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现实男人疯狂

这是一本分手纪念册,更是一本属于所有女人的幸福读本。别怪女人疯狂,也别说男人现实,女人,如果不懂得在每一段感情里积攒自己的幸福经验值,那么.就算女人变得现实,男人变得疯狂,幸福的产权也依然不会终身拥有。 小说的主人公——白领女经理冯曦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例子。在她掌握幸福的密码之前,感情的轨迹大抵是这样的:初恋,而且是刻骨铭心的——嫁人,匆匆的——婚后身材走样、严重缺乏自信、对男人唯唯诺诺——丈夫提出离婚一痛苦、自责、自问、茫然、坚持——*终离婚——继续痛苦自责、自问、茫然……直到遇到生命中另一个真命天子孟时。 这期间初恋情人的意外出现,孟时家族对自己的百般刁难,以及职场里的尔虞我诈都让冯曦不得不暂时忘却失婚的痛苦,重拾信心面对生活。 上帝为她关上了一扇门,同时也为她打开了一扇窗。但,她看到的是另一场灾难,还是一幅绝美的风景?

作家 桩桩 分類 出版小说 | 24萬字 | 20章
第五章 情殇
再痛,也只能前行,直到摆脱它。站在温柔与幸福的地方再回首,才会发现它们再也伤害不了你半分。
冯曦睡得恍恍惚惚的时候,听到芝华的大嗓门,“冯曦你赶紧给我起床,你不知道这次是个极品?你要是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她努力睁开眼又闭上。身上一凉,芝华拉走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半跪在床上张牙舞爪地指着她吼:“傅铭意结婚了算个屁啊!这次听说给你介绍的是个极品,长得那叫一个帅!快起床!”
她认命地起床,懒洋洋地洗脸,刷牙,坐在马桶上眼睛都是闭着的,“没厕纸了……”
芝华站在卫生间门口,拿起一圈卫生纸,开始撕上面的塑料包装,边撕边嘀咕,“你对傅铭意这么深情,当初为什么不跟着他到上海去?这里有工作,上海就找不到工作了吗?”
塑料包装发出窸窣作响的声音,芝华将它揉成了一团。冯曦突然觉得毕业时自己的心就像芝华手中揉成一团的塑料纸,皱巴巴的,搓揉之间不时发出细小的声响,像极了一声声的哀怨。
她按下水箱的按钮,听到马桶中哗啦啦的水响声。水声一直冲着,让她头痛。冯曦揭开水箱盖用力往下压,没有效果,水依然不受控制地冲出,就像爆管了似的。她狠狠地拍了拍水箱,听到芝华又念叨了一句:“工作嘛,到哪儿不是找工作?搞不懂怎么想的,分开后又为他要死要活……”
马桶里哗啦啦的冲水声不断,冯曦烦躁地拉开卫生间的门大吼:“傅铭意叫我等他!他叫我等他!他说他喜欢内地的生活,他说让我在这里扎根,他在上海待两年赚了钱就回来找我!他说话都是放屁,放屁!”
