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如是说,珠儿松了一口气,“娘娘说得是。” 顾夕照睨了她一眼,也松了口气,主仆俩都不再多说。 末时,宫中的祭奠和午门的丧礼杠演都要暂停一个时辰,供用膳和短暂的休憩。 珠儿按照顾夕照吩咐的,末时便派宫中一个机灵一点的小太监去将毓妃来长乐宫闹事的事报告给了赵三思和李忠贤。 李忠贤作为内务府的大总管,只能得空来赵三思身边服侍片刻,当时听闻此消息时,正在催促着尚衣局加紧改制孝服,忙问传话的太监,这事赵三思是否知情,一听说赵三思知情后,什么都顾不得jiāo代了,一面派人去往长宁宫的宫道上拦人,一面直往承乾殿而去。 “gān爹,皇太弟知晓了此事,您为何这么着急?”小六子跟着他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到了承乾殿了,暗暗松了口气,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小六子受李忠贤看重,李忠贤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下一个自己,这些日子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没用的东西,用你的脑袋想。”李忠贤回头瞪了他一眼,喘了口粗气,恰好见到赵三思正匆匆忙忙地从里面出来,心中提着的石头总算放下来了,忙小跑着过去,“殿下……” 他就担心这位皇太弟听闻贵妃被人欺负了的消息,不管不顾地跑去长乐宫了,还好来得及,如今各宫都在沐浴斋戒,给大行皇帝诵经念佛,要是皇太弟再私自来往贵妃宫中,怕是更乱了。 “李公公。”看到李忠贤过来了,赵三思打了声招呼,又急急道:“公公快随我去长乐宫,方才贵妃宫中的人来报,毓妃竟然欺负贵妃欺负到门上去了……” 好气啊。 “殿下不急,老奴也收到消息了。”李忠贤拿了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又搀扶着她走到了一旁的荫处,入了夏,这气温越发高了,尤其眼下正是最热的时候,“这事,老奴自会处理,殿下眼下去长乐宫,会坏了规矩,jiāo给老奴就行了。” 赵三思抿着唇瓣儿,明显是不大乐意,“毓妃骄横跋扈,贵妃又最是心善心软的人,我担心贵妃……” 李忠贤:“……”毓妃是有些骄横,但夕贵妃……可不是什么人都欺负得上的人。这么多年来,后宫那群女人怕是láng狈为jian,也都不是这位夕贵妃的对手。 罢罢罢。皇太弟这般想就这般想。 “老奴定是会为殿下好生问候贵妃娘娘的,回头定是事无巨细地禀告殿下。”见赵三思仍是抿着唇,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李忠贤只好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殿下该为娘娘着想些,娘娘与您的事,怕是很快宫中上下都会知晓,今儿您要是还不顾体统去了长乐宫,只怕明日就传出娘娘不要脸,在国丧期间就又勾您呢……” “……”赵三思无言以对,动了动唇,最终只好泄气道:“毓妃太讨厌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公公定要重罚她。” 见人松口了,李忠贤总算放心了下来,想起什么,神色冷了几分,“殿下放心吧,老奴省得的。” 说罢,朝小六子耳语了一番,然后留下他伺候赵三思,他又挑了几个小太监去了长乐宫。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借题发挥”都是屡试不慡的招数,李忠贤在宫中这么多年了,也琢磨到了顾夕照这一招的用意,不过毓妃此事撑破天了也只是对不行皇帝的不敬,毓妃也不傻,顾夕照如今没了贵妃的身份,她只要死咬着管束宫人的理由不松口,旁人也无赖,顶多罚她去佛堂诵经念佛思过。 