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礼故作冷漠:“你可为白日孤弄哭你伤心?” 范翕望向玉纤阿——弄哭你?怎么个弄哭法? 玉纤阿轻声:“殿下是说白日你骂我故作姿态,装作舞女勾引公子翕的事么?殿下教训的是,奴婢已经知错了。” 范翕讶然拧眉——勾引我? 而门外的奚礼噎住,他一时láng狈:“你说的这样详细作甚?孤已问过舞伎,知误会你了。” 玉纤阿:“殿下没有误会,奴婢就是那般坏。” 范翕盯着玉纤阿看。想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还是她当真对他、对他…… 一门之隔,奚礼殿下则心烦意乱,以为玉纤阿仍生他的气,在说反话……奚礼焦躁无比,从未在这种事上花费这么大力气。他再一次:“你开门。” 范翕靠在门上,望着自己好友的身影。 玉纤阿则配合着他,执拗地小声:“不。” 奚礼手肘撞在门上,范翕手按在腰下剑上。玉纤阿鼻尖渗汗,不能真看着公子翕在此刺伤吴世子,或者杀了吴世子,或者发生其他意外……奚礼一心儿女情长,范翕满脑子在想玉纤阿是不是耍自己,而玉纤阿大脑混乱,一向柔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殿下,纤阿已经睡了!纤阿知道公子厌我,请殿下莫bī迫纤阿!” 奚礼哑然。 好似在她声音中听到哭腔。 一时又想到她在自己面前落泪的模样。 奚礼烦闷地在门外踱了几步,他转身欲下台阶,回头又看到“玉纤阿”的身影仍映在门上,分明一步也没动。他心中动起,以为此女一边请自己走,一边又不舍自己,恐她还在隔着门落泪…… 她到底在哭什么呀! 奚礼再次转身回来,隔着门,他深深凝视着门上女郎的身影。他看出女郎散着发,额头贴着门,似在聆听门外动静。奚礼让自己不要那般qiáng势,他垂头,鼓起勇气:“玉女,其实我、我……” “其实我、我……” 范翕心想:你什么? 玉纤阿心想:请你不要说下去了! 而奚礼殿下面孔涨红,深情无比地盯着门上影子。他高贵矜傲,一句话竟鼓了几次气,越说越结巴:“我、我……” 他想说我不是厌恶你。 我是心悦你呀。 但是他只是:“我、我……” 门中二人一惊一怕,都在等着奚礼殿下的告白。偏奚礼说不下去,而这时,脚步声急促从院外而至,向吴世子请安:“殿下,宫中捉到刺客,郎中令让臣来寻殿下。” 吴宫有刺客! 奚礼一下子面容沉了下去,瞬间想到公子翕就在吴宫住着。他迅速问:“公子翕呢?” 通报的人迟疑着答:“是、是宫内事,尚未通知公子翕。恐、恐不方便让公子翕知道……” 奚礼讶然,看下属支支吾吾,似是刺客一事有内情,还与公子翕无关。他当下不在小小的织室耽误时间,隔着那道始终不肯开的舍门,奚礼低声:“孤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谈。” 不拖泥带水,阵势极大,吴世子来时悄无声息,走的时候,院中灯火游龙般浩dàng相照,侍内属臣紧跟吴世子,一路拐弯远去。 院子很快重新静了下来。 玉纤阿几乎是瘫了般坐着,一颗心放回胸腔——可算走了。 但她垂下的视线,看到一片玄黑色袍裾。玉纤阿仰头,看到公子翕蹲在了自己面前。她心里疑惑,想刺客明明是公子翕,她还怕奚礼要搜宫找公子翕,到时自己难以自保。可怎么方才吴世子那些人却说和公子翕无关? 范翕在今晚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公子翕,他温柔和善。但也许,他不只是温柔和善……他还有别的面孔。 范翕俯身,捏起她下巴,审视着她:“玉女,你若是骗我……” 他话才起一个头,便听到了又有叩门声。