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箴和盛潮汐逛游乐场的时候,姚垣舟已经离开了王俊的家。王俊错愕地靠在沙发上,耳边还回荡着姚垣舟刚才的话。他最得意的门生,最疼爱的孩子,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大的宁箴,居然瞒着他,不声不响地替那个女孩拿了五百多万去赎身。难怪,难怪前段时间他会忽然想要做代言,他当时还说想在买房子,其实是因为替那个女孩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囊中羞涩了吧。王俊感觉心脏特别不舒服,难受得不行,颤抖着想去附近的桌上拿药,可还没走到那里就倒在了地上。他心悸的难受,脸上苍白毫无血色,昏死过去之前,只来得及打电话拨了一个120,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地址。独居老人就是这样的艰难。当你生命难受时,依然要挺着疲惫衰老的身子自己照顾自己。当你命在旦夕时,也要自己打电话救自己。姚垣舟离开王俊的住处后没有很快走远,而是在附近的花园坐了一会。他不想太早回到那个大房子里,里面一点人气都没有,还不如深夜的街上让他有安全感。他坐了一会,就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车子呼啸而过,停在王俊住的那栋楼下,姚垣舟不由想起他走的时候王俊难看的脸色和捂着心口的动作,他立刻站起来跑过去,医护人员已经上了楼,他想追上去看看,可最后还是躲在了暗处观察着。很快,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来,上面躺着昏迷不醒的王俊。姚垣舟迅速后退几步,心想,如果王俊因此有什么意外,那他可是犯了大错。他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拨给宁箴,宁箴很快接起来,快速地询问他什么事。姚垣舟吸了口气说:“你在哪里?”“开车。”开车,自然是在街上,姚垣舟想起他是和盛潮汐一起离开的,他们竟然约会到现在还没回去?他忽然就产生一种特别恶意的想法。他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能让他也痛苦一下。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王俊事实,如果王俊自己接受不了出了意外,那又关他什么事。姚垣舟的脑子像被两只手拉扯着,一个说着不能这样,这不道德,另一个却说着就该让他常常为难煎熬的滋味。“如果你没事,我就挂电话了。”许久听不见姚垣舟的声音,宁箴便冷声催促,姚垣舟听着他说话,但就是不开口,于是宁箴便挂了电话。姚垣舟看着变成忙音的手机,在心里说了句,宁箴,这是你自己挂的,不关我的事。车上,盛潮汐见他摘掉蓝牙耳机,问他:“谁的电话呀?”宁箴不苟言笑道:“一个朋友,不说话,可能按错了。”她“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手机,在玩连连看,挺简单的游戏,但她却好几关都过不去,宁箴偶尔等红灯时会看一眼,瞧着她实在太笨,便拿过来很轻松地替她解开了难局。“你真厉害。”盛潮汐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宁箴淡淡地把手机还给她,晚上路上车子不多,他可以多停在这里几秒,却不可以太久,这会儿必须得离开了。今晚对他们俩来说,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直到他们回到家时,这个美好的假相才被彻底打碎。宁箴的手机不要命地响起,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话就脸色一变,拿着车钥匙就走,盛潮汐立刻跟上去,他一路都在说“我马上到”,挂了电话便从车库拿出,他看见身后的盛潮汐,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带她。“教练身体出了点问题,我现在必须赶到医院,你留在家,早点休息。”宁箴的教练不喜欢她,这个她是知道的,现在他身体出问题了,她这个不讨喜的人还是不要出现惹他心烦了。盛潮汐很顺从地留了下来,在他走时还不断嘱咐他一定要小心开车,别着急。等他真走了,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自从知道宁箴和王教练之间的情意非同一般时,她就在烦恼该如何缓解她和王教练之间的关系,他们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师徒那么简单,毫不夸张的说,没有王教练就没有今日的宁箴,他对宁箴来说是比父母更重要的人。宁箴赶到医院时,王俊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他之前心脏搭过一次桥,情绪本就不能有太大起伏,一直以来也还算克制,最近因为宁箴的事,他几次三番地复发,这次更严重,如今已经不容乐观。“王先生这次的问题比较严重,需要留院观察,可能需要再次手术。”抢救结束后,王俊被推进监护室,大夫语重心长地对宁箴说出了上面的话。“王先生年纪大了,最好不要太刺激他。”这是大夫最后的忠告。宁箴来到监护室时,王俊仍然昏迷不醒。他的情况如何,还需要仔细观察。他现在面色苍白地躺在那,就好像快要不行了一样,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宁箴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看了他一会就低下了头,手机上发来短信,是盛潮汐询问他是否安全抵达,王俊情况如何。他全都如实相告,只隐瞒了王俊的病情,他不希望她太担心。“我今晚不回去了。”宁箴的话在她的预料之内,她应了声说:“那你也注意休息,教练不会有事的。”