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蓝兮都市虐恋情感小说集 (共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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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晨光 第五十二章
海面上的夜空如同一张巨型的黑色幕布,阖天笼罩,云层在其中隐约翻滚。
风更加剧烈了,吹得软梯来回摇晃。
方晨紧紧握住梯子的两边,一步步向下踏去,可是眼睛却穿过护栏间隙,与船上的人久久对视。
她被他说服了,不得不承认,这是如今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
她不知道船上将会发生什么,不过在她答应走之前韩睿亲口保证过,一定会等她带着人回来。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境地,她也只能选择相信。
可是方晨并不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韩睿。当他的面孔随着她的步伐下降而一分一分逐渐消失在护栏之间时,他竟然对她微微挑了一下唇角。可是那个笑容是那样的模糊,以至于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方晨都在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又或是太过想念而产生的幻觉……
徐天明一接到电话便立即赶赴爆炸现场,指挥手下进行现场勘察和紧急搜救行动。事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又恰逢一场暴雨的来袭,所以码头上几乎一片混乱。他迅速地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才有机会将注意力放在那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身上。
在这里遇见方晨,实在大大出乎徐天明的意料之外。可是面对以前的邻居兼同学,现在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他走到近前,斟酌了一下才开始确认情况:“你和游艇上的人认识?”
然而方晨却一动不动,对他的问题恍若未闻。她只是保持着上岸之后的姿势,呆呆地望着发生爆炸的地方。
一切都发生得这样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记得自己才登陆没有两分钟,一声巨响便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耀眼夺目的冲天火光,震慑得她下意识地举手挡住眼睛。
不消多时,四面八方就似乎有人群涌来,有人惊呼,有人报警,乱成一团。可是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做,一直到谢少伟等人赶到身边,她仍旧不说话。其实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发不出声音。
灰飞烟灭……
她伫立在那里,亲眼看着奢华的“伊莉莎白号”在瞬间变成无数碎片散落在海面上。当然,还有那留在船上的人……
仿佛用了很久的时间,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连身旁的人还没看清楚,就只是喃喃地问:“……为什么会爆炸?”
谢少伟抿了抿唇,没回答,别的弟兄同样沉默无声。
当晚的整个搜救行动并不顺利,因为刚刚下过暴雨,海面上许多痕迹都被冲刷掉了,在历经数小时的搜索未果之后,最后救援小组收队回家,徐天明一边解释着情况,一边也在暗自吃惊。
他当然已经知道在爆炸中遇难的究竟是什么人了,那个在他这个行业内也算是如雷贯耳的人物,没想到方晨竟会与他牵扯上关系!
最后出于旧日交情,他其实很想问一问她,可是很快方晨就被一群黑衣男子簇拥着朝车边走去。
他在后面叫了一声,方晨这才回过头。这么多年没见,她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美丽逼人,眼睛泠泠如一汪清泉。
或许是还处在惊愕之中,又或许是整晚都没有休息的缘故,她的脸色比在搜救船上的时候还要苍白几分。她看了看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轻笑了一下,语气既不熟稔也不生疏:“今晚麻烦你了,多谢。”说完便转身上了车。
一个月后。
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虽然已经临近下班,但报社里依旧充斥着各式各样来回穿梭的身影。有人终于将手上的活儿告一段落,凑上来提议:“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
正对着电脑处理文档的人温言婉拒:“你们去吧,我还要加班。”
“小方,你这样可不行啊。”另一位同事接口道:“这都连续加了十来天的班了吧,身体能吃得消吗?”
