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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于晓彤本不想去上班的，脸还肿着，而且隐约的手指印还在上面，但跟郭铭有个约好的采访，硬着头皮还是去了约定的地点。
那采访的是食品监督局的局长，对近日一食品安全问题想确认他们的调查意见，到楼下的时候，郭铭已经来了。郭铭提着机子走上前，身旁跟着的是徒弟林枫。
“怎么回事？”郭铭一看，脱口而出：“陆永打你了？”
“你就咒我吧！”于晓彤白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要平时，郭铭还得跟她抬抬杠，但今天他是真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脸？”于晓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信吗？我就那么倒霉，半夜起来上厕所竟然撞到门楣上。”
郭铭生硬地说：“说句实话不丢脸。”
于晓彤突然伏在郭铭的肩膀上，假装“呜呜”地哭两声，扬起面孔，“实话是我被婆婆给打了，而且她打了我还得我给她道歉。”
“那陆永呢？”郭铭愣了愣问：“他不会助纣为虐吧。”
“其实说起来也是我不对，我不该赶婆婆走。”
“什么时候精神觉悟上升了一个层面？”郭铭冷笑：“看来结婚还真是一锻炼人的事，你当什么记者呀，应该去写书，写婚姻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一旁的林枫“扑哧”笑起来。郭铭回头给他一个杀伤力极强的眼神，他立刻噤声。
“你等会儿。”说着郭铭朝旁边药店走去。
于晓彤嗤笑一声：“神经病呀，这还用擦药!？”
林枫看着师傅的背影，想起师傅在师娘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的样子，喝醉了的师傅抱着师娘的丈夫舌头不清地说，要让她幸福，让她幸福，必须得让她幸福。还有师娘蜜月的那阵子，师傅也跟冬眠了似的闷闷不乐，失魂落魄，那完全就是一失恋的状态。他心里“唉”一声，看来师傅还没有完全放下，想想也就不跟师娘点明了，免得他们以后尴尬。
郭铭让于晓彤回家休息，让林枫出境采访，林枫自然乐意。他已经在电视上露脸好几回了，每次都提前给父母打电话提醒他们一定要看电视。跟他同时期来电视台实习的同学有七八个，其实大家都知道实习生和实习记者不一样的，实习生要是想在毕业后留下来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儿，他倒也没想过真能留下来，只是因为师傅师娘都肯教他东西，而且跟他们相处着特别轻松和自在，也就在没课的时候跟着跑跑新闻。
于晓彤也不跟郭铭客气，本来脸肿着她也不好意思见人，但也不想回家，就打算去等着陆永一起吃午饭，还选了个离他们法院远一点的地方吃饭，免得被他同事看到她的“尊容。”
中途又接了陆永一个电话，说陆安也过来找他了，他们就一块儿吃午饭吧。
于晓彤还问了问这弟弟喜欢吃什么，她先点上，陆永说水煮鱼片，麻婆豆腐，还有糖醋莲白。于晓彤跟陆安也不熟，之前陆安想办个美术培训班，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场地，陆永帮他找朋友帮忙的时候于晓彤主动请缨了，她认识一开发商，承建的一楼盘是个年轻化成熟社区，用来搞少儿培训是很适合的，只是那小区商铺很少，而且开发商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用来出租的。因为有点交情，于晓彤打电话过去人家就同意了。
陆安的美术培训班开起来的时候于晓彤还送了个花篮，之后也就见过几次，学艺术的人都有点不羁的样子，陆安也是，留着长发扎个小辫子，穿一件大红的长T恤，一条厚重牛仔裤，铆钉很足的高帮鞋，于晓彤心里真庆幸，陆永就不会这样穿着打扮，她更喜欢陆永这样温文尔雅，一身正气的模样。
陆永跟陆安到的时候，于晓彤已经点好菜了，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我点了冰啤酒，陆安，我陪你喝点。”
陆永是滴酒不沾的，在外面应酬也不喝酒，因为他知道端起来第一杯就有第二杯，以后就没完没了了，而且喝酒误事，他一向洁身自好，自然也不给别人“腐蚀”他的机会。
陆安看见于晓彤的脸笑了笑：“咱妈下手真狠。”在来的路上，陆永已经把昨天的事简单地跟弟弟讲了一遍，陆安虽然跟于晓彤没见过几次，但对她印象还不错，而且他也了解他妈的性格，那就一得理不饶人的主。他早想好了，要是结婚绝对不会让他妈来搅合他们的日子，他得把他妈跟媳妇隔离开来，“远香近臭”不就这道理。
