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日第二局,汉王下定决心,不能输得太过惨烈,她花了好大心思布局,但到此时,也已到了穷途末路。 汉王这局是很用心的,她不惊讶自己输了,但她闹不明白自己哪步现了败迹。她对着残局,冥思苦想半晌,抬起头,望向王妃:"王妃,你与我说说罢,我这局,何处漏了破绽?" 她双眸格外湛亮,还泛着一缕水汽,眼巴巴地望过来,仿佛猫儿一般。 王妃心下一动,算算日子,她殿下相处已近两月,应当……可称得上熟悉了。 那……也不必趁殿下熟睡时,方悄悄摸她耳垂了吧? 汉王还在等着王妃回答,王妃淡淡一笑,拣起几枚黑子几枚白子,竟单凭记忆,便将棋子一子不差地排出初时布局,与汉王解说。 汉王听了,细细琢磨片刻,依旧不懂。 "为何我下在此处,便显得别有用心了?"汉王认真问道。 王妃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面上却十分尽责解说,说罢,她又道:"殿下自那处方位看,确实糊涂,不如到我这来,我这边更了然。" 汉王一派天真,王妃说得总很有道理,这回也必是如此。她眨了下眼,高兴地过来了。 王妃朝后让了让,恰好让出一个位置,能让汉王坐下,汉王面朝棋盘跪坐,身后恰好可倚在王妃身上,整个温软的身子皆可被王妃拥入怀中。 王妃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那两只可爱的小耳朵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汉王低头去看,果然,从这方位观棋局,局势更为分明,她自执了白子,在几处比划,忽然,指尖白子滑落,在棋盘上发出叮的一声。 汉王睁大眼睛:"唔……" 耳朵被捉住了! 她要抗议。 汉王正要回头,带着暖意的指尖轻柔划过她的耳后,带起一阵舒适的苏痒,便离去了。 一道风像有了灵性,chui开严丝合缝的帘子,自缝隙处卷入,冷意瞬间布满水榭,让汉王觉得方才被抚摸过的地方凉凉的,空落落的。她不由自主朝身后温暖处靠了靠,缓缓转首,望向王妃,欲言又止。 王妃笑意如方才那轻划过她耳后的指尖一般轻柔:"这局,殿下可看明白了?" 汉王点点头,却不说话,只期待地望着她。 刚刚的摸摸很舒服,她还想要。 汉王努力用黑亮水润的眼眸传达自己的意思。 榭外又雪,先是几片雪花,继而逐渐下大,此时已成连绵之势,漫天飘落飞舞。王妃抬袖,松松地揽着汉王:"殿下可冷?" 汉王感受一番,认真道:"耳朵冷。" 王妃已显笑意,却依旧引诱道:"如此,我与殿下取暖可好?" 汉王双眼高兴地眯起,仿佛已在说着快来,口上矜持道:"好。" 带着暖意的指尖莹白如玉,抚上她的耳后,滑到耳垂处捏了捏。汉王若是只猫,浑身的毛都该舒服得散开了。 王妃眼中含笑,笑意如夏夜映了月华的池水一般,轻轻漾开。 醒着的殿下,似乎比睡着的殿下,手感好些。 风渐渐刮大,将雪chui得到处都是,然而方才轻易被风掀动的帘子,此时却反倒纹丝不动。任外头风雪万里,榭中却是温暖如chun。 时下,已是十二月初,过不到一月,便是正旦。 甘露三年将至,陛下登基至今,除却起初处置逆王,其余时候,俱是手段留情。然而这位陛下怎么看也不像是肯只守着秀丽河山得过且过的,朝中便有些猜测,今年,陛下兴许要大动。 这些与汉王府是不大相gān的。 汉王让王妃揉顺了毛,心情十分愉悦,待风雪停歇,她正要与王妃往园中赏雪,便见远处,家令疾步行来。 汉王与王妃对视一眼,嘟哝道:"家令走得这样快,必是有不好的事了。" 她经验颇足,还未等家令走近,情绪便已低落下来。 王妃莞尔。 待家令走到,看清他面上神色,汉王心头更紧了紧。 家令行礼道:"殿下,方才长史传消息来,陛下邙山上遇刺。" 汉王抿唇,紧张地问:"如何?陛下受伤了?" 王妃眉心微动,见身旁那人身子绷得紧紧的,分明将心悬起,她也随着望向家令。 家令忙道:"殿下莫急,陛下无恙,只是……"他停顿半息,道,"皇夫中箭,危在旦夕。" 汉王便松了口气,她朝王妃靠了靠,像是只要靠近,便可自她身上汲取一些暖意:"家令来得这样急,莫非朝中已有大臣弹劾我了?" 家令迟疑片刻,方轻轻点了头:"长史令臣禀殿下,自辩本章还需殿下亲自写才好。" 王府有僚属,许多本章是不必汉王自己动手,自有人写好了呈上,汉王抄一份即可送去朝中,十分要紧之事,方要她亲自去写。 汉王默了数息,又问:"圣驾何时回京?" 家令道:"尚无消息。" 方才那轻松惬意的氛围已消失gān净,家令禀完了事退下了。 往日被弹劾,汉王皆是将难过放在心中,默默地去书房,拟了奏疏,预备着上朝自辩。但这二月来,她心中已习惯了有一人的存在。此时,她望向王妃,欲与她诉一诉委屈。朝臣们眼中,陛下无子,倘若骤然晏驾,登基的便是汉王。汉王最能得利,自然最有嫌疑。 但她并未派人行刺圣驾。 汉王满心都是委屈,想说,又觉多余,王妃与她朝夕相处,她知道她的。 "王妃,不能陪你看雪了。"汉王歉然道,顿了顿,没有得到王妃回应,她又担忧地自语道,"不知皇夫情况如何了。" 方才刚被揉顺了毛的小猫,此时红着眼眶,没有一点欢快的模样了。王妃心疼不已,只是此事,她却不好插手。 "殿下之事要紧,我先陪殿下去写奏本。"王妃携了汉王的手,引她朝书房去。 汉王不大与僚属议事,遇难题时,方召他们来问几句,故而汉王府的属臣,可谓是京中最清闲的差使。 眼下事虽急,汉王也不大想召他们来。 到了书房,翻出一本空白的奏本,提笔欲写,汉王忽然想到,被弹劾,她是经惯了的,但王妃才第一回 遇上,又是行刺圣驾这样足以抄家灭门的大事,她兴许会怕。 汉王便又搁下笔。 王妃就在她的身旁,正替她研墨。汉王没有惊扰她,待砚中墨满,王妃将墨锭倚在砚旁,汉王方上前,轻轻抱住她,像一个可靠的大人那般安慰道:"你别怕,大臣们只是弹劾,我没做过,便不会有证据,不会有事的。" 王妃愣了愣,方明白她所言是指什么,心中顿时柔软不已。她也抱住汉王,摸了摸她的后颈,温声道:"我不怕,殿下行事坦dàng,不惧查问,待圣驾回京,便会还殿下清白,殿下也别担心。" 第十一章 汉王殿下让朝臣参劾惯了,却依旧是怕。 她性情天真简单,却不是一点世情都不通的。大臣们参劾她不要紧,要紧的是陛下哪日便容不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