“就是啊,你最近也太拼命了。”前先的同事还想说服她一起去聚餐。
“没事。”方晨终于回过头,无所谓的笑了笑:“正好我前段时间请假次数太多,现在补补也是应该的。”
“哎,我说你这人……”同事摇摇头,见劝说不动,只好招呼了其他人一道先行离开。
大楼里的灯次第暗下去,只有方晨独自一人在办公室一直待到深夜,值勤的保安看到她早已见惯不怪,随口问候了一句便又低头看报纸去了。等回到家时,方晨才发现自己几乎连洗澡的精力都没有,于是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然而照例睡得并不好。明明一夜无梦,可是睡眠质量却出奇的差,中途醒来好几次。
幸好还有工作。每次醒过来看见黑漆漆的四周时,她都会暗自庆幸一下。因为倘若不是托了白天辛苦工作的福,恐怕自己将会整夜整夜的失眠。
如今方晨早已经从别墅里搬了出来,回到和周家荣合住的这套公寓,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偶尔想起最开始的那几天。那段日子,当她严重失眠的时候,只能爬起来看影碟,那些都是谢少伟亲自买回来的,一摞一摞,开始还整齐规矩地堆在柜子里,到最后却干脆全部摊开散放在地板上,只因为她像是早已失了耐性似的,一部片子看不到十分钟便要忍不住退出再换碟。
爱情剧,喜剧,动作剧,甚至动画片,谢少伟陆陆续续买回那么多,但始终无法为她打发掉漫漫无边的长夜。
睡在宽敞空荡的房间里,仿佛时刻都被某种压力包裹着,连安睡一晚都不可能。
其实她是多么地想睡觉,不是因为累或困,而是因为她想做梦。
她想梦见他,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可是那个人,那个曾经在她生命里刻下深刻烙印的人,似乎连同那阵冲天火光一起,在那一夜之后就消失了。
包括在她的梦中。
他不见了,任凭他们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他的消息就如同沉没在了茫茫的大海里,沓无音讯。
事故发生之后,每个人都在焦急,钱军几乎连在房子里坐上片刻的耐心都没有,就连一贯沉稳的谢少伟也频频在人面前流露出忧虑之色。可是似乎只有她,相较之下竟是最无动于衷的一个人。
因为从出事后到现在,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不是没有听到某些弟兄在背后的议论,她想了两天两夜,最后决定搬走。谢少伟温言劝她:“那几个小子平时很崇拜大哥,现在也是着急了才乱说话,你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她只是摇头:“住在这里只会让我更难受。”又跟谢少伟交待:“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我。”
可是一直没有等来任何消息,无论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白天,还是每一个漫长难熬的夜晚。渐渐的,方晨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和那个世界彻底脱离了关系。没有了韩睿,她就重新得回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生,那些枪林弹雨、鲜血性命,久远飘忽得仿佛从没在她的身边出现过。
一直到某一天。
她照常深夜下班,走出单位门口的时候向马路对面瞥了一眼。本是无意之中的一个动作,可是却令方晨硬生生地愣在原地,呆了好几秒钟。
那是个宵夜店铺外头的昏黄灯光,在夜风里轻轻晃动,一如数月前的那一天晚上。那晚他驾车停在她的面前,如从天降,却混身是血,让人怵目惊心;那晚她亲历了一场视觉的震撼,第一次知道有人居然可以忍耐住那样的疼痛而一声不吭。
大概也就是那个晚上,她无意中遗失了自己的心。
那个强悍的男人,任何问题在他的面前都似乎不是问题,他的手里掌控着别人的命运,却有好几次低下来牵住她的手,动作呵护得如同对待某件珍贵的东西。甚至在那场爆炸之前的几分钟,也是他亲手将她送上了安全的逃生之路。
可是现在呢?
这个城市热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上不时有车灯闪过,然而方晨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觉得空旷。
只因为那个人不在了。
不管这一个多月来她如何安慰自己,事实却是,那个人是真的早已经不在了。
仿佛顿悟,她突然捏紧了双手,浑身颤抖,开始快速地向前跑去。
目的地离得并不远,她最后在门板前停住,喘着力握住拳头用力地砸门。她有点歇斯底里,直到门被敲开,她仍旧停不下来,只是一径地大口呼吸,神色仓惶绝望得骇人。
“出什么事了?”开门的女人问。
“……他死了。”她突然安静下来,动了动嘴唇,这几个字一路上都在她的心里翻滚,犹如一把尖刀,每滚过一下便将心口的肉剜下一块来,那样恶狠狠的、毫不留情的……直到血肉模糊,直到疼痛异常。
她屏了呼吸,心口仍旧疼,片刻后,眼泪终于簌簌落了下来。
这一夜,方晨像是哭干了这辈子所有的泪水。
韩睿死了。她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胸腔痛得让她无法呼吸,只能蜷住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
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以为只要坚持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回他。三十多天过去了,她不愿相信他或许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变成碎片,消失在大海里。
曾经她多么的痛恨他?恨他介入她的生活,恨他霸道地掌控她的行踪,更恨他害死了陆夕。然而现在她才知晓,其实这些恨全是假的,与他的生命比起来,这些全都显得那样轻飘虚幻。
直到失去了他,她才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真正接纳他。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凌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方晨止了眼泪半蜷在沙发上,嘴角边露出一丝残忍的嘲讽:“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他还活着,陆夕的事我也可以忘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苏冬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递上几张纸巾,没有接话。有时候一个决定做出来,也许就是终生的遗憾。然而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尤其是感情一事,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没人能说得清对与错,就像她对肖莫的爱一样。
终于得到韩睿的消息是在事故发生的两个多月之后。
起初钱军他们并不敢贸然通知方晨,直到亲自前去确认之后,才立刻派人将方晨接到目的地。
深秋的午后,海风夹杂着咸湿一阵阵地拂过来,让方晨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她稳了稳情绪,才兀自镇定地问谢少伟:“他在哪?”
