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伸手触了触我的眼眶:“你最近太劳累了,瘦了那么多,眼底也乌青,”他说着就开始给我按太阳- xue -轮刮眼眶,手指凉凉地抚摸过去,舒服得不行,我眯缝着眼睛又开始犯困,耳边仿佛传来眼保健- cao -悠扬的音乐声,就听见他说,“你好好休息,这些东西我来看也可以。” 我说:“没事儿,你现在啊,就保持情绪平稳,好好的,其他的全交给我就行了,来把书给我。” 我接过那本书,躺在他腿上接着看,举着书边看边念叨:“《洛阳县志》、《洛阳记》、金马门外聚群贤,铜驼街上……哎呦喂!” 我一个没拿住,书掉下来砸我脸上了。 云玉是个好同志,没有取笑我的“铜驼街上哎呦喂”是怎么回事,而是赶忙把书掀开看了看我的鼻梁眼眶,我揉了揉砸得直冒金星的眼睛,推他:“你去别的地方玩儿去,你在这打扰我学习。” 云玉抿了抿嘴,看表情是想翻个白眼,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那么做,他动了动腿,说:“你的头压着我的腿,你坐起来。” 我说:“不的。” 他:“……” 说着我还是坐了起来,抱着书走到卧室坐在书桌前开始正儿八经地看书,边看边拿笔勾勾画画,云玉在客厅问:“还喝茶吗?” 我说:“不喝了。” 云玉在客厅笑出了声。 ……我收回“云玉是个好同志”这句话。 对,我昨天看书非得要喝茶,找回高三的感觉,看了两个小时书喝了三壶普洱,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说还去了六七趟厕所,连梦里都在找厕所,差点他妈尿炕…… 我一边看书一边心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视线扫过一篇,猛然看见这一页有一个“云”字,就习惯- xing -地用笔圈了起来,圈完了定睛一看---- 我的血瞬间凉了,又像瞬间沸腾,像是都冻住了凝固了不流了,又像突然从脑袋全都奔涌向了脚底。 洛阳云氏。 我原地懵逼了一会,草草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像是怕自己看错了,先看一遍囫囵打个草稿。 云棣,字穆之…… 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云玉的父亲是个武官,承了些祖荫,又南征北战,封了幢将。 我的手抖了起来。 仲子云玉,字璧如,美容仪,风姿详雅,少富辞采,善属文……举孝廉……授令曹侍御史…… 武泰元年,卒于河- yin -之祸。 我手指夹着笔愣了一会,反反复复地把这段短短的文字看了好几遍,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复杂滋味简直难以言说,最后交织成一片茫然。 洛阳云氏。 秦风师公说的没错,他果然是北朝人。 也如我想的那样,死于河- yin -之变。 云玉父亲官不算大,云玉也还没来得及鹏程万里就夭折途中,因而没有被载入史册,只是在地方志人物篇中寥寥几笔。 河- yin -之祸时云玉之父云穆之刚刚致仕,躲过一劫,云玉死后,云穆之心灰意冷,带着妻子与幼子就此避世隐居。 皇城根儿下,家境殷实,辞采斐然,举孝廉,授侍御史之后,应该还有“迁”、“右迁”、“累迁”……他本来该有那样大好的前程。 有关于云玉,仅此草草数言。 我对着书发了一会儿呆,声音微弱地叫了一声:“云啊。”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嗓子又干又紧,简直是从嗓子里挤着发声,我清了清嗓子,大声叫了一遍:“云玉!” 他应了我一声,走到卧室,看见我转头盯着他,皱了皱眉:“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咧了咧嘴,心跳如擂鼓:“你,你记得你的名,你的字怎么还给忘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叫了他的字:“璧如。” 他脸色一下就变了,却一动不动,站在门口道:“查到了?” 我点了点头。 他顿了顿,三步上前,按着书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又无助又兴奋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俯下身,一字一句地细细地读。 那一小段文字他看了很久才慢慢直起腰,我们俩默然对视,眼神中都有些从前没有出现过的、陌生的东西在闪烁。 云玉低声念道:“璧如……” 我摸了摸他的后背,说:“你父亲你有印象么?” 他很慢地摇头。 我想了想,说:“没事儿,这个周末我们就去洛阳,两天查不出来就下个周末去,大不了在查出来这个事情之前,咱们跑通勤。” 他还对着书册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答道:“好的。” 我笑起来:“干嘛啊,考古工作取得重大进展不应该高兴吗,我都想站起来跳一段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坐在床角,抱起了剩下的几本书,低声道:“我再看看有没有提到云氏的。” 我挺理解他这种复杂又急切的心情,那是他的生前,也是他的来处,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他一直在翻书,我订了去洛阳的票。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他才说:“你休息吧。” 我说:“我睡不着啊,你甭管我了,再找着什么没?” 他摇了摇头,神色挺平静,估计是有预判,只是有点失落,他抬手关掉了灯,只留了一盏小台灯,说:“今天先不看了,太晚了,睡吧。” 我在床上滚来滚去,滚到他身边搂住了他的腰:“我睡不着啊,我兴奋,你不兴奋吗?” 他说:“我……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