最后一声“放屁”把冯曦从梦里吼醒了,醒来的同时就听到了自己的吼声。睁开眼,两颗泪从眼角滑下,而她连哭的感觉都没有,只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在胃里翻搅,口干舌燥。她掀开被子下床,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窗帘后的光刺得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这家饭店正位于西湖旁边,从窗口望出去,西湖清波荡漾,湖光粼粼,隔了湖的对岸一线朦胧绿意。冯曦往南山路上那家宾馆看去,她静静地看着,心想傅铭意绝对不会知道她就在西湖的这一方。
他的模样在清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会儿是他被公司同事簇拥着向她走来,他眼睛里却像见了鬼似的惊诧;一会儿是在西餐厅他撕开焦糖纸包,将那些晶莹的糖粒洒落在咖啡中,糖粒瞬间融化,他说,我记得你没糖没奶就喝不下去。
冯曦按住了胸口,这完全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因为她清楚地听到了心跳动时带起的酸痛。她也有疑问,也有愤懑,也有心痛。然而她什么也没问,没有对傅铭意发火,也没有扑进他怀里委屈地大哭,她只是悄悄地离开,隔了一座湖再一次将泛起的心酸压进心底。
“我和你,隔了一座海洋。”她的手指点在窗户上,低低地自语。想起将来的人生将会独步前行,她眼里就有水汽冲上来。
尽管她可以理智地处理横亘在面前的所有问题,但她仍然是个有着丰富情感的女人,只是她不去想罢了。
人生道路两旁的风景常引人驻足,人生道路中也有无数的岔路口。当你被路边的荆棘或玫瑰花刺得头破血流时,当身边的伴侣掉头离开时,你的停留只能继续让无情的刺贯穿你的身体,变成泣血而亡的荆棘鸟。
再痛,也只能前行,直到摆脱它。站在温柔与幸福的地方再回首,才会发现它们再也伤害不了你半分。
冯曦起伏的心渐渐平静,平和,她掉头离开窗户,进卫生间洗漱。
接到孟时的电话后,她背起摄影包下楼,心里盘算着去绍兴买了酒可以再去趟乌镇。孟时在大堂等她,见冯曦背着包目不斜视地走过,赶紧招呼了她一声。
“孟先生。”冯曦回了神,笑意盈盈地招呼了声,“给你添麻烦了。”
“不客气。”孟时看到冯曦眼睛微微有些肿,知道她并没有睡好,也不揭破,笑着说,“向朋友借了辆车,方便一点儿。”
冯曦看到那辆黑色的双门牧马人Rubicon时鼓大了眼,啧啧赞叹,“太漂亮了!你看它的脸,纯血马!”
“你喜欢越野车?”
“我只喜欢这款越野车!纯正的越野车!太彪悍了!”冯曦围着这辆车转了一圈,满眼的羡慕。
这是孟时第一次看到冯曦露出孩子般的神色,前几次她给他的感觉都是端庄娴静极有主见的成熟形象。他不禁微微一笑,问道:“会开车吗?”
冯曦伸手,“钥匙!”
孟时把车钥匙递给了她。冯曦也不客气,她实在太喜欢这款车。坐上去,冯曦冲孟时一扬下巴,“带你飙车去!”
那神情是如此骄傲,满眼的亮色让孟时眼前一亮。他笑着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偏过头说:“起飞?”
“起飞!”冯曦拍拍方向盘大喊了声。坐在车里,她直视前方,仿佛能感觉到jeep有力的低吼,仿佛前方不是西湖而是草原,是可以任她驰骋的广袤天地。
孟时边系安全带边笑,“走吧!”
车依然没动。
“怎么了?”
冯曦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方向盘,“我没驾照!”
“你没带驾照?”
“我还没考!不过,我将来肯定会开!只是没考!”冯曦很严肃、很正经地回答。
孟时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拉开的架势让他以为她是老师傅了。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你现在不会开?”
“我是说,我将来肯定会!”冯曦说这话的时候把头转向了车外。
孟时被她近乎赌气似的回答逗笑了,见她多少有些尴尬的模样,心里大乐。他忍住笑说:“嗯,开车很简单,你一定会的。我带你去吃早点。”
等和冯曦换了座位,油门终于轰响起来。孟时瞟了冯曦一眼,看到她满眼的羡慕,不觉失笑,“你很喜欢开车?”
“我觉得开越野一定很带劲,可以……带我飞!我喜欢与飞翔有关的一切运动!”冯曦平时坐商务车的时候多。坐越野车,还是她喜欢的Rubicon,却是头一回。从看到车的瞬间,她就有种想要开越野车去旅行的冲动。
黑马轻快地跑着,视野开阔,沿西湖往东奔驰。孟时不时瞟过一眼,都能看到冯曦兴奋的神情,像极了孩子得到渴望已久的玩具。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喜欢飞呢?”