谢少伟向后指了指:“就在里面。”
这是一栋十分普通的三层小楼。这样的住宅在海边十分多见,通常都是渔民们自己搭盖的。红色的砖墙偶尔反射着阳光,清冷地一闪而逝。
房前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原本是用来晾晒海产品的,结果现在足足挤了一二十人,全是韩睿的手下。这么多的大男人聚在一起,换作平时制造的噪音肯定不会小,可是此时却几乎是鸦雀无声,有人默默地抽着烟,有人则干脆面色严肃地站着不动。
其实早在来的路上,谢少伟已经在电话里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可是真正站在这里,方晨突然有点不敢相信了。
就在她开始说服自己接受失去韩睿的事实之后,希望却又重新回来了。
他逃过了可怕的爆炸,而且还被冲到海边救上岸来。
他大难不死。
“我要进去看看。”方晨说。
谢少伟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有话要讲,但最终点点头,领着她走进去。
从一楼某个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走进屋来的一男一女。
韩睿靠坐在床头,短短几秒之后便将目光从他们的身上移开,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深沉。他一言不发地等着他们敲门进来,然后才冷淡地扫去一眼,问:“有事?”
这栋农家小楼看上去有些年月了,红木地板已经褪了色,即使是在大白天,屋里仍旧显得阴暗冰凉。可是此刻方晨的手心里却仿佛沁出汗水,蜷曲的手指触及之处竟是一片湿滑粘腻。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男人,午后清冷的阳光穿透玻璃,在他的周围留下若隐若现的光束。微尘在飞舞,而她的思绪却似乎凝固住,连话都忘记说。
方晨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一直到谢少伟开口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结果谢少伟说的却是:“这是方晨。”
她下意识地愣住,只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可是不等她反应,尚在床上休养的那个男人就已经给了她当头一棒。
“抱歉,我对她没有印象。”
隔着几步之遥,他的眼神扫过她,陌生而冰冷,如同回到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可是他的作派和语气却仍和以前一样,即使说着抱歉,也听不出多少真实的歉意来,反而带着那份熟悉的、高高在上的疏离冷漠。
过了许久,方晨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什么意思?”
她看向谢少伟,后者迟疑了一下,神色微黯:“大哥他……失忆了。”
犹如晴天霹雳,她半天都无法消化这一讯息。至于为什么失忆、什么时候能恢复,通通轮不到她去思考,韩睿便已然下了逐客令。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他神色淡漠。
说来也神奇,话音刚落,门口便冒出一位中年男士,彬彬有礼地将他们请了出去。
直到退出门外,谢少伟才停下来,对着面色苍白的方晨说:“其实,这里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第五十三章
十分钟之后,在这栋农家小楼顶楼的露台上,方晨没想到竟然会见到罗森博格家族史上怎样也不会被人遗忘的那个女人。
韩睿的母亲坐在宽大的藤椅里,羊毛披肩将她的身形包裹得十分娇小,脸和颈脖都保养得足够好,就连一双手都白嫩得与实际年龄不相衬。
她执着茶壶,朝方晨笑了笑:“坐吧。”
其实她的五官十分美,即便上了年纪,却仍旧可以看出韩睿的相貌多半是遗传自她的。方晨有些喟叹,从没想过竟会在这种场合与韩睿的母亲相见。
“你和阿睿的关系我听说了,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
方晨轻轻摇头:“他能活着就是好事。”
“是啊,这次算他命大。”虽是这样说,但韩母似乎并没有多少感叹的意思,她只是略停了停,看向方晨温和地说:“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还是要麻烦你了。”
说得这样突然,方晨不免有些吃惊:“您的意思是,您要走?可是他的记忆……”
韩母淡笑着点了点头,“医生说,让他早些回去熟悉以前的生活也有好处。”
微风乍起,驱散了阳光里好不容易聚拢的一丝暖意。
方晨不由得仔细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妇人。奇怪的是,对于韩睿的失忆,亲生母亲的表情竟然看似并不怎么担忧。不得不说,在她的眼里,这对母子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不单是外貌,就连内敛神秘的脾气性格,恐怕韩睿都与他的母亲如初一辙。
她停了一会儿便问:“韩睿他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因为在海水里泡得太久,大脑缺氧的时间过长。”韩母拢了拢披肩,用一种听不出悲喜的淡定语调解释道:“幸好这次我回来得及时,虽然没能阻止JONATHAN,但好歹救回了阿睿。”
提起这个,方晨心有愧疚,倘若不是因为她,韩睿本可以逃过那一劫的。可是不等她开口认错,韩母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先行摆手打断了她,风韵犹存的脸上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息:“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只希望我回去之后,你能替我继续照顾阿睿。”她看着她,确认道:“做得到吗?”
