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里躺到床上之后，回想起几天前顾方觉劝说她搬过来住的话，觉得自己还是对这个房子有不满的，那就是它的主人马上就要离开了。然而这话她不能告诉顾方觉，彼此都是成年人了，正是拼搏奋斗事业的时候，她不可能拖他后腿。只是那份油然而生的舍不得，也是真的。
这天，工作日的一早，顾方觉把最后一样东西收进行李箱，就开始在软件上叫车。余程吃着他晨跑后买回来的早点，盘算了一下今天的工作量，提出送他去机场。
“不用了，送我过去你还得自己回来，来回几十公里，你这车技也不够叫人放心。”顾方觉说。
“……”余程无语，“我看你是巴不得赶紧走吧。”
没底气跟他理论自己的车技，余程一转念，扯了个幌子开始找茬。
顾方觉瞅她一眼，没吭声，捏起一个小笼包，塞到了她的嘴里。余程瞪大眼，但还是拿下来，慢慢吃了。
“从陇城直飞过来也就两钟头，不忙的时候我回来看你。”
几秒后，顾方觉叫好顺风车，确认还有一会儿才到，收起手机，看着余程道。
“……不用了。”余程想了下，说，“来回多折腾，你工作又忙，有时间就多休息一下吧。”
余程是真心为他着想，不想顾方觉听完，似笑非笑瞅她一眼：“我看是你巴不得我走吧。”见余程瞪眼，他又说，“折不折腾的我说了算，你就少操心了。”
余程：“……”行，反正累的不是她。
“桃桃，抱歉，一开始就异地。”顾方觉看着她，挺认真道。
余程本来觉得没什么，甚至早就做好心理建设了，但一听到顾方觉这样说，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余程低声说，有心笑一下缓和气氛，但出来的效果比哭还难看，她察觉到了，便不再勉强自己，定定地看着顾方觉。
顾方觉很想亲一下这样的她，但最终还是怕吓到她，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回来看你。”
“……好。”
*
半个小时后，顺风车开到楼下，顾方觉提起行李箱下了楼。
余程跟在后面，是为了上班，也是为了送他走。
“我跟你一起去吧，回头我再自己打车回来。”
余程看了看车子，犹豫了一下，对顾方觉说。
顾方觉刚把行李塞进后备箱，闻言，失笑看着她：“你钱多是不是？”见她略抿着嘴低下头，他凑近一些，只手扶住她的胳膊，低声无奈道，“桃桃，说好了的事，你这样让我怎么走？嗯？”
余程见他也是没辙了，一下子就有些崩溃。
“都怪你，你说要是没有一开始那些误会，我们是不是早早就在一起了？那样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舍不得了？”余程红着眼眶看他，“顾方觉，你马上就走了……都不知道亲我一下吗？”
什么叫吻别？这男人这点事儿也得让她说？
顾方觉只觉得此刻自己糟糕透顶，刚才在家里他就不该犹豫！当下也就没让余程再说第二遍，捧起她的脸，狠亲了一口下去。
余程被他亲懵了，眨巴着眼，听着他恶狠狠地放话：“余桃桃，下回从陇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开房！”
余程：“……”
余程傻眼了，紧接着，却是一笑。
“你当我怕？”
她不怕，她当然不怕。顾方觉一怔，却也是笑了。之后冷静了些许，将余程轻轻揽入怀：“乖，桃桃，我走了。”
“好。”
余程明白，这一下，是真的要再见了。
*
送别了顾方觉之后，余程开车来到单位，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副制片章敏。
“章姐，你现在忙不忙，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谈一下。”
章敏正审片审的头晕眼花，见余程一副急冲冲的样子，云里雾里听她说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重启陇城那个选题！
“小余啊，陇城那个片子倒是不急，就是我手头上还有一个选题，现在挺需要人的……”章敏说着拿出一沓资料，递给了她。
余程只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又问章敏：“那陇城的那个片子就不做了吗？已经搁了好久，我觉得现在也是时候了。”
章敏推了推眼镜想了下，说：“倒也确实搁了挺久。这样吧——”她抬头，看着余程，笑容可掬，“明天开会的时候我跟老陈提一提，如果他同意的话，咱们就提上日程，好吧？”
怎么，这意思是还有可能不做了？如果是章敏的话，余程磨一磨她，倒是有可能。可如果要陈岩点头，那余程只能等着了。
“好吧。”余程应道，有些气馁，“那就麻烦章姐你帮我跟陈主任好好说说。”
“好。”章敏应下，又有些好奇地瞅着她，“怎么，对这个选题就这么感兴趣？”
在章敏看来，陇城这事儿虽然也算得上大的舆情，但也没到非做不可的地步。以她的经验，这里面实际可供挖掘的东西并不多。
“也没有，就是觉得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挺可惜的。”余程抿唇，低下头，不与她对视道。
“倒也是。”章敏点点头，又说，“那就看老陈怎么表态吧，我会帮你多做工作的。”
“好，多谢章姐。”
余程说完这句，退出了章敏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看着摊满了一桌的资料，余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了——毕竟等着她干的工作一大堆呢。然而余程不后悔，她就想这么冲动一次，因为她很想快点再次见到顾方觉。
恋爱真是害人不浅呐。余程叹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
