞,你女朋友太能干了!”小可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秋瑾一脸崇拜:“任参赞,你们真的好配!”
林薇安挑了挑眉,一看这姑娘就对任志远是盲目崇拜,像她这样又漂亮又能干的女朋友,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
一阵赞美,林薇安照单全收。
“任志远,听到没有!”林薇安笑:“我这么好,一定要珍惜!”
“把你美得!”任志远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发。
“结婚!”小可突然地说。
“对对对!”老周也符合。
大家围着餐桌笑着喊“结婚”“结婚”“结婚”!任志远的脸色不易察觉地黯了一下,林薇安期许地望着他,段落拍了拍桌子,替任志远挡了过去:“你们这帮人这不是瞎掺合嘛!人家任参赞还要好好准备一个浪漫求婚!”
“是吗?”林薇安热烈地问任志远。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任参赞的“女朋友”有一颗恨嫁的心,只要他开口,她就立刻答应!
任志远浅笑一下,点头。看着林薇安欣喜的表情,他的心却无比的悲伤。现在的快乐让他有一种负罪感,她爱他越深,就让他越是难过。他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这一生都轻松而明快,但也许他会成为她人生最沉重的负担。
那个晚上,林薇安一直很快乐,喝酒、玩游戏、跳舞……她就像一缕阳光照亮了他的人生,她积极乐观,她百折不挠,她是如此地安好,但他却不能长久地拥有。
“看不出她这么会跳舞?”段落举着红酒杯望着正在客厅里跳得香汗淋漓的林薇安,对任志远说。就连秋瑾也被带动情绪,扭着臀送着胯地跳螃蟹舞,从来都很严肃的老周起初只是站着扭扭,后来也开始搞笑,手放在胸前跳起擦玻璃舞。林薇安跳到热闹处,一个下腰,跳起拱桥舞!房间里热闹而祥和。
“她总是很容易带动气氛。”任志远静静地笑。林薇安抬手朝他送一个飞吻过来,满脸红彤彤,裙子旋起来的时候像一朵旖旎的花。
“其实你不用为她担心。她的内心很强大,并不会轻易地被打败!”段落迟疑地说。
任志远浅浅地说:“我真希望她从来不曾认识我!这样她的人生会更快乐,找一个人结婚,生子,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
“林薇安她选择的是自己的爱情。”段落认真地说:“其实这样跟你在一起,就算……她也会觉得幸福!”
“来跳舞!”林薇安笑闹着过来,拖着任志远的手,拉他进“舞池”。
音乐被换成了轻柔的萨克斯风,林薇安抬手揽住任志远的颈项,就像一只慵懒的树袋熊,贴着他的胸,缓缓挪动舞步,微醺地说:“以后我们要在家里常常开Party,好开心!”
“你喜欢就好。”他暖暖地说。
“任志远,我好爱你!”
他的心一阵动容,紧紧揽住她,几乎落下泪来。
客人们散去后,林薇安坐在露台的地板上,手里端着葡萄酒,远处是圣心堂的穹顶,墨黑色的天空上缀着几颗如钻石般的星星,寂静美好。
“今天你喝得太多。”任志远坐到她身边。
“下雪了。”她没头没脑地说。
“成都也会下雪。”
“不对。”她妩媚地如狐狸般望着他:“不是因为雪,而是因为下雪天和你在一起。”她仰躺在地板上,他也躺到她过去,伸过手臂让她枕住。
时间就那样静静流淌过去,也许,在一段爱情里,最最珍贵的,不是相爱,而是在一起。
圣诞节来临前,林薇安积极地准备着。满大街都是各式各样圣诞树,穿着圣诞老人服的人,节日的气氛好像要把整个巴黎都点燃了。林薇安拖着任志远去商场也挑选了一株圣诞树摆放在家里,说这是入乡随俗。
“任志远,你准备圣诞礼物了吗?”晚饭后,任志远载着林薇安随意地转转,虽然小巴黎并不大,但她也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特别是巴黎的博物馆众多,著名的蓬皮杜中心、以及巴尔扎克、雨果故居,还有一些像巴卡拉水晶博物馆、香水博物馆等很特别的博物馆。让林薇安觉得好奇的是,巴黎竟然还有一座下水道博物馆,里面都摆着些什么呢?
“你想要收到什么?”任志远一边开车,一边问。
林薇安举了举自己的手,眨巴着睫毛笑着说:“我的手指好像缺了些什么?”
“那枚戒指很好看!”任志远对着她的“扳指”说。
“这是柳霄送我,觉得好看就戴着玩玩,不过……”她故意地卖着关子:“这可是柳霄送我的求婚戒指。”
任志远觉得有些眼熟,再看一眼,便想起来了。他曾经在一本拍卖目录上看到过它,底价高昂。但看林薇安随意的眼神,就知道柳霄并没有把戒指的真正价值告诉她。
“怎样?”林薇安追问道。
任志远停顿一下,说:“前面是卢森堡公园,想要下车走走?”
“任志远,不要岔开话题!”林薇安不悦。
“运气好我们会看到牵线木偶表演……”
“任志远!”林薇安忽然扬高声线:“我想要的是一枚戒指,一枚求婚戒指!”
“任志远,你到底有没有打算求婚?!”她变得歇斯底里!