临海的风卷动方晨肩头柔软的发丝。对于这个要求,她无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点头答应之后,她才在韩母的注视下起身离开。
两天后安排回程。
不论失忆与否,韩睿仍旧是一贯的少言寡语,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全程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他们的目的地都没问,上车之后倒显得安之若素。有好几次方晨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观察,结果最后一次竟被抓个正着。她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不免有些尴尬,幸好他也只是看她一眼,微微抿住的嘴唇并没有打开的意思,她便趁机轻咳一声调转了视线。
那晚的麻醉剂和紧接而来的大爆炸都对运动神经造成了一些暂时性的影响,韩睿目前还正处于恢复期,行走起来并不怎么灵便,但他还是坚持自己步行走上二楼的卧房。
回到这个对他来讲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却似乎没有过多的不适应。仅仅在房里看了一圈之后,他便提出一个疑问:“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这里连一件女性生活用品都没有?”
“嗯……我住在隔壁那间。”方晨正在浴室放洗澡水,她没想到,他首先注意到的竟会是这种微小的细节。
“为什么?”他又问。
“吵架。”她回过身简练地概括。
他轻倚在浴室门口,隔着逐渐氤氲起来的满室蒸汽看她一眼,“看来你的脾气不算好?”
她怔了怔,“为什么你不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呢?”
可这个男人却只是略动了动眉毛,没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她的意见完全不值得考虑。
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绝不会讨到任何便宜。方晨早就看出来了,对于韩睿来讲,失忆与改变性格完全是两回事。就算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却仍旧是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她直起身走出去:“你先洗澡吧,我找人进来帮你。”
其实只是好心。他行动不方便,爆炸后留下的一些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除,她理所应当地想到或许他需要旁人的协助。
可是语音刚落,韩睿的脸色便陡然一沉,断然拒绝:“不需要。”
“那万一……”
“我说了不需要。”
他沉着脸,径直越过她,等她出去之后,干脆利落地将门关了起来。
听见“咔嚓”一声落锁声,方晨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的这副脾气,似乎竟比以前还要差劲,根本就是反复无常。
虽然心中腹腓,但方晨还是不得不在门外静候了许久,她一直专心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唯恐韩睿一个人会出什么意外状况。
所幸一切还算顺利,将近半个小时之后韩睿出来了,或许是水蒸汽的原因,令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走了。”
他刚洗完澡,此刻仅套着一件浴袍,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竟显出难得温顺的气质来。即使明知道这只是假象,方晨还是忍不住心底一软,半开玩笑道:“没你的允许,我可不敢轻易走开。”
他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她想,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她一边说一边找了条干毛巾递过去,韩睿接过来在头发上随意擦了两下,便把毛巾丢到一旁,眉头却微微皱起来:“从你口中听来,我似乎一直很专制。”
何止是专制?简直就是霸道!
可是她忍住没说,只是一笑了之。
这天稍晚一点的时候,在韩睿的要求下,方晨不得不放下带回来加班的工作,在他的房里帮助他回忆过去的事情。
“可惜你平时不爱照相,更加没有VCR之类的东西,否则效果应该会比现在好得多。”她喝掉大半杯水,一直不停地讲话,只觉得口干舌燥。
“可是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韩睿语气平淡地表示,顺便否决了她一整晚的努力成果。
“也许过段时间会逐渐好转的。”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听见他问:“你一点也不着急?”
她想了一下,只是反问道:“更应该着急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那张英俊的脸上表情平淡。
压抑住心里陡然升起的失落感,方晨扯动嘴角笑笑,道了句晚安便起身离开。
其实自从爆炸发生直到现在,她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
曾经以为他死了,结果后来却失而复得,那是怎样的一种狂喜?可是还没时间去细细体会,却又得知他失去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他活着,却忘记了她。
从前的种种都被抹杀得一干二净,这般的讽刺,她甚至不知道这算是恩惠还是某种惩罚。然而现在,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并不急于恢复记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或许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韩睿用了两天的时间来熟悉过去的人和事物,到了这个时候方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记忆力简直好得惊人。他有那么多的手下弟兄,还有那些生意产业,而他往往只需要听一两遍就能记下来,并且保证思维不会出现偏差或混淆。
可是,记得住并不代表能够立刻想起来。就像她与他已经相处了两天,但在韩睿的眼里,恐怕自己还只是个陌生人吧。
“为什么叹气?”一整天都沉默少言的男人突然发出声音,打断了方晨的感叹。
“有吗?”她回过神便否认:“只是觉得屋子里空气不好。”
曾经在冰冷的海水里待了太久,韩睿自从被救起之后便时常头疼,为了避免吹风,所以房间里通常都是门窗紧闭的。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出去走走。”他一边说一边回身拿了件外套穿上,然后在方晨点头同意之前便自行慢悠悠地向门口踱去。
这个时节,这座南方城市里的秋意方才渐渐显露出来。太阳下山后在远处天边留下浅淡的数道红痕,贯嵌在云絮之间,仿佛是偌大天幕背景下最冶艳的色彩。
一楼花园刚被打理过,翻新的泥土带着特有的气味和湿意。方晨盯着天空入了神,一时竟没注意脚下,一只脚恰好踩偏踢到翻起的土,她轻微踉跄的同时手臂却被人握住。
“谢谢。”她转过头下意识地说。
“不客气。”韩睿却没有看她,而是微微俯身去观察近前的一丛白色月季。他似乎看得十分专注,所以忘了放开她的手。
“你以前不喜欢花。”
“是吗。”他没动,连头也没回,只是问:“那我喜欢什么?”