冯曦艳羡地看着孟时潇洒地把握住方向盘酷酷的模样,脱口而出,“难道你没有站在二三十层的高楼上想往下跳的欲望?可真是自由自在!要是能开着这辆车,油门一脚到底,呼啦啦往前冲,哇,太痛快了!”
孟时听着她的话,不知为何头皮竟有些发麻,脚早已松开了油门,黑马收了缰,在草地上悠然吃草。
他深吸了口气,说:“冯曦同学,你知不知道你坐在驾驶座上我有什么感觉?像无人驾驶!开开smart这样的小车就足够了。”
冯曦眨了眨眼,迅速反应过来,脸顿时气得通红,“我个子是矮了点儿,但我可以把座位升高!smart像卡丁车,明白?”
“哈哈!”孟时放声大笑,卡丁车?smart像卡丁车?冯曦的形容让他乐不可支。
黑马重新恢复了精神,在清晨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愉快地开进了城。
“请你吃奎元馆的虾爆鳝面。”孟时停了车,带着冯曦走进官巷口。
冯曦已习惯了早上一瓶酸奶,一听到这个“面”字,脑子里第一时间将它换算成了碳水化合物,顿时有些为难。杭州的虾爆鳝面名声远扬,她早有耳闻,看了眼古色古香的招牌,不由得叹气。
孟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揶揄地笑,“你减肥成效很大嘛!现在看上去最多用丰满来形容。”
冯曦马上眉开眼笑,在孟时以为她决定投降的瞬间,她呼吸着香气回答,“我闻闻就行了!”
孟时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逗她。坐定后只要了一碗面,他并不着急,在面端上桌后,才慢条斯理地说:“有句话说,到杭州不吃奎元馆的面,等于没到过杭州。这里的面呢,虾嫩鳝脆,汤浓味鲜,面品清爽,面条筋道,用的鳝鱼段和筷子粗细,现用现杀,做出来鳝鲜虾靓。鳝片是菜油爆过的,虾仁是用猪肉炒的,面条是用鸡汤原汁煮的。”
他挑起一筷子面吃了,咂巴着嘴说:“筋道,鲜香。啧啧!”
孟时愉快地看着冯曦吞口水,两眼放光,又死挺着不吃的模样。她的模样实在比虾爆鳝面更让他有胃口。
“孟时,你真残忍!我在减肥!减肥,明白吗?”冯曦的意志力差点儿就扛不住了。她吞了吞口水,无比沮丧,“你不明白我有多么想吃,你也不会明白,减肥对我意味着什么。”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低沉下去,竟带出一种自嘲的笑容。
孟时的筷子便再也伸不出去,只觉得那口面堵在嘴里极不是滋味。目光停留在冯曦脸上,他有点儿不明白,就他眼中看到的,冯曦就算长胖,也并非惨不忍睹到影响市容的地步。孟时有些糊涂了,体形可以让一个内心世界极其丰富的女人如此沮丧?
她低着头坐着,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桌角,浑身竟有种无法言喻的忧伤溢出。他想了想,说:“从前有个败家子懒汉,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也不愿意出去打工挣钱,能当的都当完了,最后家徒四壁。他实在饿得不行了,揭开米缸决定煮饭,扫缸底扫出七粒米来。他哈哈大笑着说,这回饿不死他了。”
冯曦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不屑地说:“七粒米?他难道是神仙?”
孟时一本正经地说:“他当然不是神仙,只不过采用了米生米的精神意念复制手段。将七粒米蒸熟了,用一根羊肠线穿着,吞下去,又扯出来。如此数次,他觉得自己吞下了至少半斤米饭,饱了。”
冯曦忍住笑,配合地点头,表示明白。她虚心地求证,“你的意思是,让我吃面,在嘴里过下味,然后吐出来?”