范翕皱眉不解,疑心奚礼又回来了。玉纤阿同样如此,她脸微白,被范翕盯着。她勉qiáng对他一笑,正要绞尽脑汁寻借口时,听门外女郎声:“玉女,你锁着门做什么?” 玉纤阿“哎呀”一声。 这才想起这间屋舍非自己独住。之前因为她总是出入吴世子宫舍的缘故,织室女官忌惮,为她换了更好的房舍。但宫女的房舍再好,也不可能如主公般独处一室。玉纤阿与一宫女同住一屋,眼下是那宫女回来了。 那宫女回来了!范翕却还在她屋内! 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咬牙,低声:“得罪公子了。” 范翕惊愕,眸子微瞠,看这小女子一把推倒他。他心脏猛跳,瘦长的手紧张地抓住榻缘。看她俯身而来,面容如狐,透着泠泠艳色。范翕心头如雷大震,手指苏起……却是她将他压在chuáng上,被褥往他头上一罩。 她自己却不曾拥入他怀里。 被闷在被中的范翕:“……” 玉纤阿在不耐的叩门声中,摘了发簪弄乱衣衫,踢了云头履,下榻扬袍开门去:“我已睡了,忘了姐姐未归,姐姐勿怪。” 范翕咬牙切齿,面色yīn沉——玉纤阿! 此女甚坏!又欺他! —— 而同时,奚礼赶到了一宫舍前。见郎中令吕归立在一灌木前,面色古怪地看着一对赤身男女在面前瑟瑟发抖。原是宫中今晚有刺客,刺客为了和一宫女苟合,让郎中疲于奔波。 奚礼不可置信,问郎中令:“当真如此?” 吕归立在那男子面前,盯着对方手臂两顿。并未在对方身上看到任何受伤处,任何箭弩的痕迹。少年郎君沉默半天,在奚礼再问一遍时,吕归竟然缓缓道:“确实如此。” 少年巍峨淡然,乃吴地武艺最qiáng者,当让人信服。 第16章 郎中令吕归带领着大批郎中,将被捉到的在苟合的宫女与刺客围在中间。那刺客低着头发抖,眼角余光看到一双长靴。知道是郎中令在低头打量着他。刺客心里发虚,不知自己能否瞒过这样的人物,只能默背自己打好的腹稿:“元娘本是我表妹,我们青梅竹马,不想吴王派人到处搜寻美人,将元娘捉入宫做了宫女。我心中不舍,就偷偷溜入吴宫……” 吴世子奚礼将将才到,只觉得宫中出现这样腌臜事很丢脸,让公子翕看了笑话,还耽误了他和玉女诉情……奚礼厌恶地看了被围住的发抖的两人一眼,说:“杀了。” 刺客早已认命,低着头不言语。 谁料吕归再次看了这边一眼,跟吴世子说:“此人说话不尽不实。那元娘虽是宫女,主宫夫人却是常姬。常姬夫人近日因扶持双姬上位,而得大王欢心。这样时候,刺客入宫和常姬的贴身侍女混于一处,恐不寻常。” 奚礼若有所思:那是后宫内斗,还是牵扯上了朝堂事? 奚礼嘱咐:“先将此人关起刑讯。”顿一下:“防着他自尽。” 刺客顿时面如死灰。 吕归又瞥了那刺客一眼,后拱手而应:“喏。” 奚礼盯着那苟合男女,沉思竟有人擅自闯吴宫,到底是哪方臣子不安分。此夜之事不寻常……他始终觉得公子翕置身事外不合理……奚礼扭头,对吕归道:“随我去拜访公子翕,看今夜之事是否惊扰到他。” 吕归拱了拱手。 他淡然随意,少年郎身量何等挺拔,暗蕴神力。奚礼舒展了眉,问他:“听人向孤报,郎中令处理完宫中最后事务,下月便会卸职离宫。不知郎中令打算去往何处?真不留在吴宫了?郎中令这样的人才若愿意留在吴宫,孤愿以huáng金百两相赠。” 吕归答:“吕归本是一游侠,天地为家,实不愿被缚于王宫。望公子见谅。” 奚礼叹:“也罢。” 吕归跟随殿下等人,走过那刺客。那刺客一径低着头,吕归走过他身畔时,脚步不禁顿了一顿—— 他有个短板,乃是他即将卸职离宫,不会在吴宫多待。若是他今晚如实汇报宫中发生的事,为了彻底解决后续事件,他少不得要多在吴宫留段时间。而吕归不愿在吴宫消磨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