她想了想,最后只能实话实说:“不知道。”
其实在他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她才好像突然发觉了一个奇怪的事实——她似乎十分了解他,却又仿佛从没真正看清过他。有时候他嘴角带着笑,可她就是有本事能够一眼看出他其实是在生气,然而偏偏这样了解,她却又对他的兴趣爱好全都一无所知。
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在某些方面又好像一拍即合,连彼此适应迁就的过程都不需要。多么奇怪!
果然,她的这个回答也令当事人产生了疑惑。他转过头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不仅仅是我对你感到陌生,你对我似乎也不算太熟悉。”
她无从反驳,因为在这方面他讲的完全是事实。
“方晨,我现在突然对我们过去的关系感到好奇。”他慢悠悠地说:“这两天我听了不少以前的事,唯独关于你我的内容不多。”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顺着一路向下落到了她的掌心,他低下头,那五根手指是难得的纤细漂亮,如同莹白的笋尖,很能勾起旁人去握一握的欲望。
眸光微敛,他不动声色地牵上去,直至十指不轻不重地交叉扣牢。
“告诉我,我们过去有多亲密?”他低声问道,语气仿佛漫不经心。
他的指腹贴在她的手背上。
那一点温热的触感,明明是这样细微的感知,此时却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方晨不由自主地垂下视线,看到自己的手指似乎不受控制般地抽动了一下,同时也看到了他虎口上的一道浅色疤痕,应该是爆炸时候留下的。
她有多久没有触碰到他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当连晚上梦见他都成了一种奢侈,她几乎不能想像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再接触到完整真实的他。
可是此刻,他却牵着她的手,动作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柔。他还同她一起散步,在花园里待的时间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方晨心中不禁有些喟叹,她抬起头,其实脑子有片刻的混乱,只是下意识地去研究眼前这个男人。他消失了,又回来了,却变得更加令人捉摸不定喜怒无常。
她一直不作声,直到颈脖上传递过来另一个人的体温,这才似乎陡然怔了一下,问:“干什么?”
韩睿的手已然贴在她的颈边,拇指顺势向上划过那张被暮光笼罩着的脸颊。
其实她极少这样出神,可是刚才那一瞬,或许是倒映着天际余光的缘故,那对黑亮的眼眸竟似最纯净的水晶,就那样直直地望着他,里面仿佛只容下他一个人的影子。而她姣好的面孔被虚光笼着,距离这样近,甚至可以看见上头极其细小的绒毛。黑发披散在肩上,乳白色的衣领将她的脸衬得似是某种可口至极的水果,鲜妍明媚,透出诱人的光泽。
他几乎想也没想,扣住她的颈脖就这样吻了下去。
第一下是落在唇边,因为她本能地避了一下。他停了停,一双幽深的黑眸将她看了半秒,继而再度俯身低头。
这一回她却没有再闪躲,只是任由他将自己微温的唇贴上来,先是轻柔厮磨,然后理所当然地唇齿交缠……
是的,理所当然。
她被他半掳获在怀中,嘴唇微启,慢慢闭起眼睛,恍惚中只觉得仿佛等了很久,曾经一度以为再也等不到了。
他的舌穿过她的齿关,她开始抬起手回抱他。
……
曾经对自己说过,只要他还活着,那么过去的一切宁愿就让它们成为历史。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要去想。她本来就不是好人,从小就不是,所以放纵和享乐才更适合她,至于那些纠缠不清的往事,就让它化成一缕风飘走好了。
拥吻的程度逐渐加深,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仿佛被紧紧环绕住一般,她不由得低低地喘了一声,结果下一秒却身前一空。
他抽离了她。
她睁开眼睛,却见他扬了扬眉,似乎是在评断,又像是在恶意的调侃:“现在我能确定,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还是有默契的。”
如今方晨已经越来越迷惑了。回来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他可以一整天都沉默不语,神色冷峻得和过去毫无二致。每每这个时候,她便会产生错觉,以为时光倒流,什么意外都不曾发生过。然而有时候他却又会与她调笑,语气态度都极为温和,甚至会做出一些看来似乎是在蓄意捉弄她的举动,故意让她难堪,看着她流露出难得的狼狈仿佛就能令他心情愉悦。
不过,很显然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感觉。有一次恰好有机会,方晨便向几个弟兄试探此事,结果一向有话直说的钱军首先表达了自己的真实看法:“不会吧,我觉得哥的脾气性子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他往嘴巴里抛了两粒花生米,顺便转头询问亲密的好兄弟:“你说呢?”
