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褚云降的家里。叶禾抱着胳膊坐在单座沙发上,一旁的连坐沙发上,褚云降和褚禾易两人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着。叶禾看着面前这对认错态度良好的母子:“可以啊,褚云降,人家那是拼了命想从火坑出来,你这是忙不迭往里跳啊!看来是苦还没吃够。”褚云降默默低着头不说话。早上的时候她还记得要提醒褚禾易,不能在禾禾小姨面前提爸爸的事情的,一转头她就给忘了。恰逢此时,门铃声响起,她抬头看了眼,又悄咪咪瞄了叶禾一眼。得到对方偏了偏头示意她去开门口,才站起来去开了门。这不开还好,一开她就更加后悔了。面前站着个穿着浅灰色职业小西装的女人,气质温和又干练,身后还跟了两个帮忙搬箱子的男人。尹清看到褚云降后笑了一下,开口道:“褚小姐你好,我是路总的秘书,我叫尹清,这是他让送过来的东西,您看一下。”褚云降看了眼尹清身后的盒子,笑着说了声:“谢谢,进来吧。”尹清笑着点了点头,就带着人进了屋。刚把东西放下,叶禾就从沙发上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哟!路总面儿真大,自个儿怎么不来送呢,没脸见人还是腿断了呀?”褚云降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叶禾见状皱着眉头往旁边挪了几步,将衣角从褚云降的手里扯开,抱着个胳膊来来回回绕着盒子转了两圈。“哎哟喂,路总这些年追姑娘的方式还没变呐!看不起谁啊?有点臭钱就搁这显摆。”尹清一时间被阴阳的有些不明所以,但优良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笑容温和地道了声:“路总今天出差了,所以没能自己来,这个东西是给小朋友的。”话音刚落,叶禾脸上的表情顿了几秒。她这两波话,一句也没阴阳到点子上去,抿着唇静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拍了拍面前的箱子,继续道:“小玩意儿罢了,我干儿子还不一定看上这玩意儿呢,我随随便便就能给他买一堆。”说完,打开手机扫了下箱子上的二维码。几年前没钱的她唯唯诺诺,如今暴富的她当然要重拳出击。手机页面加载了几秒,产品信息跃然眼前,前面一长段英文说明她看都没看,直接划过。指尖一路划到底,在看到【RMB:160000】的时候,她顿了几秒,倏地将手机贴到眼前,认真数起了单位。褚云降:“……”尹清:“……”须臾,她缓缓将手机放下,几秒后,嘀咕了句:“怎么忽然尿急,我……我去趟卫生间哈。”说完就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褚云降一脸无语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和尹清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之前和你们路总有点小矛盾,你别介意。”尹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那行,东西送到我就先走了。”褚云降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送着尹清出了门,叶禾才从卫生间探出了个头,往门口张望了一番。收回视线的时候偷偷瞄了褚云降一眼,略显尴尬地咳了两声,挠了挠脸:“那个……我饿了,咱吃饭吧。”“……”*路阔这会儿在一个饭局上。看到尹清发过来的信息,他低头回了句:【辛苦了。】就放下了手机。今天组这局的,是这次科技项目上的一个原材料供应商,因为近期项目要上市,他以为是什么正经的要事,就来了。但当看到对方将自己一个大学刚毕业的侄女推到他面前,他就知道又是个毫无营养及意义的酒肉局,但来都来了,也只得坐了下来。这会儿小姑娘正坐在他身边,偏了偏头,青春洋溢的脸上笑容灿烂又美好。“路阔?你的名字还挺特别的。”在这种饭局上,大部分人都叫他“路总”或是“路先生”,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直白又毫不畏惧地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偏头看过去。脸色和眼神都不太友好。孟楠被面前男人忽然转变的气场吓得愣了几秒。她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单纯小姑娘,自然懂得对方并不是很想和她搭话。可,这的确是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异性,矜贵有风度,成熟男人的气质中又带着点不可一世的傲气,和学校里那些稚嫩纯真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样。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甚至想攻略。“和这样的男人恋爱,应该很酷”这是她见到他第一眼的感觉。想到这,孟楠咬了咬唇,决定鼓起勇气,再试一次。恰逢此时,脑子里刚好闪过一个和他相关的话题,于是再度笑着开口道:“大学的时候我有做过你七年前成立的‘小茉莉基金’的分析,我有点好奇哎,你的这个基金为什么要叫‘小茉莉’呀?”说完,她顺势歪了歪头,举止间将少女的灵动与活力展露无遗。来之前她也是做过功课的。虽说他这些年身边女人几乎没重过,但都有一个特点,清纯、有少女感。所以在饭局前,她还特地去了趟发廊,将头发染回了黑色。路阔依旧没说话,神色虽说依旧不太明朗,但却不像之前那般含有戾气,他抿着唇静默了许久。久到孟楠都有些紧张,觉得自己可能是又踩到了他的雷区。可没想到,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她了,面前的男人忽然淡淡道了句:“我爱人的乳名,和茉莉有关。”其实如果不是孟楠提起,路阔自个儿都快忘了这个基金了。