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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到王城时天已经黑了, 城市里灯火通明, 人群喧哗的声音把慕容吵醒了, 他窝在洛源怀里, 说话还带着哭过未散的鼻音：“到了？”

    洛源低头亲了亲慕容的眼角：“嗯，听意思应该准备直接去见女王，有我在, 没事的。”

    城门的侍卫一见到宁如烟就放了人进去，随后把人分散了带到不同的房间, 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跟衣物。洛源一路都抱着慕容，进了房间后把人放进浴桶里，自己也脱了衣服坐进去，慕容立刻就缠了上去。

    浴桶不算大，容纳两个男人还有点挤，慕容也不纠结, 整个人窝在洛源怀里，让他给自己清洗干净。洛源手上的动作放得很温柔, 小声地跟慕容说着话。许是水温太舒适, 许是洛源说话的声音太过轻柔，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慕容靠在洛源身上有点昏昏欲睡的，起身穿衣服的事也都是洛源在弄。

    给慕容穿好衣服洛源把他推到镜子前：“你看，喜欢吗？”

    王宫给慕容准备的是白色的礼服，除了金色的双排扣跟两条装饰用的链子外没太多繁复的东西，左边肩章的流苏下扣着一块柔软的红布, 看上去像没披好的披风，跟一身黑的洛源是反的。

    慕容看镜子里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倒影笑起来，他忽然发现洛源其实很适合穿黑色，又或者是单纯的情人滤镜。他反手去勾身后洛源的脖子，跟他交换了个短暂的吻：“喜欢，好看。”

    两人温存了一下便离开了房间，门外已经有侍女在等着了，听到两人出来的声音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请随我来”，便领着人走了。

    侍女带他们到了一个房间前，两扇厚重的门大敞着，落了些灰尘，看上去很久没动过了。

    “女王已经在殿上等二位了。”侍女说完便候在了一边，看样子不会再跟进去了。

    洛源拉过慕容的手走近大殿，这地方大得很，他们进门只能看到红毯尽头站着两个人，具体是谁也看不清楚。

    大厅里很是安静，两人走的时候慕容一直在看大殿两侧，零散地放着数量颇多的镜子，全都朝着中间摆放。镜面大多不平，映着两人的身影，或拉宽，或压扁，或者直接扭曲得没了型。

    两人走近后才看清殿上站着的人，皆是微微一愣，上面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的宁如烟。一个笑意吟吟，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像炎夏里盛放的野玫瑰，一个像寒冬里落雪的红梅花，一样的红裙子在两人身上穿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冷一点的那个走下来，单膝跪在慕容面前，声音温和平缓：“大人。”

    另一个笑起来，声音里全是蔑意：“对着这种人你也跪得下去。”她说着伸出手，“人我完好地还你了，可以把石头给我了吧？”

    “不。”跪着的宁如烟道，“那是我要献给大人的。”

    “你别太过分了！”站着的怒道，“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违反了你会死的！”

    “无妨，正好可以拖着你一起走。”跪着的那个手一抬，手上出现一个王冠，上面镶着一颗靛色的石头，皇冠还很新，看上去还有点糙，一看知道是赶制出来的。她站起身，恭敬地捧着皇冠，看着慕容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大人。”

    慕容还没回过神来，原先站着的那个已经扑了上来就要抢，被躲开后两个人直接扭打在了一起，瞬间就分不清楚谁跟谁了。

    “你疯了吗！你知道把这个给他会怎么样吗！”

    “这本来就是应该献给他的东西！当初你明明答应过的！”

    “我是答应献给那位大人！不是给他！”

    “你根本就没有献出去的打算！统治这个虚假的世界就让你那么开心吗？！”

    占上风那个忽然停了下来，坐在地上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扯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难以言喻的残忍：“我当然开心了，难道要在外面被统治才开心吗？！”她说着脸又沉了下来，褪去了笑容只剩下狠厉，两只手掐上地上的人，“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向石头许愿，我早就把他们全杀了！这个世界没有神！”

    地上的宁如烟被掐得脸都涨红了，喉咙发出痛苦的咽声，手还紧紧攥着那个皇冠。

    “住手吧，她会死的。”

    慕容过去按住坐着那个的手，结果被她用力甩开了：“关你什么事！”

    慕容被推得趔趄了几步，撞回洛源怀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会死的。”

    坐着的闻言一僵，这才放开了手，挪着屁股往后退了一段，抱着头大叫起来。

    躺着的那个也忽然大笑起来：“你老是这样，如果你早杀了我，就没这么多事了。”