方晨也满心期待地看着谢少伟,毕竟他是韩睿身边思路眼光都最清晰的一个。结果谢少伟不紧不慢地回答:“完全赞同。外头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大哥失忆的事,最近他们见了他,却是一点疑心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可事实的确如此。”谢少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笑了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地说:“也许就是天性?”
做黑社会老大也需要什么天性?由此方晨更加认定了韩睿擅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想,就像是有许多副面具,可供他在不同场合向不同的对象分别展示。然而,似乎他的坏脾气更多的只会在她的面前表露。
从海里被救上来之后,韩睿便落下了头痛的毛病,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发作得尤为严重。可他从来都只是忍,医生开的止痛药也不肯轻易吃,只是独自待在房里,不见人也不讲话。每当这时,他就变得格外难以接近。钱军等人在枪口上撞过一两次之后也渐渐学乖了,懂得故意避开这种危险时刻,大不了躲出去晃悠一天半天的,等到韩睿情绪好转之后再来找他汇报事情。
可是偏偏只有方晨不行。
她住在这里,而且韩睿的生活起居虽然轮不到她照料,但自从他回来之后,帮助他恢复记忆便成了她的首要任务和目标。不上班的时候,她的大多数时间都用来与韩睿相处,准备随时回答他的一切疑问。所以不论韩睿的脾气有多么糟糕,她却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避去安全区域。
她没办法躲,即使躲开了也不会安心。
于是利用闲暇时间,方晨向一位老中医请教,其实别的东西一时半会也学不会,只能学一些简单有效的穴位按摩手法来缓解疼痛。可是偏偏韩睿并不领情,越是发作得厉害越是拒绝她,有时候仿佛连她的面都不想见。
这天晚上她去书房,原本只是想拿一本关于地产经济的书。最近房地产是热门话题,而她正准备着手刊登一篇有于这方面内容的文章。结果等她进了房间,不期然却见到韩睿半躺在沙发上。
他皱着眉,一手摁在太阳穴上,灯光下的脸色并不好看。她进来的动静不算太轻,可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快步上前,半蹲下试探性地轻声问:“头又疼了?”
原来他没有睡着,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她试着移开他的手,然而刚一碰到他,便听见他问:“干什么?”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十分疲倦。
“吃了药没有?”
他不作声。
想来也是没吃。她又说:“让我帮你按摩吧。”
其实过去她很少有这样语气温柔耐心的时候,他不由得半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然而方晨却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她只将他的沉默当作应允,因为换作前几次,他都是直接拒绝的。
于是她便径自绕到沙发扶手之后,稍微搓热了双手指尖,轻轻按在他两侧的太阳穴上。
老中医传授的手法并不复杂,原本就是适用于家庭日常保健养生的。可这是她第一次实践,担心掌握不好力道,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所以连续按压了七八次之后,她问:“会不会太重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韩睿回答:“不会。”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仍旧闭着眼睛,只是眉心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舒展开来。看来老中医的手法还是十分有效的。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学习的工夫并没有白白浪费,方晨轻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笑了笑。
结果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却开口问:“笑什么?”
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动作竟也会被他察觉,想了想便说:“没什么。”
可是韩睿已经睁开了眼睛,同时反手摁住她的双手,稍一用力便拉着她绕到自己的身前来。
“这种后遗症或许一辈子都好不了。”他说。
方晨原本还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感到诧异,况且这样半蹲半跪的姿势十分别扭。可是听他这样一讲,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紧似的难过。
这是她间接造成的,不是么?