至于这个诵经念佛思过多久,少则半月,多则……三五年都有可能,但毓妃母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三五年定是不可能的,李忠贤便私自改了赵三思的令,没说思过时间,而是先将人看管起来再说。 当然,罚了毓妃,以下犯上的顾夕照定然也是要罚的,不过这个处罚在毓妃看来,跟没罚一个样,去冷宫是迟早的事,今日就去和明日去有何区别? 然而,李忠贤传的是皇太弟的令,毓妃不满,也无从辩驳。这一仗,她又是输得惨不忍睹。被李忠贤带的人请去佛堂时,不甘心的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蝉儿一眼,又看向顾夕照,顾不得李忠贤还在场:“你也别得意地太早,咱们往后日子长着了。冷宫多蛇虫鼠蚁,残羹冷炙,你这勾人的脸蛋儿怕是刷刷老了。到时,新人笑,旧人哭。” 言外之意,那位皇太弟怕是早把你夕贵妃抛诸脑后了。从佛堂到颐华宫容易,哼,从冷宫到长乐宫怕是难了。 两个寡妇,看谁熬得过谁! 这种无用的口舌之争,顾夕照向来不屑一顾,还颇为大度地朝毓妃笑了笑。 蝉儿自认为没有自家主子这份好修养,背地里对着毓妃翻了翻白眼,还不解气,又用手掰着嘴脸,朝她做了一脸略略略的鬼脸,气得毓妃手指甲都掐到了手心,最后还是被身旁的锦书拉着出了长乐宫。 等到人走远了,李忠贤也不久留了,顿了顿,“原是想将云阳宫收拾一番,再请娘娘过去,如今怕是要委屈娘娘了。” 顾夕照笑了笑,“公公客气了。” “不是老奴客气。”李忠贤犹豫了一番,还是如实道:“是殿下心忧娘娘,怕娘娘受委屈,特地吩咐老奴好生安排。” 顾夕照垂下眼,须臾才道:“烦请公公告之殿下一声,我不是那般娇养的人,往后切勿惦记我,好生努力,当好一国之君了,我今日这些委屈才不枉白受了。” 盛装的夕贵妃如阳chūn里的骄阳,不能直视,清丽的夕贵妃如初一的新月,他为奴的,从前不能好好打量,如今细细一看,才知这位夕贵妃当真是绝世佳人。 “老奴自是知晓的。”李忠贤说着就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还望娘娘往后保重些。有朝一日,殿下……” 顾夕照转过身去,打断了他,“公公请回吧。” 李忠贤想起那位皇太弟对人的关照来,又咬牙道:“老奴知娘娘甘愿受了这委屈,是为大昭江山着想。但殿下也是真心想护着娘娘,娘娘万不可……生了恨……” “护着娘娘,把娘娘往冷宫里推吗?”说起顾夕照去冷宫的事,蝉儿就难受地不行,虽然她眼下也明白赵三思的打算,但眼下听李忠贤话里话外仍是护着赵三思,就有些来气了。 进冷宫容易,出冷宫就难了。纵观历朝历代,有几个是能从冷宫出来的,还不是大多死在了里头? “蝉儿姑娘……”如今这个节骨眼了,李忠贤也不计较蝉儿这般无理了,有心再解释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公公莫要多说,我都明白的。”顾夕照仍旧没有回头,她看着正殿上头的“芳华殿”三个字,闭了闭眼—— 贵妃说的,我都信。 那个人如是说。 她原以为是软软怂怂的皇太弟傻。 如今才知道,是她自己傻。 瞧,眼下的自己,不就是为了那句话甘心继续当这笼中之鸟吗? 见她不愿多听,李公公又磕了一头,这才起身,擦了擦眼中的虚泪,“娘娘放心,长乐宫上下的宫人,老奴定会暗中照顾,等着……”娘娘日后归来。 “如此,倒是谢过公公了。” 李忠贤敛了敛神,也转过身去,吩咐一旁的两个小太监,“在此等候娘娘收拾,收拾好了便请娘娘去云阳宫。” 说罢,李忠贤又回头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其余人往长乐宫。 “公公。” “娘娘请说。” “殿下胆子小,从前吃了那些不尽心奴才的亏,往后贴身伺候的宫人,还请公公仔细把关。沐浴更衣的人,还是安排花容和云裳。” 李忠贤虽然疑惑,但也并未多想,“老奴自当听娘娘的安排。” “若是……若是……”顾夕照到底不放心,还是把嘴边的话压了下去,“无事,公公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