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清净,必定住不惯新门这闹市里的宅子,特意在城北郊外东华门那里买了个园子安置,自己每隔几日就过去探访下。昨日大婚,这才接了陈氏过来一早受礼。 陈氏年纪五旬有余,浓眉大眼,并无寻常这样富贵人家老太太该有的富态,面皮有些黑,一双手也很是粗粝,若不是身着上好的暗红底起青花蜀锦,瞧着便似个寻常的乡间老妇。 淡梅到了陈氏面前,朝她身前的蒲墩上跪了下去,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又送上了秦氏一早就给她备好的一双鞋袜,只口中自然说是自己亲手做的敬上。 按照礼俗,陈氏此时应回送淡梅一块布作答贺,只她叫身边站着的一个和淡梅年纪相仿身子板很是壮实的丫头接了过来后,双眼便直勾勾盯着淡梅瞧,身子板纹丝不动。 淡梅心知肚明,这婆婆想必是不喜欢自己。也怪不得她,任凭是谁,若是晓得自己儿子娶了个白虎克夫的媳妇,想必心里都是不痛快的。她也未动声色,只仍跪着,面上微微带了丝笑。想她即便是不喜,凭了自己的娘家,她想必也不敢真的让她下不了台面。 这时淡梅身后那徐进嵘状似无意地咳嗽了下。陈氏看了眼儿子,皱了下眉头,朝身边那丫头叫了声“喜庆”,却是声如洪钟。那被唤作喜庆的丫头便将一块红色云锦缎双手递了过去。陈氏接了,直直递到了淡梅面前道:“给你的!” 这陈氏虽这般,淡梅对她倒并无什么敌意。来这快两年,见多了那些八面玲珑说句话都要拐三圈的大户人家女眷,这老妇人方才行径虽鲁直,倒显利索,往后至少不用费心思去琢磨她话外的意思。于是双手接了过来,笑着道了谢,这才被妙春扶了起来。 陈氏自入京后,一直住在城北那园子里种菜收瓜的,儿子又三天两头来看,日子倒也舒心。有一日忽听自家儿子说要和集贤相府里的闺秀结亲,欣喜异常。一来是鳏居多年的儿子终于肯娶亲了,二来是被集贤巷相府那名头给震到了。她年轻在青门乡下守寡带着儿子过清苦日子时,那样的门第在她眼里简直就和天上仙府没什么区别了。后来虽说儿子发家了,只早年留下的印象还在,这样的门第在她眼里那是高不可攀的,如今竟成了亲家。只没欢喜几下,便又听得了这未来的儿媳妇的名声,那心便一下凉了大半截。心想此番无论不能让他这般冒险娶妻,急忙命人将儿子叫了过来。哪想还没开口阻拦,他便已是下跪求责,说未得母亲肯许便私下定了婚事。只是既然已经定了,再不能更改,否则便要惹人非议。陈氏人虽粗了些,自然也是晓得这不过是儿子给自己留脸面才这般说的。自家这儿子早不是当初青门县里的那个小子了,积威日重,如今虽对自己仍是百般孝敬,只他既已定了的事情,哪里还能随自己拿捏?没奈何这才勉强应了下来。只是心中仍有疙瘩,干脆托病万事不管,落个眼不见为净。 昨日大婚,陈氏本是赌气不想来的,只经不住儿子央着,只好过来受这个礼,且她也不敢真得罪了集贤相府,心头本就不大痛快。待见了淡梅那娇娇怯怯我见犹怜的样貌体态,更是觉着是个难以生养之相,自己想抱嫡孙的心愿只怕一时是不能圆了,更是不快。此时见礼数都已经尽到了,便觉多一刻也不想见这儿媳妇的脸了,一下站了起来,也不要喜庆搀扶,大步便往自己那正屋里去。徐进嵘抢上一步要送,被他娘重重一把拂开,噔噔地倒退了两步。陈氏连眼风也不扫儿子一下,气哄哄管自迈出门槛走了。 第六章 陈氏出了堂屋大门,迎头遇见了几个正堵在外面廊庑上等着见过新主母的妾。她平日相中入眼的都是如喜庆那般粗壮能干活的,对自家儿子这几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每日里只会打扮得妖妖娆娆一路留香的妾极是看不惯,也不理她几个慌忙让开路正朝自己行礼。方才没拿淡梅怎样,此时正好把火发在她几个身上,看也不看啐了一口,骂了句妖精便扬长而去。留下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一时连脸都有些抬不起来。 淡梅见徐进嵘目送了他娘,回身坐上了主家位子,晓得是要她受家里那几个妾的拜见礼了,便坐了他身侧的主母位置。很快便瞧见外面依次进来了三个年貌各不相当的女人,束手低首地站了过来。 淡梅未嫁之前,秦氏怕女儿吃亏,早已将徐府上的侍妾通房的一概打听清楚了说给了她过,又细细地给她出谋划策,说日后过去了好立威固宠。 这三个妾,第一个周氏,年纪二十七八,是当年那原配身边的通房,后来生了个儿子,便随了主母的姓被抬举为妾,如今那名唤良哥的徐家庶出儿子正六岁了。周氏年纪虽大了些,比起后两个样貌也不如,只是府中正室空置,故而除了良哥,连那嫡出的慧姐都寄养在她屋子里。徐进嵘在家的话,也是时有过去的。她的长处便是跟随徐进嵘多年,如今又占了寄养儿女的好处。往后淡梅过去了,自己早日生出个嫡子,周氏自然不足以抗衡。 第二个妾名春娘,二十三四,据说是在通州府时收的,容貌艳丽身段极好,从前里也生过个儿子,只是未养几年便夭折了。她以前应该是颇受宠的,只是听闻为人尖利,连府中下人提起都是暗地里皱眉,厌憎不已。这般行事之人,也无多少可虑之处。 第三个名唤赵总怜,这个就有些不一样了,如今年方二十,不但模样风流,更能和雅弦声、填词作赋、着棋分茶,从前原本是京城甜水巷里最负盛名的艺伎,倾羡了京中贵族子弟无数。去年京中一班官员赏花齐聚之时,免不了叫些伎乐陪同,那赵总怜一番献艺之后,施施然到了坐上的徐进嵘跟前,竟将手中一枝花缨丢到了他怀里,满座喧哗,于是当场便有个朝中同僚将那赵总怜买了下来赠给了徐进嵘,一时传为风流佳话。只她也有一样缺处,便是从前因了虎狼之药不能生养,故而也上不了台面。 摊上了秦氏这么一个包打听的娘,淡梅自然觉着好。到了个新宅门里,多晓得里面的一些弯弯道道,总比懵懂不知被人计算了好。此时坐在了徐进嵘身边位置上,便按秦氏教的肃然端着。 周氏春娘与那赵总怜,从前同处一宅,虽暗地里有些磕磕碰碰的,只心知自己转正室是绝无可能,徐进嵘对着她们也是不远不近并无多少偏颇,且瞧着他一时也并无续弦的打算,故而平日所想的尽是些笼络这宅里的家主,待有朝一日自己能得个儿子多分些恩爱,日后也有个仰仗而已。不想月前浴佛节刚过没多久,听闻这宅子里要多出个集贤相府里出来的主妻,三个人一下如遭雷击,怕主母厉害容不下自己,竟是抛了从前芥蒂,一道聚头了商议。千方百计打听了过来,晓得竟是个白虎克夫的寡妇,心便先放下了三分。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