于晓彤的脸微微红了，有些不好意思，觉得陆安作为婆婆的儿子，肯定也得指责她的“不妥”。但没想到陆安却说：“要我说，哥，你还是让妈回家住吧！你们这才新婚燕尔呢，也得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把妈加进去，完全就变成恐怖袭击了。”
于晓彤分明一笑，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太合适。
陆永瞪弟弟一眼：“有你这样说妈的吗？妈这不是心情不好跟爸怄气呢。”
“她心情不好？”陆安撇撇嘴：“她心情就没有好的时候，跟爸吵多少年了，也不嫌累。”
陆安话锋一转，对于晓彤说：“嫂子，你可不知道我们兄弟俩从小生活在我妈的白色恐怖之下有多凄凉。小时候我从幼儿园偷拿一块橡皮泥回家，我妈就把我吊起来打，初中那会儿每天都去电子游戏厅逮我，要是逮到了那在大街上就拿棍子抽开了，简直是惨绝人寰……”
于晓彤听得面面相觑。
陆永没好气地打断弟弟：“还不是你不听话，妈打你是为你好！”
于晓彤忍不住开口：“真把你吊起来打？你上幼儿园？几岁？”在她看来还是难以置信的，小时候就算她犯错误了，父母也对她是说服教育，从来没有使用过暴力。有时候她因为犯错了而难过，父亲还会安慰她，人总是会犯错误的，否则正确的道路上不是人满为患。
“真吊起来，就捆在房梁上，那时候才五六岁吧！”陆安回头看他哥，“哥，你作证，妈是不是这样打我呀！小时候被打出鼻血那是常有的事儿。”
“要不是妈管得严，你能大学毕业？”陆永替母亲说话，“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难不成你还记仇记一辈子。”
“我不记仇，我这不是看到我嫂抒发下情绪嘛！”陆安夹了一片火辣辣的毛肚，一边嚼一边说：“嫂子，我本来就想找你来着，让你帮忙点儿事。”
因为陆安说了婆婆的不是，于晓彤在心里对他亲近了几分，陆永就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随即她大包大揽的说：“什么事，说吧。”
“我想在报纸上登个转让信息。”陆安笑着说：“把那美术培训班给转让了。”
“生意不好？”陆永先插话了：“不对呀，你上次不是说生意好得不得了，学生一百多人吗。”
“那不就是因为生意好了才转让。”陆安慢悠悠地说：“我跟朋友约了去新疆写生，看秋天的白桦林。”
“哇，真浪漫。”于晓彤啧啧的，很感兴趣：“你们怎么过去？”她也认识一些喜欢摄影的驴友，总是全世界各地的跑，哪个季节哪里有什么景色那是门儿清，要不是因为她更喜欢记者这份工作，也想要这样挥霍光阴。
“打算买辆越野车。”陆安兴致勃勃的说：“嫂子，要是你有时间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你买车，你哪来钱买车？”陆永放下筷子，不由地用了语重心长的语气：“再说就算是写生也没必要把你的培训班给卖了，可以请人管理。”
“这不是要买车嘛，把培训班卖了才有人民币，剩下的部分就找银行贷款。”陆安不以为然，又转头问于晓彤：“在上登个转让信息得多少钱？”
“这可不一定，得看你在哪个版登，登多大面积。”于晓彤没有注意到陆永越来越沉的脸色，还热心地说：“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回头我给他们广告部打个电话。”
“别自作主张！”陆永偏着头，有点凌厉的对着于晓彤：“他胡闹你也跟着瞎搀和！”于晓彤看着像吃了火药的老公，有点难以置信。他这是在吼她吗？可她不明白她做错什么了。
“房子都没有就想着买车？”陆永义正言辞地说：“你有点常性没有？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一会儿要加盟画廊，一会儿要做古玩生意，一会儿是跟别人合伙做动漫书，现在好不容易搞个靠谱点的美术培训班，说转让又要转让！你就把你的心收一下，好好的做你的培训班，存点钱付个房子首付，再正正经经交个女朋友不好吗。”
于晓彤睁大眼睛，不服：“陆安不是孩子了，这是他自己的人生，就算是父母也无权干涉他的决定，我们能做的就是支持和祝福！”
“知音呀！”陆安隔着桌子伸手过来跟于晓彤握手，嬉笑着说：“我真怀疑你怎么看上我哥的，就这一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八零后却还没有摆脱封建传统思想的束缚……”
“这是我们家的事儿。”陆永强压心中怒火：“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我管不了，但陆安是我弟弟，我有责任和义务让他走正道。”
于晓彤当着陆安的面，也没有发作，只是心里真生气了。什么叫“我们家的事儿”？她跟他不是结婚了吗？结婚就应该是一家人，而且她突然间像看到了陆永的另一面，古板守旧，甚至有些大男子主义。