“任志远,你底想怎样?!”她咄咄逼人。
“听我说……”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她解释,但看来他没有办法再拖下去。
“停车!我要下车!”林薇安一边说着一边去拉车门,恼怒已经让她失去理智。他们现在这样要好,她明明感觉到他是如此地爱她,但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承诺?在结婚这件事上他的躲闪和回避让她很受伤!
任志远也顾不得那里是禁停位置,把车缓缓驶到路边,还没有挺稳,林薇安已经拉开车门,疾步朝前!
“林薇安!”任志远追出去的时候,但她已经夹裹进人流里,哪里还有踪影。他焦急万分,她跟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钱包、手机和钥匙,对这一带她根本不熟,一个人胡乱地走很容易迷路。他懊恼地朝路边一株粗大梧桐踢过去,只觉得心痛如绞。
不是不愿意,是不能。他始终迟疑要不要对她坦白,但,说出来依照她的个性,定然会一意孤行,他该怎么选择?又改怎样才能为她安排到最好?万种的无奈,却毫无头绪。
其实林薇安并未走远,她闪身藏到一棵树后,看着任志远焦灼万分地在人群里寻找,他用法语向路人比划着她的形象,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她。她让自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就是故意不出去——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
只顾着注视前方,林薇安突然踩空一脚台阶,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双手被擦伤,火辣辣地疼,嘴巴一噘,朝前面大喊:“任志远!”
但她的声音被周围的嘈杂音给遮住,眼看着他越走越远,着急起身,再定睛一看,已经找不到任志远的背影。这下是真正的慌了。朝前奔跑几步,才发现自己身处卢森堡公园里,路灯昏黄,又多了许多游客,更是无法找到任志远。
心慌意乱的时候,看到前面滑滑梯,想起他们的约定,找不到的时候就站到显眼的位置。于是挤过一群小孩站到公园滑滑梯上,也不往下滑,后面的小孩被挡在身后,叽里呱啦地说着根本听不懂的法语。有个四五岁的女孩因为被挤在当中,哇啦大哭起来。周围大人也示意让她赶紧往下滑,林薇安环顾四周,快要抓狂,心一凛,沮丧地滑了下去。
拍拍屁股站起来,却惊喜地看到任志远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哇啦大叫一声,一头扑过去紧紧抱住:“以为我把你弄丢了!”因为冲力,他的身体晃荡了一下,却还是稳稳地抱住她,看到她眼里又急又喜的表情,内心酸楚。
“任志远,吓死我了!”她还未从刚才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偌大的巴黎,陌生的街头,她犹如被大人遗弃的孩子,伤心不已。
“别怕,我会找到你!”他柔声安慰。正在急灼的时候,看到她站在滑滑梯上,一群孩子被挡在身后,他是又生气又好笑。
“任志远,既然你不向我求婚,那我向你求婚,好不好?”她仰起头,期待地望着他。
他的心猛然一抽,微微张了张嘴,却感觉到细细颤抖。
她虚弱地笑:“不用急着回答,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他复杂地望着她:“薇安,听我说……”
“不用解释!”她笑:“我有的是时间,我会等你!”
他的心酸楚地像一块柠檬,不是这样……但如果把真相告诉她,她要怎样去承受呢?她的笑容还会有吗?她明朗的积极的个性还会有吗?他怕她承受失去的悲伤……而这样的结果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
收拾滑雪的行李时,林薇安迫不及待地先把滑雪服穿上,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照。
“真是英姿飒爽呀!”她自言自语地说。
看着她在镜子前来回地摆着滑雪的造型,兴致勃勃的样子,任志远无声地笑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有改变,在第二天有“大事”发生时,头一天就会兴奋地睡不着,像个孩子。
想起什么,任志远走回卧室,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什么?”林薇安惊喜雀跃,一把“夺”过来:“是戒指但也忒大了吧!”
“是内衣?”林薇安迫不及待打开,才知道他送的是如此“贴心”的礼物,坏笑着凑到他身边:“是想要穿给你看?”
任志远狼狈地咳嗽一声:“你的内衣有些旧了。”是林薇安有次对他抱怨这巴黎的内衣价格昂贵,最便宜的也要10欧元,她舍不得买就穿着从国内带来的内衣。任志远便替她买了回来,其实不是第一次替她买内衣,在国内的时候,她常常这样捉弄他,让他去替她买卫生棉,买高跟鞋,买睫毛膏……他面红耳赤,在店家各种目光里,替她挑选。
林薇安“蹦”到他身上,搂住他坏笑:“算了,今天就不穿给你看了,去阿尔卑斯的时候穿……我很想试试在雪地里的感觉!”他突然间心跳地不可抑制,身体有了本能的反应。
林薇安又跟Lucy打过电话,叽里呱啦地说着明天滑雪的事。等到任志远忙完的时候,林薇安已经抱着电话在沙发上困乏地睡着。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她的唇边滑过一丝笑容,自动揽住他的颈项。
“任志远。”她呢喃。
“恩。”
“我很幸福。”
“我也是。”
“任志远。”
“什么?”
“晚安!”
“晚安。”他轻轻把她放到床上,拉过被褥给她盖上,掖了掖被角,吻吻她的额头。
原来,在你遇到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份爱情,你爱了这个人,所有其他的爱,都成了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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