她的神情让孟时笑得身体发颤,“你就吃一口,不会胖的。我监督,你只准吃一口!证明咱也吃过奎元馆的虾爆鳝面了,没白来杭州。吐出来就不必了,奎元馆的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
一口,就一口?冯曦吞了吞口水,拿起筷子打算叫面。
“就一口而已,你也不怕浪费?”孟时推过了碗。
是挺浪费的,冯曦这样想,被碗里的面诱惑着,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面。她根本没有想到,她和孟时在亲昵地分吃一碗面,而此时傅铭意就站在门口。
他拖着行李箱打算吃碗面后去上海,眼睛往店里瞄座位的时候将此情此景看了个清清楚楚。傅铭意心里一紧,条件反射地退出了门口。
几乎同时,一股火腾地升起,拽着行李箱拖柄的手捏出了青筋。冯曦居然骗他!她居然伙同昨晚出现在她房中的那个男人骗他!而自己居然还拿了一枝玫瑰去敲门,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傅铭意气得脸色发青,一口血差点儿吐出来,脑子里嗡嗡直响,盯着面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片刻后,傅铭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志,迅速想起孟时披着浴衣的模样。他闭上眼,那个在海边像小银鱼一样灵动活泼的冯曦真的不复存在了。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不再是八年前在他怀中撒娇的冯曦了。他鄙夷地对自己说,她胖得像大妈,她前脚离婚,后脚携新欢游西湖,你巴巴地找她做什么?
然而,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沉重地踏进了奎元馆。
店堂就这么大,傅铭意西装革履走进来,想不显眼都不行。
冯曦面对着店门坐着,正愉快地嚼着嘴里仅有的一口面。面筋道,汤浓香,口腔自然地分泌出口水,她舍不得快速咽下这口面。抬头看到傅铭意走进来的瞬间,冯曦嘴里的面条顺溜地滑下了喉咙,手却是一抖,筷子啪嗒掉在了餐桌上。
傅铭意看在眼中冷笑了一声,慢吞吞地朝冯曦走了过去。
冯曦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孟时却在瞬间反应过来,暗骂杭州城这么多小吃,他怎么偏偏也来奎元馆吃虾爆鳝面。他看到冯曦满脸尴尬、呆若木鸡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傻了。孟时当机立断站起来伸出手,笑道:“孟时,幸会!”
傅铭意被他彬彬有礼地一打岔,不得不伸手回握。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孟先生演技不错,傅某信以为真了。”
孟时被他当面讽刺却神色自若,温柔地看了眼冯曦,说:“曦曦面浅,昨晚不方便见你。傅总别见怪。”
冯曦在被傅铭意惊愣住的时候,又再次被孟时的话砸晕。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火烧似的,低着头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孟时的话同时给了傅铭意当头一棒。他话里的意思是冯曦当时就在房中,而他的突然登门造访打扰了两人的好事,以至于冯曦不好意思见他而撒了谎。
傅铭意冷然的目光扫过冯曦,见她面红耳赤地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便哆嗦了一下。他以为她离婚后会是多么凄惨,他以为她独身一人会有多么难过,却原来都是他的自以为是。傅铭意心中五味瓶打翻,嘴里苦涩得难以启齿。他镇定地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也找到了男朋友。我还要赶到上海开会,先走一步。”
“也找到了男朋友”?这个“也”字代表了什么?代表他知道田大伟携新欢亮相,而她冯曦没准儿也是探出墙头的红杏,夫妻双双有外遇。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当初是他先断了联系,是他先结了婚,他还有什么资格?!冯曦抬起头来,然而傅铭意没有给她任何指责他的机会,拎起行李扬长而去。
冯曦心里的委屈与怒火直往脑门上冲。她大踏步地追上去,在店外叫住了傅铭意,“站住!”