“哥，”陆安眼见着哥哥对嫂嫂发起火来，立刻拦住：“我已经决定了，这事你就别管了。有句话不是说再不疯狂就老了，我可不想我老了以后回想自己年轻时候，尽在挣钱的道上混了，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家里人不是想着让你挣多少钱，”陆永停顿一下，缓了缓语气：“是希望你能安定下来，让生活安定下来，让性子安定下来。”
“为什么总拿你们的标准来衡量别人？”陆安反驳道：“在你们看来，最正常的人生就是大学毕业找个正正经经的工作，最好像你这样考个公务员，旱涝保收，一辈子不愁，然后结婚生孩子。要是别人没有按照这样的方式来就是不正常就是忤逆了？哥，这是你的标准，不是我的标准，我的标准就是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会说你们的那种方式不好，但我的标准也不希望你们来干涉。”
于晓彤对陆安多了几份赞许，这两兄弟思想怎么这么不同？看来三岁一个代沟，陆永比他大三岁，还真是有代沟呀！
两兄弟的谈话不欢而散，陆永脸色郁闷的离开。
陆安有些歉意地说：“别介意，我哥就这德行，从小就什么都管着我。”
于晓彤笑了：“我发现我找了个小老头。”
“不过有一点你得相信，像我哥这种传统的有道德感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在情感上有瑕疵的，只要你不说不要他，他就会抱着你大腿过一辈子。”
于晓彤吃吃的笑，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随后于晓彤给《华西都市报》的熟人打了电话，刊登转让信息的事就给定下来了，定在了下个星期一见报。而后在陆安买车的问题上，于晓彤给了他不少建议。
那天晚上陆永回家的时候，看到他的小妻子正抱着笔记本趴在床上玩“三国杀”的游戏。
“怎么没下楼接老公？”陆永脱下制服，换上宽松的居家服。以前只要于晓彤先回家，听到门铃响定会像小狗一样飞奔过来，接过他的包，给他拿拖鞋，跟在身后绕来绕去。
但今天，于晓彤破天荒没搭理他。
“今天有牛肉炒青椒，你最爱吃的菜。”陆永讨好地说。
于晓彤依然没搭理他。
“还在生气？”陆永挨着她，扳着她的脸朝向自己，而她拼命扭着脸不看他，“我今天是凶了点，但你也不能帮那混小子讲话呀！他还以为有人撑腰，自己多了不得似的。”
“你只是他哥哥！”于晓彤没好气地说：“你凭什么要求他按照你的想法生活？再说我觉得陆安挺不错，有想法，有追求。”
“他那些都不切实际。”陆永捏了捏她的鼻子：“生活是要脚踏实地的，我只是不希望等他三十岁四十岁了还是一事无成，居无定所。”
于晓彤心里突然有了无力感，原来她跟他有时候是真的没法沟通的，她说服不了他，而他也说服不了她，若是要避免争吵他们中的一个就必须要妥协。
“你爱我吗？”于晓彤突然问。
“傻姑娘，回答你一千次一万次了，爱！”
“我是说你爱这样的我吗？”
“不就是你？”
“我是说全部，缺点，不足，毛病？”
“这个，”陆永认真地说：“我全部接受。不管你是怎样的，我都能接受。”
这应该是最好的情话了，于晓彤的心沉醉了下去，扑上去紧紧地拥着他的颈项。那时候的她完全忽略了婚姻里这些小小的荆棘，她还陷在爱情的梦幻里，编织的都是童话般的纯美感情，她还没有被婚姻这个叫“现实”的怪物给吵醒，只是那个怪物拖着狰狞的影子近了，近了……
“不许动。”于晓彤抬起眼定定地望着陆永，“看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陆永配合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两个人就像雕塑一样坐在床上，手脚还抱在一起，很古怪。
“吃饭了！”徐梅的声音突然在楼下炸开。陆永下意识应了一声。
“你输了！”于晓彤高兴地大喝一声，搂着他撒娇，“输了的人背我下去。”
“妈在楼下呢！”
“不干！”于晓彤继续撒娇：“愿赌服输，这是输了的条件。”
“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我就同意让你背我下楼！”
陆永哈哈笑起来，由着她跳到自己背上，托着她的臀：“这么沉！”
“我今天中午吃太多了！”
陆永坏笑着假装没站稳，把于晓彤往墙上撞了撞，惹得她惊呼：“坏蛋，再使诈，看我不抽你！”
再一抬眼，两个人都愣住了，陆永的手一松，于晓彤就从他背上滑了下去。面前的人是怒气冲冲的徐梅，她喊了几声吃饭都没人搭理，一上楼竟然看到儿子背着媳妇，而儿媳妇竟然还说“抽你”！那是她儿子，要打要骂也是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别的女人来管。
