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刘川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转身看看床头的手表，依然是6点不到就醒来了。虽然大雨昨天就已经停了，但仍然处于台风天气的影响之下，铅灰色的阴沉天空依旧没有放晴的迹象，令人的心情仍然沉甸甸的。

    他脑中被案件的事情塞得满满的，一整晚都心绪不宁不得安睡，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醒来以后头疼欲裂，如同有人在大脑上打桩一般。

    刘川光步履蹒跚地摸进卫生间，在洗手盆里接了满满一盆冷水，一咬牙将头部整个埋进水里。冰冷刺骨的刺激令精神立时一振，脑筋当堂清醒了不少。

    他走进餐厅，和昨天一样，也是孙铭志和敖游先到了。不一会儿欧扬也睡眼惺忪地进来了，可见昨晚他也没有睡好。

    敖有男虽然很快端来新鲜出炉的早餐。然而四人各有各的心事，无心嘘寒问暖，只顾低着头安静吃着早餐，美味丰盛的餐点也食不知味，情形与前两天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昨晚的讯问花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全部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加上笔录数据还需要整理，因而谢队长答应今天早上再把资料带过来给他们看。

    商量过后决定再次兵分两路，谢队长安排归小林带领刘川光前往村长家查看现场，而欧扬和艾翡看下来看笔录。

    早上7点，归小林准时来到盘龙庄，随后刘川光和他一同搭乘警车前往村长家。刘川光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默默观察着专心开车的归小林。

    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介毫不起眼的小巡警，但是听了昨天欧扬在他家的一番偶遇之后，感觉却截然不同了。此刻头一回认真观察归小林，才发现他虽然面颊清俊，个子也偏瘦弱，双眼却格外炯炯有神，话虽不多却时常流露出坚毅的神情。

    年轻的归小林让刘川光不禁联想起在云海庄曾有一面之缘可惜不幸殉职的小刘警官。刘川光又想起欧扬形容的贫寒家境，归小林这个年轻人依靠警察那点微薄工资，要独自支撑这个有老有小的家庭想必很是艰辛吧，但他依然对警察这份工作无怨无悔，是什么在支持着他呢？

    一路安静无语，到达村长家时刘川光看了看表，正好是7点半。

    刘川光第一次站在村长家大宅正面近处，再一次被极尽奢华的装潢所震慑，尤其想到这栋宅邸与独具匠心的盘龙庄两座设计风格迥然相悖的建筑居然出自同一位设计师之手，更是让人难以置信。刘川光忽然心念一动，回想起艾翡画的龙栖村地图与村长家的位置。

    传说中龙的逆鳞是位于龙的脖子下方的白色鳞片。而村长家不正好位于盘龙峡谷这条巨龙脖子下方的逆鳞之位吗？“凡是妄自触动逆鳞的罪人”……难道这个罪人指的就是村长敖有富吗？

    这难道仅仅是一条巧合？刘川光从来不懂也不信什么风水学说，但是那个叫中野青儿的设计师将盘龙庄的设计融入地势之中这还是看得出来的。难道具备如此巧思的设计师居然看不出这里是逆鳞之处吗，抑或是故意如此设计布局的？可是，硬说这个设计师与案件有关，又实在说不通。

    不行不行！在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就会被表象牵着鼻子走了！刘川光用力挠着头发，努力自己发散的思维收束回来。

    归小林已经对守在大门前的警员做了一番说明，再三催促之下，刘川光跟随他走了进去。

    虽然已经听谢队长和敖游等人说过现场的血腥惨状，但如今亲眼目睹，刘川光依然感到无比战栗，完全可以理解当时孙铭志为何被吓得六神无主。

    警方为了取证调查的同时尽量减少对现场血迹破坏，用厚纸板沿着墙边铺了几行简易步道，就像跨越在血海之上的陆桥。归小林一边走在厚纸板上一边向刘川光简要介绍警方此前调查的情况。

    血迹早已完全干结了，加上破裂的落地窗通风良好，现在除了淡淡的腥味，并没有残留太浓烈的异味，不像刚发现那会儿，不戴着口罩几乎令人作呕窒息。

    虽然血迹几乎遍及整个大客厅的天花板、墙壁和地面，但最大量的部分集中在客厅中央和靠近落地窗的区域。除了敖游在报案前进出现场留下的两行血脚印之外，血迹之上并没有其它足迹。