傅铭意回过头,神色淡漠。他不等冯曦开口,便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太太早就过世了。她名下的股份都留给了我,公司权力面临分割交替,我不得不回公司参与管理。你不是从前的冯曦,我也不是从前爱冯曦的那个男人。我不是来找你续前缘的,我只是吃惊你离婚了,想来看看你罢了。放心,我不会把私人关系带进工作中。两个月假期休完,记得准时回公司销假。”
冯曦笑,他说得可真对,她不再是从前的冯曦。她是离了婚,快满三十了,正为保住饭碗努力,为自己的美丽努力减肥的普通女人。她悲愤的是,她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和傅铭意重续旧情。
透心的凉意慢慢地爬上脊背,一点点浸透她的心底。为什么男人会这样自私?就算自己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误以为他旧情不断,他可有想过他的举动带给她的惶恐?他结婚时就中断了与她的联系,忘记了山盟海誓,如今他太太过世了,他在没有告诉她的情况下兴致大发地跑到杭州来找她,而她就应该感恩戴德,谢主隆恩?凭什么?!
她咬牙看着傅铭意离开,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是你的上司,是保证你年薪三十万的金主,绝对不能冲他吼。一文钱还能难倒英雄汉,为了五斗米折腰不算什么!
孟时走到她身边喊了她一声。
冯曦洒脱地耸耸肩,道:“不关你的事,别自责。”
孟时便笑了,笑容灿烂,“怎么不关我的事?没看到你上司气得想抡起行礼箱砸我?这样,我开车送你去绍兴买酒补偿你如何?省得你去挤大巴。那匹黑马跑起来像飞一样,还有超大行李箱足够装你的行李和酒。”
她被他逗笑了,想了想,说:“你还能兼保镖吗?”
灰白色的粉墙,灰黑色的瓦,泛着青幽光芒的水道。东浦古镇在船行进之间像一幅缓缓打开的水墨画。可是低矮的二层小楼间透出的灯光与生活气息又绵绵不绝,提醒着人们这是真实的一幕而非想象的梦境,让冯曦在羡慕着感叹着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就滋生出从此在这里长居下去的念头。
也许人一旦累了之后生出的想法就是逃避,躲得远远的,恨不能藏身在原始森林、莽莽大山之中。冯曦想抛弃都市的一切,抛弃繁华热闹与时尚便利,躲在眼前一排排旧的房屋之中,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她默默地望着水流泛起的涟漪,水像一块冰种翡翠,似乎清澈透明,仔细看时又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就像她看自己的人生,仿佛很明确,能清醒地知道以后的路在哪里。然而,将来该怎么走下去,她又不敢全然肯定。
乌篷船系在了一处小码头,船主人落了篙,闪身去了后舱。船头摆了一张小方桌,放着几样下酒菜,开了一坛绍兴老酒。
天上只有一弯月牙,清辉逼人,银光闪闪,像细薄的钩子似的。孟时轻叩着船舷,恰到好处地跟随着竹篙的节奏。随着他的敲击,月亮的光影被绞碎了。
孟时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冯曦身上,但并不妨碍他把冯曦的神情举止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想起白天她望着傅铭意离开时的背影,在闹市区人来人往的繁闹喧嚣中,她仿佛独自站在无人的旷野。现在也一样,她只要安静下来,眼睛里就充满了忧伤。
“想什么呢?”孟时不喜欢对着一个忧郁的女人,他看够了,得把她拉回来。
“在这里买房子生活。”冯曦脱口而出。她嘿嘿笑了笑,道,“我觉得在这里生活很自在,不像大城市里竞争太强,每天像打仗似的。”
对此时冯曦的想法,孟时并不感到突然,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只不过,她一开口,那种忧伤就不见了,变魔术似的让他咋舌。
一路到东浦,路上她的话很少。他都以为她还没能从早上的事情里解脱出来时,她抱着一坛彩绘坛子的绍兴老酒,指着乌篷船开了口,“坐在船上喝酒赏月肯定好!”