当初成立的时候褚诵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和他同一期住院的一个小姑娘,那时候也才七岁,父母都是民工,根本无法支付起高昂的医药费。七年多来一直断断续续进医院,但却没有一次是能凑够手术费的。起初的时候褚诵还住在普通病房,和那小女孩邻床。小姑娘喜欢跟褚云降玩儿,每次他们去都会开心地围过来。褚云降也喜欢小孩,每次去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妈妈不在的时候还会给她梳头发。后来有一天晚上,他陪着她一起去医院陪护。那天小姑娘的爸爸妈妈都出去找夜活干了,只留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在医院。褚云降本就软心肠,看不得老人家受苦,就把自己的床让了出去,害得他也跟着一起干坐了大半宿。后半夜其他人都睡了,她忽然低低说了声:“明明自己过得也不是很如意,但偏偏见不得人间疾苦。”这种感觉在他身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生活的环境几乎不会让他体会到“世间疾苦”这四个字,如果不是她,他应该这辈子也都不会接触到这一类人,不会懂金钱原来是可以压垮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的。他当时没说话。她又告诉他:“今天是医院给他们家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明天还不能凑齐手术费,就必须得出院了。”那一刻,她眼中深深的心痛,仿佛让他看到了,如果没有遇到他,大抵那也是她如今的光景。他无法对别人共情,但如果对象换成她,他却会跟着一起揪心。后来第二天,他在公司开会,就忽然接到了她的电话,言辞间满是激动欣喜,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地告诉他,小姑娘的爸妈筹到钱了,这个星期就可以安排手术了。听着她在电话那头欢呼,他都没忍住跟着勾了勾唇角。于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成了“小茉莉基金”帮扶的第一个孩子。这一切,褚云降至今都不知道。家里路老太太虽说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时不时还是会去寺庙烧香拜佛。他调侃过几次:“您可是受过高等教育 的知识分子,怎么还信这个呢?”老太太当时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常怀敬畏之心,人呐得有盼头也得有敬畏,才能在这世间行得正坐得直,这个,叫福报。”给基金起名儿叫“小茉莉”的时候,他想了想。他不要这福报也罢,让他的女孩儿一生平安顺遂就好了。后来基金也陆陆续续帮扶了不少孩子,她离开后,他也就没再留意过。*这个回答孟楠愣了愣。爱人?他结婚了?在她愣正的几秒里,身旁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一桌子的喧闹都跟着静默。此次做东的孟总更是一脸的忧惧,连忙问:“路总,您这是?”路阔单手扣起西服外套的扣子,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们继续,我就先走了。”这种乏味无趣的饭局,他根本不想多呆。闻声,孟总先是看了侄女一眼,孟楠也是一脸茫然地对他摇了摇头。于是他赶忙换了话茬:“这是菜不合您口味,还是酒不好?我让后厨再换一批菜色?”路阔已经抬脚准备走了,道了声:“不用,明日还有公务在身,我先告辞了。”说完,径直往雅间外走去。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的一阵,也都赶紧起身,跟着去送送这尊大佛。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楼,穿过一楼酒店大堂的时候,路阔无意瞥了眼不远处的一个展示柜。目光瞬间顿住,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同行的孟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典藏展示柜,这酒店就是孟总自个儿开的,那边展示的都是些他自己这些年收藏的小玩意儿,大部分都是绝版限量。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神色谄媚道:“这些都是我自个儿收藏的一些小玩意儿,您要是喜欢,我明儿让人一起送您那边去!”路阔的目光锁定在一个胡桃木的复古小音响上。款式和昨晚他陪褚云降去跳蚤市场时看到的一样。看材质,应该就是她说的“原木系列”。他抬手指了指那个格档:“不知孟总可否将那个音响拿给路某看一下?”那当然能!这会儿他说要金矿,也得挖出来不是?孟总连忙点头应好,招呼了酒店工作人员将展示柜打开,把小音响拿了过来。路阔拿在手上看了片刻,正打算掏出手机拍张照片给褚云降,刚点开相机页面,他忽然顿住了,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将手机又收了起来,抬首客气道:“那就劳烦孟总割爱了,改日我让人拟一份接下来三期的合作合同,您如果没意见,选个日子我们签约。”孟总闻言愣了几秒。三期?他之前这一期的合作,他还是各种疏通关系打理场面,才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个小音响就换了三期?反应过来后,他连忙应:“行行行!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配合您的时间!”路阔微微颔了颔首,转身大步离开。徒留孟总还一脸陷入美梦中的模样,嘴里念念有词道:“三期!两个亿啊!”一音响换两个亿,上哪儿找这么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