    “不是她不想，是不能吧。”慕容边说边走过去，弯腰从她手里捞过王冠，“她杀了你，就是杀了自己。”

    坐着的怒道：“你闭嘴，她不是我！”

    “不，我就是你。”躺着的笑道，“我是你不要的部分，是你嫉妒的部分，是你羡慕的部分，是你永远也拿不回去的部分！”

    “你住嘴啊啊啊啊——”

    地上那个爬起来，整理自己的仪表，走上台阶，再对上慕容时弯起温和的笑容：“我来替您戴上吧。”

    慕容把王冠皇冠交到她手上，微微低下头。

    她恭敬地将王冠举高，慢慢放到慕容头上，手松开时忽然松了口气似的笑起来：“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这是属于您的。”

    她说完又跪回了地上，任慕容怎么拉都不肯起来。

    “不用试了，她不会起来的。”另一个起身走了几步，在左边坐了下来，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发出嗤笑，“她可是天天祈祷的圣女，结果怎么样，当天灾出现的时候，他们责怪她没有守护好村子，小孩子用石头丢她，大人们把她赶出了村子，向神祈祷到最后一刻还不是变成了祭品。”

    看左边的宁如烟那张漂亮的脸上出现的嘲笑，慕容蹲下来跟她平时：“所以你出现了？为了什么？”

    宁如烟声音忽然冷了下来，笑道：“当然是为了杀光那群混蛋。”她说着忽然看向右边那个，伸手狠狠抓住她的头发凑过去，“结果这个蠢货，居然把那些人全拉进来了，还在这里继续庇护他们！”

    “你已经死了。”

    “我当然知道了。”左边的宁如烟放开手中的头发，淡淡道，“死了就死了吧，我也杀够本了。”

    “但是你现在还活在这里。”慕容指着右边的宁如烟，“因为她。”

    “那是她蠢！”

    “她就是你，她说了，她就是你。”慕容道，“你的镜子呢？”

    “怎么，这个时候还想换件衣服吗。”左边的宁如烟手摊开来，掌心出现了那个镜子，“拿去吧。”

    慕容把那面镜子拿起来，巴掌大小，镜框雕着精美的花纹，和上面凹凸不平的镜面感觉格格不入。他把镜子拿到右边的宁如烟面前，镜面照过去，她缩了一下，随即便定定地看着镜子。

    “我一开始以为这面镜子这样是因为它本身的作用是个换装的小工具，但是看到大殿里的镜子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慕容说着收回了镜子，照向自己，上面的倒影扭曲得看不出原型，“但是我刚刚那个房间的镜子却很清晰，也就是说不是这个国家的传统，那是为什么呢？”

    左边的宁如烟伸手想夺回镜子，被慕容躲开了，有点不满：“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因为我拿到石头了，但是出不去。”慕容边说边拿下皇冠，“我就在想，出口在哪里。”

    “说不定只是石头不肯认你呢。”

    “难道不是你不肯认我吗？”慕容蹲累了，干脆盘腿坐到地上，“你说你一直拉着我远离王城，远离出口，怕不是暗恋我，想留下我？”

    洛源闻言没忍住笑出来，右边的宁如烟也笑起来，左边的脸便涨得通红，手一抓镜子：“你少自恋了，还我！”

    慕容躲开宁如烟的手，把镜子背到身后：“圣女在这个世界我记得是……侍奉神的人吧？也有种说法，是神的的子女。”见宁如烟手上一僵，慕容轻笑起来，“说老实的，你这么大的女儿，我就算要，洛源也不一定要。”

    洛源也坐下来，亲了亲慕容的脸颊，附和道：“嗯，不想要。”

    “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段话，作者在最后是这样说的。”慕容边推开凑过来的脸边说道，“镜子看起来不折不扣地映现现实，只是……颠倒了左右。”

    两个宁如烟听到这话表情都僵住了，慕容把镜子对着两人脸上扫过去，两人立刻触电似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她从来没叫过我主人，也没叫过我父亲，就算态度再恭敬，那也不是源于信仰，而是因为复制，她的信仰从来就不是我。”慕容道看向右边的宁如烟，她此时低顺着眉眼，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她复制了创造者的信仰，保留了创造者的愿望，但她到底是假的，只是个复制品，是创造者的心魔。”

    慕容把手里的镜子递给左边的宁如烟：“真正的圣女，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镜子的秘密。镜子看起来不折不扣地映现现实——只是，颠倒了左右。  ——周晓枫《魔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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