宁箴“嗯”了一声,电话挂断,他抬眼看看王俊,他还昏迷着,像是永远不会醒过来了。说实话,王俊如今的情形让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第一次心脏搭桥的时候。那时候大夫说有一定风险,他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很久,出了一身的汗,等王俊被推出来,医生说没事了的时候,他才放心了一直悬着的心。这些年下来,他们两个人算是相依为命,感情自然十分深厚,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他在心里,也早就把他当成了亲生父亲看待。直到盛潮汐出现,他们一直十分和谐的关系才有了一点改变,当然,到目前为止,这些改变都还在他的掌控和承受范围之内,他唯一不确定的是,今晚王俊为什么会旧病复杂,甚至进了医院。这一切谜团,大概要等他醒过来才能解开。这一夜过得很漫长,宁箴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睡觉。第二天凌晨六点多,王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看见他坐在一边,一直守着他,见他醒了,便立刻去喊值班的大夫,大夫来之后替王俊做了检查,表示还是需要观察几天,只是醒过来了,有一点好转,可以进行一些保守治疗,如果再有什么变数,就得再次进行手术了。尽管这不算个好消息,也不算个彻底的坏消息,宁箴送走大夫,回过身,就看见王俊想要坐起来。他的呼吸器已经被大夫摘掉了,暂时不用戴着,但还需要挂水。宁箴走过去把他扶起来,等他坐好之后才无声地吐了口气。“饿了吗?我去帮你买点早饭。”他抬脚要走,王俊轻声叫住了他,他现在不能太大声说话,也没多少力气,但他惹不了,他必须现在就问清楚,他等不下去了。“你坐下。”他喘着气,短促道,“我问你个事。”宁箴坐下,总觉得王俊看上去不太正常,等他说出了那些话,他就知道到底是哪里不正常了。“你拿了五百多万给那个女孩子赎身,是不是。”王俊脸色苍白,嘴唇干涩起皮,满脸皱纹,被医院病房里一片白色衬得奄奄一息。宁箴眉头一皱,目光尖锐道:“是不是一个女孩告诉您的?”王俊冷着脸说:“你还照是谁告诉我的做什么?哪来的女孩?还不是一直跟你不对付的姚垣舟。”他倒吸一口气,呼吸不稳,宁箴见此,上前扶住他。“您先休息,等身体好一些我再跟您解释这件事。”宁箴劝着他,可他根本不听。“你现在就告诉我,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坚持道,“如果你不说,那这病,我看也不用治了,让我死了算了。”宁箴沉默片刻,点了一下头,这一点头,王俊就差点厥过去。“你真是长本事了。”他在宁箴的搀扶下强忍着身体的难受说,“我从来不过问你的经济,是因为知道你肯定不会乱开销,我也很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没想到你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连和我说一声都不说,你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宁箴,我看我也管不了你了,咱们以后断绝关系,你揍,你揍……”他咳嗽着倒在病床上,宁箴一语不发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两人许久都没有交谈。等王俊的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一些了,他才躺在那,深深地看了一眼宁箴,长叹一声说:“你把那个女孩子叫来,我要见他。”宁箴立刻皱起眉:“您有话可以直接跟我说,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自愿这么做,她事先并不知情。”王俊根本不相信:“她会不知情?她不知情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难不成还是你喜欢她喜欢到发疯,自己去查的不成!”宁箴冷静地站病床边,毫不犹豫道:“是,就是我爱她爱疯了,替她还了钱,希望她可以因为觉得亏欠我而和我在一起。”王俊难以置信道:“你疯了,这种话你说给谁谁会相信?宁箴,你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遇见她之后就变成这样?!”为了避免教练再次因为情绪激动而加重病情,宁箴开启了沉默模式。王俊见他不语,冷声丢下一句话:“要么,你让她来见我,要么,你就离开这,从此以后咱们断绝关系,再不往来。”宁箴望向王俊,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王俊完全不肯妥协,脸色愈发难看,手捂着心口,看上去脆弱极了。最终,宁箴做出了让步。“好,我会让她来见您。”他沉下声,“但在这之前,我需要得到大夫的肯定,确定您的病情得到控制。”王俊其实很了解自己的徒弟,让他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很不容易,也正因为他很了解他的性格,才会打算从盛潮汐入手来解决这件事。现在,他也不再为难宁箴,沉默以对,算是默许了他的要求。接下来几天,宁箴除了偶尔回家洗澡换衣服之外,一直都在医院照顾王俊。盛潮汐继续开始工作,上司不断丢出难题,让她焦头烂额。她十分不解,自己一个小前台,为什么杨瀚总来为难她?他犯得上吗,他不是应该很忙吗?她苦恼于是否要换个工作,本想和宁箴商量一下,却很少有机会可以和他见面。这一天,她总算是在家里看见了他,短短几天时间他就好像瘦了许多,她正准备一些丰盛的晚餐让他好好补一补,便听见他说了话。“教练想见你,我来接过去。”他这样说着,眉头皱着,眼睫下晕染着淡淡的黑。“见我?”盛潮汐指着自己,一脸诧异。宁箴点头,缄默不语,这样的沉默,让她觉得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