“那……怎么办?”她看着他。
其实自从下班回来洗过澡之后,她身上便只穿了一件丝质睡袍,袖口宽大,长长的腰带将腰身系得仿佛不足一握。此时她蹲在宽大的沙发前面,显得格外纤细娇弱,而垂落的额发下面恰恰是灵动流转的眼神,似乎有些无辜,又似乎不知所措。
她就这样看着他,带着一点懊悔、甚至一点眼巴巴的意味,全然失去了往日犀利的、锋芒毕露的模样。
仿佛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也不知自己的心思随着转了多少道来回,韩睿才微微低沉着声音吩咐:“上来。”
方晨愣了愣,没明白。
而他似乎缺少耐心,下一刻便直接亲自动手将她拉上沙发。
这套沙发是从国外特别定制回来的,比一般的都要宽上许多,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方晨被半强迫着躺下来,刚想抬头,结果后脑便被不轻不重地摁住。
清冽微低的男声从头顶传过来:“就这样,让我抱一下。”
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语气却一点也不温柔,甚至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味道。可是方晨并没有拒绝。她只是稍稍僵了两秒,便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她于心有愧地想,如果这样能让他感觉好受一点的话,那么就抱着吧。
深秋的桂花香气从窗户缝隙间逸进来,若有似无地穿行在静谧温暖的书房里。
她就这样蜷在韩睿的怀中,安静的、伏贴的,脸颊贴在结实的胸膛上,在昏暗中感受他均匀的呼吸起伏。
她恍惚中想起,每当面对着这个人,好像自己戒备尖刻的时候居多,却从来没有这样乖巧听话过,而此刻的相拥而眠,似乎只存在于遥远无比的记忆中。
这样的气氛不免令人感到有些异常,可是又太过美好,美好到让她忍不住清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逐渐阖拢双眼。然而,就在她几乎就要睡着了的时候,却只觉得肩头一凉。
方晨并没有很快地清醒过来,她只是迷糊地皱了皱眉,直到那只带着温热和薄茧的大手滑到了背后,她才猛地睁开眼睛。
她有些诧异,因为除去那天花园里的热吻之外,她与韩睿之间再没有任何过分亲密的举动。虽然挂着情侣的名份,其实仍旧分别睡在两间卧室里。她一直以为是他还不能接受他们过去的关系,而那个吻,则更像是一个恶作剧,并没有实质意义。
可是他今天却一反常态,先是温情的拥抱,现在又开始动手动脚。方晨还没能来得及理清思路,结果对方一个翻身,便将她牢牢压制住。
他的手还是那样灵活,开始在她的身上轻巧地穿行游移。
柔滑的睡袍早已经半褪下来,所幸里面还有一件薄薄的吊带,那样冶艳的粉红色将胸口的一整片肌肤衬得极其雪白细腻,然而直接倒映在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瞳眸里,却仿佛是被点燃的熊熊烈火……
他们距离这样近,仿佛只有咫尺,可是韩睿却没有吻她。
目光微沉,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摁住她,并且以同样沉默而强悍的姿态试图侵略她的每一寸身体。
当那只手充满挑逗意味地来胸前的时候,方晨才开始本能地反抗。
不该是这样的。她想,即使要发生什么,也不应该在这种环境下。因为她被迫看着他的眼睛,却从中读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穿过那层浮在表面上的强势的欲望,她完全看不懂他,根本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她拒绝。
尽管他的挑逗、他的气息,包括他的身体和一切,全部都是她所熟悉的。
……
本该那样熟悉,可是此时的他却让她感到陌生。
她抵住他的膝盖,环在他腰间的手同时用力向后推。
其实他们之间的体力差距过大,这种举动无疑是蚂蚁撼树。可是她受不了,受不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抚摸。她曾幻想过他归来后的种种相处情景,但是这一幕绝对不被包括在内。
果然,她有意的抗拒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反而似乎激起了对方更强大的征服欲。只见韩睿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仿佛一瞬间的讶异过后便开始嘲笑,可是他没有强,只是手下的动作更加频繁,同时伏下头去,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吹气……
他势在必得,而那恰好是她的敏感地带,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便让她再一次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方晨困难地躲避着耳边那些扰人的气息,只觉得混身发麻,根本无法顾及其他,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两人的上衣都已经被完全除去。
她不禁吸了口气,紧紧咬住嘴唇。昏暗之中正对上韩睿的眼睛,那里面仿佛在瞬间燃起一簇明亮的火苗,继而却令他的眸光愈加深黯。
那片雪白之上格外娇艳的痕迹几乎令韩睿不能自持。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手掌便覆了上去,同时却听见身下的人瑟缩着低呼了声:“不要……”
他没理会她,也无暇理会。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刻面对着这具身体,心中的欲望是怎样的强烈。
“方晨,不要拒绝。”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喑哑,灼热的气息仿佛能将一切熔化。
可是方晨不听。
她只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再度用力去推他,结果手指碰到他光裸的背脊。
这么巧,正好触摸到一道向上的凸起。
她僵了一下,手指仿佛不受控制地顺着那条粗糙的痕迹一路摸过去……原来是一道疤,那样长,倾斜着横在他的腰背中间,摸上去似乎姿态狰狞。
方晨不禁愣住了。
她暂时放弃了抵抗,只是让自己的手掌在那一整片光裸的地带继续摸索,从上至下,从左及右……
然后,她彻底安静了下来。
身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她任由着身上的男人抚摸吮吸,承受着他算不上温情耐心的逃逗。而自己只是低低地喘着气,连眼睛都逐渐闭起来,只有双手扶在他的腰间,十指微微用力向下扣进去。
这样的乖巧和顺从,几乎前所未有,韩睿很快便察觉到异样。他从她的颈边抬起头来,恰好看见这张沉默而平静的脸。
她在想什么?