于晓彤镇定一下，笑着说，“妈，您辛苦了，一会儿我洗碗。”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梅心里不悦，瞪她一眼，鼻翼里冷哼一声转身下楼。于晓彤吐了吐舌头，她已经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和婆婆起冲突了，就把她自个儿当成打进敌人内部的特工，需要虚与委蛇才能赢得敌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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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不紧不慢中过着，转眼间就是深秋了。于晓彤和陆永也幸福地迎接了他们的结婚一百天纪念日，在于晓彤的安排下，他们去吃了烛光晚餐，去看了一场电影，又拖着手晃悠悠的散步回家。看电影的时候于晓彤照例买了一大桶爆米花让陆永抱着，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喝可乐那是她最美的事儿，而最最美的事是陪在身边的人是她深爱的人。
晕黄色的路灯下尘埃像精灵一样的曼妙舞动，两个相爱的年轻人手牵着手依偎在一起，而他们的影子也紧紧地紧紧地粘在一起，于晓彤觉得，这就是天荒地老了吧。
“你还没送我花呢！”于晓彤想起似的说。
“送爆米花了，爆米花也是花呀！”
“不算，我要真花！”于晓彤晃着他的手臂撒娇：“在这样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你连束花都不送，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
“可现在附近花店都关门了。”陆永为难的说：“要不明天补上？”
“那里有!”于晓彤指了指旁边公园的花台，里面开着几株月季。
“门锁了。”
“翻过去。”于晓彤笑着指了指铁栅栏。城市绿化建设，成都公园的砖墙全给推了，换成了铁栅栏，两米高左右，上面虽然做成“矛”状，但只要小心也不会伤到。于晓彤以前读书的时候爬墙这种事干过几回，也没觉得有多难。
“我可是法官，损害国家财产可是知法犯法。”陆永摇头。
“看吧，你根本不爱我，就是一朵花也不送！”于晓彤佯装生气。陆永真是无奈，这女人难道都是这样，以前冯静容也是，让他跟她一起出国，他不答应她就说他不爱她。难道爱和不爱就非要做这些事才能证明吗？想到冯静容，他的心踉跄了一下。
事实上在她那封“分手信”后，他没有再联系过她，一直到前几天他收到她从北京邮寄来的包裹，那是一个老公公和老太太的泥人，他们在南京旅游时在夫子庙买的，冯静容说等到他们结婚就把这对泥人拿出来摆在新房里，这多喜庆呀。他没有想到冯静容一直留着这对泥人，现在又把这对泥人当成了结婚礼物送给了他，在看到这对泥人的时候，往事铺天盖地涌了上来，他不是薄情的男人，所以冯静容还会时不时的掠过他的脑海，有时候想起过往种种，只觉得酸楚不已。他真心的希望她幸福，就好像她幸福了他才圆满。
“我摘。”陆永不忍让于晓彤失望，应下了。
他抓住铁栅栏脚往上蹬，于晓彤在他屁股上托了托，这才让他抓住上面的支架，一使劲就翻了过去，他摘了一朵月季，先从栅栏里递给于晓彤。
“这才是我的好老公！”于晓彤喜不自禁。
陆永再翻回来的时候，因为神色恍惚没有抓稳就掉了下来，吓得于晓彤尖叫一声。
陆永摔在地上一下没回过神来，想站起来这才发现脚踝处钻心的疼，应该是脚崴了。于晓彤哭了起来：“都怪我！对不起，老公，对不起！”
“是我自己不小心！”陆永勉强站起来，“现在没法散步回家了。”
于晓彤扶着他，招手拦辆出租，等到车停下来把陆永扶上去，又转身把刚才掉在地上的月季给捡起来，这可是丈夫送她的礼物，她一定要做成干花，珍藏起来。
两个人刚到家，就看到徐梅披头散发的坐在沙发上哭，旁边一酒瓶子和一大堆纸巾，看来她在家里哭了好一会儿了，而且还借酒浇愁喝得半醉。
“妈，”陆永一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良心的！”徐梅嚎啕大哭起来，“白眼狼！我真是瞎了眼了！”
陆永下意识看看于晓彤，后者无辜的摊开手耸耸肩膀，表示她并没有惹到婆婆。
“谁惹您了？”陆永瘸着腿坐到母亲身边，而母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于晓彤去厨房打算给婆婆倒杯水，看来她真喝了不少。
“我这一辈子怎么这么命苦！”徐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从嫁了你爸后我是一天福没有享到，结婚的时候你爸就给我做了件新衣服就把我给娶了，几十年我为他生了俩儿子，还把儿子教育得都是大学生，我容易吗？我不仅伺候你们三爷子，还要应付你爸家那堆亲戚，老老少少的，谁不说我仁义，说我做人处事厚道？”
于晓彤扁了扁嘴，她对婆婆的讴歌颂德是不怎么信的。
“现在我老了！”徐梅捶胸顿足，“老了不中用了，你爸，你爸，竟然要跟我离婚！她不要我了！你说他怎么这么没良心！那卖桌布的女人就是一荡妇，贱货，臭婊子，自己男人死了就勾引别人的男人！”
“你说的是真的？”陆永下意识抬头问于晓彤。
于晓彤把水杯正递给婆婆，点了点头。