她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孟时觉得用两眼冒星星来形容也不为过。冯曦眼睛里的渴望和兴奋叫他忍不住就想满足她。他让她等着,半个小时后又乘船出现在她身边。
冯曦翻了个白眼,抱着酒坛子望天自语,“天上不会掉馅饼,可会掉一条船,还掉个帅哥……”
他哈哈大笑,伸手接她下船。那一刻的冯曦笑得张扬快乐,笑容像块透明的糖,在她脸上甜丝丝地融化。
孟时失笑地摇了摇头,抱起彩绘的老酒坛子给冯曦斟酒。琥珀色的酒还带着热气,孟时嗅着酒香竟有点儿希望她醉了,说点儿可爱的胡话、傻话之类的。他觉得女人不能太清醒了,太清醒,就难以让人靠近。
“坐这样的乌篷船,在这样的古镇赏月喝酒……我以前一直觉得是种奢望。”冯曦轻啜了口酒,甜酸与醇香舒舒服服地从喉间到达胃里,再从胃里腾地冲进脑中,惬意得眼睛直眯成了缝。
孟时扬了扬眉,把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看了个仔细,他希望她保持这种状态。“你还有什么愿望?我可以满足你。”
冯曦猛地瞪大了眼,“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言而有信!不可食言而肥!”
她一连串的话堵得孟时忍俊不禁,“我说话算话。”
冯曦便挑衅道:“我的愿望很多,不止一个!”
孟时不紧不慢地回答,“你有没有听过《渔夫与金鱼》的故事?”
两人的目光骤然碰到了一起,冯曦觉得孟时的眼神清亮,里面像融了天上的月牙,银光闪烁。这时船身荡了荡,她仿佛看到海水变得墨一般浓,渔夫再次被打回原形。冯曦便夸张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就三个愿望,总可以吧?!”
“说吧!”
冯曦摇了摇头,“我不敢说。”
“说吧!”
冯曦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使劲眨眼,双眼中映出月光,水波看上去还真有点儿泫然欲泣的味道。她小声地再问:“真的可以吗?”
孟时现在发现自己希望冯曦醉了的想法实在多余。她想逗人的时候照样耍尽百宝。他忍着笑,配合地说道:“真的,我保证。绝不食言!”
“那,我可就真的说了!”冯曦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双手环胸,低着头做虔诚的祷告状,“英明神武的主啊,请原谅我的贪婪与虚荣。可人间实在是太苦了,好不容易才让我遇到潇洒大方,善良温柔,能力无限,能许我三个愿望的孟同学。如果他是你发配到人间的天使,请你宽恕他泄露天机,请你监督他施法,让我明天买彩票中五百万吧!”
孟时正闷笑着看她装腔作势的比画,听到最后一句,顿时被酒噎得直呛。他愤然指责她的贪心,“冯同学,渔夫最早要的不过是个洗脚盆!”
冯曦哈哈大笑,给孟时倒了杯酒,说:“轻诺必寡信,不要随便许下愿望。”
一句话顶得孟时咬牙暗忖,此姝看来还没醉,女人太清醒果然不可爱。他又给她倒了一杯酒,笑道:“你从不轻易许诺?”