气息依旧炽热,赤裸精实的胸膛因为欲望而有节律地上下起伏着,他却暂时停下动作,抬手轻捏住她的脸颊,沉声霸道地要求:“睁开眼睛。”
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下一秒,方晨睁眼看他。
极其听话。
她仍旧一声不吭,只是轻轻抿着唇,眼神复杂。
又是这副该死的表情!
韩睿只觉得心中微微一震,原本满溢在身体里的情欲正在一分分毫不迟疑地减退。他垂下视线,一动不动地盯住这个近在咫尺的女人。
屋外似乎恰好有车灯闪过,虚幻的光影透过窗帘划过方晨的脸。精致的眉宇微微皱着,在眉心之间形成一道级细级小的纹路,而那双眼睛,此刻也正直直地看向他,既不逃避,也不作声,只是眸光轻微闪烁。
她在愧疚。
韩睿皱起眉,他发现自己无比讨厌看见她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和刚才蹲在沙发前的样子如出一辙。
那道直勾勾的眼神仿佛在说:是我对不起你,所以随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所以她放弃了反抗,所以摆出那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可是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宁肯她骂他推他,也不想看见她此刻的样子,仿佛认命一般,不再挣扎,又仿佛是委曲求全,因为在她的心里分明是不愿意的。
静默了足足有半分钟,韩睿终于离开了那具光洁柔软的身体。他从方晨的身上下来,抽出墙边橱柜里的备用毛毯盖在两人的身上。
手臂横挡在额前,他的呼吸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幽深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语气有些莫名的冷淡:“为什么要突然这样?”
手指在毛毯下缩了缩,刚才的触感仿佛仍旧挥之不去——那样多的疤痕,纵横交错的痛苦……方晨闭上眼睛,声音空洞:“是我欠你的。”
身旁的人似乎停了一下才发出一个单音:“哦?”
“你会遭遇那场意外,会因为爆炸而落海,算是我间接造成的。”她侧了个身,用背对着韩睿。
其实之前他也曾问过那场事故的始末,而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在向他叙述的时候刻意回避了某些细节。
可是直到此刻,她不想再瞒他。
倘若当初不是因为她,或许韩睿根本不会经受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痛苦。他本可以顺利除掉自己的敌人,继续风光地生活。而现在,每天却需要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训练恢复受过伤的神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更是不计其数。
也许,刚被救起来的那段日子会更难熬吧!
明知道多过的想像对自己没有好处,可她还是忍不住去这样猜测,直到发现自己竟然也会跟着心疼,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事情就是这样。”她将整个经过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才发觉原来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而此刻韩睿就在躺在自己身边,却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她几乎就要伸出手去碰一碰他,以便能够确定他的存在。然而最终手指只是在黑暗中抽动了一下,静默地停在原地。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应,方晨不禁扭过头去,迟疑地问:“你睡了吗?”
韩睿的呼吸均匀,半晌才沉沉地应了句:“没有。”
空气再一次陷入到沉默中。
方晨发觉自己毫无睡意,打算起身离开。可是身体刚一动,便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摁住。
“去哪?”
“时间不早了,我想找本书拿回房间看。”
“不要去。”
韩睿抓住她的手臂,又将她往里拖了拖,眼睛仍旧闭着,声音轻漫地道:“就这样睡。”
这样睡?方晨只觉得现在的气氛着实有些怪异,可也不知是白天工作太累了,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到最后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房间里全年恒温,羊毛毯舒适柔软,在她陷入沉睡之前,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为什么自己讲了那么多,他却似乎毫无反应?
不过她一向看不透他。就算此刻心里翻江倒海,可是只要他不愿意,恐怕脸上也绝对不会表露出半分情绪来。
大概就是因为放弃了思索,方晨才能睡得格外沉。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之前总是噩梦连连,大半夜都还需要依靠DVD来打发时间。
可是今天不同。
几乎一整夜,居然连一个梦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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