徐梅怔住，突然一巴掌打掉于晓彤手里的水杯，红着眼睛像困兽一样扑了过去，扯住于晓彤的头发就打起来：“我打死你这个贱货！原来你早知道了！你故意看着我离婚吧！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恶毒！你说，我哪点对不起你？！”
于晓彤被啪啪啪的耳光给扇懵掉了，空气好像被冻住，只有婆婆凶悍的嘴脸和打下来耳光的声音。
“妈！”陆永着急地抱住母亲，“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打她做什么！”
徐梅已经钻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她已经认定儿媳妇早知道而故意不告诉她。儿媳妇就是盼着她离婚呢。今天她准备回家去收拾点厚衣服，也是想着回家看看陆富国，可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门被反锁上了，她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开，邻居把她拉到一边，呶呶嘴说，那女的都来好几回了。
她气昏了，从邻居家抄了菜刀就朝门砍过去，而这时陆富国把门打开，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把徐梅拎起来，而那个女人就乘机溜了出去。她看清楚了，那女人连毛衣都穿反了！徐梅这一辈子也没有觉得这么屈辱过，她疯了一样的咒骂撒泼要跟陆富国拼命。她恨他，恨不得他死！她想到她这一辈过得太辛苦了，嫁了个男人没有对她嘘寒问暖，全是她在撑着这个家，等到她现在老了，五十多岁了，这个男人竟然把她像丢垃圾一样的丢出去。她要跟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同归于尽。
陆富国到底是个男人，几下就把她制服了，手脚给她摁住，对她说他受够了，要跟她离婚。她的心哆嗦了一下，就算是现在，就算是她恨不得他死也没有想过要跟他离婚。这个男人，他们吵了几十年，打了几十年，但在她心里，女人这一辈子就只能跟一个男人，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要是被男人抛弃那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她还有什么活头？
她不打了，不骂了，就是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着这些年受的苦难，诉说在陆富国生病的时候她怎么不眠不休的伺候他。她觉得她的天都要塌了，茫然而慌乱。
而于晓彤就那么无辜地撞在了她的愤怒里，她太想要发泄了，太想要找个人来指责来撕扯，才能不让她的心那么疼。
陆永紧紧地拽住母亲，而母亲却还挣扎着拳打脚踢，歇斯底里的哭喊：“那个破鞋给你什么好处了？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你说，是不是你给她钱让她去勾引你公公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你一天到晚说点好听的来哄我，实际上你心里早恨上我了！”
于晓彤几乎站立不住，疼，浑身都疼，她被这莫须有的罪名给击得风中凌乱，怒极反笑：“是呀，我恨你！所以我巴不得你离婚！活该你男人不要你！”
话音刚落，陆永突然当胸推了于晓彤一把：“你他妈说什么呢！”虽然推的那一把力道不重，但于晓彤一点防备也没有，踉跄了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有股钻心的疼涌上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冷冷的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这一刻，她觉得她看到的不是一个疯子，而是两个疯子。他们都疯了！
“晓彤！你的手！”陆永看到于晓彤的手，垂下的手正一滴一滴地滴着血，暗红色的血触目惊心的在地板上滴出小小的一滩。
“陆永，”她一字一字的说：“现在不是你爸要跟你妈离婚，是我要跟你离婚！咱们离婚！”
一种连根拔起的疼让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转身朝外面奔去，这是她新婚的第一百天，她以为这是一个浪漫难忘的夜晚，却原来这是个跟浪漫无关与难忘有关的夜晚。
也许这一刻，最让她难过的不是陆永推了她这一把，最让她难过的是她现在才明白，她爱的这个男人，她非要嫁的这个男人，跟她的想象不一样。
她的爱情，她那圣洁的完美的爱情原来只是一场雾里看花，等到迷雾散去，竟然是这样平凡，这样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