正在余程垂头丧气之际，顾方觉已经顺利抵达了机场。就在他过了安检准备去登机口的时候，放在检查框里的手机忽然响了，顾方觉歉然地向安检人员示意，匆忙收整好东西，去一旁接电话。
电话是宋萍打过来的，海城商飞的飞机总师，顾方觉之前的上司。
“小顾啊，我听老揭说了，你接下来要到陇飞那边去工作了？”
“是的，宋总。我接受了陇飞的offer。”顾方觉缓慢地向登机口走去，经过一个落地窗前停了下来，因他看见了不远处一架红白涂装的巨大飞机，上面拓印着一面鲜红的国旗。
那是去年才交付国航的某型号机，也是第一架完全由国人自主研发的支线客机。作为海城商飞的一员，顾方觉曾多次参加过该机的试飞定型工作。
“也好，你之前说离职的时候我还觉得可惜，好好的一个小伙不干型号了。现在你去了陇飞，也不算浪费了你的本事。”沉默片刻后，宋萍说。
“宋总，您别这样说，我辜负了您的栽培和期望。”
顾方觉不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每一个选择，但眼下听老领导这么说，心情还是不免有些沉重。
“你不要这么想。”宋萍笑了笑，宽慰他，“只要你还在为让更多我们自己的飞机飞上头顶这片蓝天而努力，那就不叫辜负。而且老揭那里我知道，他们即将有大动作，也确实需要人，你去了很合适。”
“是。”
“好好努力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宋总再见。”
挂了电话，顾方觉再度看向刚才那架飞机，发现它已经向着另一个方向的跑道上开始滑行了，不久之后便会一飞冲天，翱翔天际。
而属于他的新生活——既有事业又有爱情——也即将开始。
*
虽然无心工作，但恋爱毕竟不能当饭吃，在顾方觉离开之后的第二天，为了小钱钱，余程还是重整旗鼓，振作了起来。而且，不久之后章敏那里就传来了好消息，说老陈考虑重抬陇城那个选题了，这让余程十分高兴，走路都带起了风。
同样高兴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顾方觉的亲妈傅毓宁。她没想到，儿子回来这短短的两个多月居然谈恋爱了，且对象还是同院的余程，漂亮的桃桃姑娘！
这个消息是从续阳妈范女士那里听来的，而范女士的消息来源又是自家闺女，凭续阳跟余程的关系，这个事儿可以说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傅毓宁高兴过后，决定跟余程见一面，说说话。原因无他，也是为了她那个儿子。因为从小看着余程长大的，她知道这姑娘性格里是有些娇气的，而自己的儿子呢，某些时候不太受用这种娇气，这就容易产生矛盾。所以，她得提前给余程打打预防针，多说几句儿子的好话。
余程没想到自己在顾方觉走后没多久就要见家长，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还怪忐忑的。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忙了一天，下午提前半小时溜号，去了约好的饭馆。
是一家西北菜馆，很合余程的口味，她一走进去，便看见了早已在座的傅毓宁。
“傅阿姨。”余程走过去，还挺不好意思的。
傅毓宁一看姑娘这作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忙拉一下她的手，让她在对面坐下：“快坐吧，忙一天该饿啦。”说着招呼服务生，让她把菜单给余程，让这孩子点吃的。
余程照顾着自己和傅毓宁的口味点了三菜一汤，趁服务员去忙着下单上菜的功夫，她看着傅毓宁，腼腆地笑。
“本来想着在家吃的，但今天忙了一点课题的事，就来不及回家做饭了。之前听你妈妈说过你喜欢西北菜，想着这家不错，就订了。”
也不知是不是余程的错觉，傅毓宁的口吻仿佛正式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待小辈一般随意了。
“我都行的。”余程说，“当然跟在外面吃比起来，我更喜欢的还是您的手艺。”
“你呀，小嘴真甜。”傅毓宁说着，打量起她来，越看越满意，“我是没想到，冬冬还有这本事，把这院里最甜的一颗桃摘到自己家里来。”
“阿姨……”余程赧然，避开了傅毓宁的视线。
“别不好意思，桃桃。”傅毓宁说，“阿姨很高兴。”
余程看着傅毓宁。
“真的。”傅毓宁继续说，“以前我就想，冬冬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得知是你以后，阿姨真的很高兴。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冬冬的脾气不用我说了，也真就你这样心宽的孩子能受得了他。”
“阿姨，你别这么说，冬冬哥的脾气挺好的。他对我，也一直挺好。”余程实话实说道。
“那就好。”傅毓宁说着一笑，“你说怪不怪，那天听你范阿姨说起这件事来，一听是你，我就丝毫不觉得突然，换做是别人根本无法想象。他在海城的时候，其实别人也给他介绍过对象，但没一个成了的。我当时还发愁这世上能治得了他的姑娘到底在哪儿，没想到居然就在我眼跟前儿。”
这、这……也挺抬举她的。
“阿姨，可能之前也是冬冬哥的缘分没到。”不好顺着傅毓宁的话夸自己，余程居然跟她说起了客套话。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的儿子，我最是了解。”傅毓宁看着余程道，“桃桃，也不是阿姨替他说好话，其实这孩子就一直没忘记过你。有年去港城出差的时候，他还专门回家一趟，问我哪里有卖你们小时候吃的那种酥糖的。我记得他不爱吃那个，后来一想，他应该是给你带去的……”
余程本来含笑听着的，还想着回去一定要拷问拷问顾某那几段相亲的故事。没成想傅毓宁突然说起酥糖，她一下子愣了。
顾方觉还去过港城？她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