“我从不轻易许诺。”冯曦肯定地回答。她端起酒杯与他一碰,慢吞吞地喝下。
“为什么?”孟时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像极了午夜情感悄悄话的男主持人,温柔地引诱着打来热线的听众说出心底的秘密。
为什么?冯曦想起了与傅铭意各奔东西时相互的承诺,想起了与田大伟结婚时发下的誓言。这杯酒似乎酒劲更足,一口酒下去,竟冲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睛都湿了。
她想她是有些醉了,脑袋里有种不受控制的冲动想要对人倾诉。一个声音在劝她冷静,另一个声音在劝她肆意。她睥睨着孟时,他风度翩翩,月光下眉目英挺。他陪着她,还肯为她租条船,为什么?她是和他烧黄纸磕头拜兄弟的人,还是他可怜她……
想到这里,冯曦低下了头,她看到了自己吃得微鼓的肚子。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放任自己今晚大吃大喝了。她摸着肚子心里叹气,这样下去,她绝对减不下去。
冯曦站起来笑道:“喝到位了,该回去了。”
她稳稳地走上岸,孟时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跟着上了岸。一路走到宾馆两人都无语,直到冯曦打开房门打算对孟时说再见时,孟时才开口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冯曦足足想了一分钟才想起要回答他什么问题,呵呵笑道:“我是说,我是个很讲诚信的人,对人许诺是一定要做到的。做不到的事,我不会轻易许诺。今天很开心,晚安。”
孟时撑住了门,专注地看着冯曦,说:“我帮你减肥,两个月保证让你瘦二十斤下来。”
怎么突然间扯到减肥上去了?冯曦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我不做乘人之危的事。晚安。”孟时又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走进了对面的房间,留下冯曦敲着发晕的脑袋站在门口发怔。
她冲对面关上的房门挫了挫牙齿,关上门,闭着眼睛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钻进被子就睡,迷糊中闪过一个念头,又没抓住,转眼就睡熟了。
古镇的清晨蒙了层薄薄的雾,白茫茫的将整座镇子淹没。呼吸着带着冷香的新鲜空气,喝着一听旺旺牛奶,冯曦悠闲地跟在孟时身后。
“还想喝?”孟时抱着一只十斤装的老酒坛子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带回家存的,不喝了。对了,我记得昨晚你说可以帮我减肥来着,有这回事吗?”冯曦两眼放光。她早晨起床总觉得昨晚有什么重要的话被自己遗漏了,穿衣洗漱的时候一直在回忆。当她习惯性地对着镜子吸气拍肚子的时候想起来了,昨晚孟时似乎说过,他能帮她减肥,两个月二十斤。
孟时把老酒坛子放进后备厢安顿好,请冯曦上了车,这才笑道:“你酒量真好,说什么都还记得。”
“不是,是当时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回想却模糊得很。大概减肥对我太重要,所以我一早起床就在回忆,就只记得这句话了。”冯曦嘿嘿笑了,露出两只洁白的小龅牙,像头小老虎似的探头探脑。
只记得这一句了吗?孟时把脸扭到一边,嘴抿出狡黠的笑容来。他从冯曦现在的脸形开始猜想她瘦下来的轮廓。孟时回头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冯曦,你以前瘦的时候是不是很漂亮?”
冯曦一愣,以前她漂亮吗?她想起傅铭意的赞叹:曦曦,你像水里那只小河虾,透明灵活。这算是说她漂亮吗?她回想的时候看到孟时满脸好奇,便坦率地笑了,“以前有人说我像只小河虾,透明的,活泼乱跳的,我想我现在变成一只爬爬虾了。”
孟时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爬爬虾……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冯曦就算是在自嘲,也经不起他这般死命地笑。她甚至觉得大黑马都被他的狂笑弄得颠簸了。
她可爱得让他有种冲动,想拧她的脸。孟时笑够了,见冯曦板着一张布满红晕的脸严肃地正视前方,本来没什么,也被自己笑得不好意思了。孟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一本正经地说:“只要你这两个月听我的话,我保证你能瘦下来。”
冯曦嘴边勾起一抹笑来,说:“瘦下来,是让自己自信。”
“为什么长胖了就不能自信呢?”
“因为,女人天性爱美,我也很虚荣。我喜欢穿漂亮衣服,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不想一到夏天就没有逛街的兴趣。”
“喜欢漂亮没有错,照我说的做,你一定会瘦下来。不过,你如果瘦下来,自信心更强,你的想法与思想会有什么改变吗?”
对孟时的这个问题冯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最终的回答也是不知道。而孟时根本无须她的回答,对他而言,他只要冯曦恢复到最有信心的状态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冯曦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孟时微笑着回答,“如果这套方案成功,将来我可以推广,纤体美容院也很赚钱。”他看到冯曦露出了解的神情,唇边渐渐浮起了隐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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