    考虑到喷溅式的血迹以及喷至天花板的高度，推测死者很可能被割断了颈部大动脉，血液大量喷射最后导致失血死亡。客厅内被摔坏的家具和破碎的窗户玻璃碎片上都洒满了血迹，由此推测这里在死者遇害之前曾经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有可能就是在打斗过程中凶手用利器切断了死者的脖子。

    此外，现场对各处血迹随机抽样进行检测过后，确定全部都属于敖有富，并没有发现混杂其它人的血液。可惜从落地窗洒进来的大雨冲稀了血迹，说不定靠窗户部分有的血迹被雨水冲走了，但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凶手受伤的迹象。

    归小林的说明井井有条，刘川光很快就清楚了解警方目前的调查结果。他手托下巴，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来，并不是因为凶手自己出血了，为了遮掩自己的血迹而故意留下大量死者的血迹咯。”

    身旁的归小林听得一头雾水。“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一个有些相似的案例，但如今看来并不完全一样。”

    “您有什么新发现吗？”虽然两人年纪相若，归小林还略大一点，但刘川光是经由谢队长授意前来查看现场的，归小林对刘川光格外礼敬。

    “我有两个疑问。第一是落地窗的碎片大部分都是朝内散落的，换句话说，难道是有人在窗外砸破窗户再强行进入的吗？”

    “从现场痕迹来看确实如此，可是我们并没有在客厅里发现石头之类的外来可疑物体。假如是用工具敲破窗户，实际上也不可能做得到。请您过来这边。”归小林带着刘川光沿着纸板走到破碎的窗边。“您看，窗外就是山崖，下方就是水库，没有任何可以可供人站立的地方。”

    “如果站在船上呢？”

    “船上啊……我还从来没想过。可是，我小时候坐过渔船，船上十分颠簸，难以使力，何况这里落差有好几米，要打破这么大一扇窗户可不容易呢！而且昨天早上不是台风天吗？那时风雨交加，波浪更大，在船上只怕连站都站不稳呢！”

    刘川光回想自己搭乘快艇的体验，确实如此。“有道理。更何况，这么大的动静破窗而入，不可能不被敖有富察觉。凶手应该不会选择这么笨拙、风险又大的方法吧。”

    “那么您的第二个疑问呢？”

    “根据警方的推测，敖有富和凶手在客厅这里打斗，然后被杀，血迹喷出，至此都说得通。可是之后呢，敖有富的尸体是如何消失不见，又是在哪里被肢解的呢？”

    “我不明白。”

    刘川光指着地板上的一片血海。“这片血迹太完整了。从这里到大门之间，没有死者倒地的痕迹，没有尸体拖拽搬运的痕迹，也没有凶手的足迹，什么都没有。凶手和死者是如何离开的？难道他们会飞吗？除非……”

    刘川光目光四处游移，最后停在了落地窗上。“除非他们是从窗户离开的？”

    “有道理！这么说来，凶手还是开船来的咯？”

    “这又回到第一个疑问了。还是存在解释不通的矛盾之处。啊啊啊！！！”刘川光每当苦恼的时候就习惯性双手在头上一顿乱抓，刺猬头顿时被抓得变成了乱鸟窝。

    刘川光斜眼瞥见身旁的归小林，想起他说的“龙神杀人”。难道真的有如此超自然的荒谬之事？

    他直愣愣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恍惚间仿佛看到一条巨龙从水中探出身来，呵气成风，硕大的玻璃窗在烈风面前如同纸片一样轰然破碎，两支巨钳一般的爪子从窗外伸进来，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脚，朝两个方向轻轻一拉，四肢犹如人偶玩具一般被轻易扯断，鲜血像喷泉一般四处飞溅，那是修罗地狱一般惨烈恐怖的情景。

    刘川光猛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浑身冷汗，歪着身子手扶墙壁，几乎瘫倒在地。归小林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不知发生了何事。

    刘川光慌忙借口身体不适，随便搪塞了过去，又让归小林带自己再去其它地方查看，好不容易才将归小林的注意力转移开去。然而他跟随在归小林身后，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却依然是刚才那幕似幻似真的妄想。

    “每当龙神泣鸣之日，便是有人丧命之时。凡是妄自触动逆鳞的罪人，都会变成龙神的血祭。被龙神的利齿撕成碎片，被龙神喷出的烈焰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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