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武多年，怎会不知，在没有药也没有封穴的情况之下贸然拔去，必定会血流不止，严重者还会伤及性命。柳奚生也为他的无赖行为而感到又气又急，一落到安全的地方，便将他扔了开来，衣冠靖一个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你就算进来也没有用的。"柳奚生从袖子里掏出伤药递给他："九九不会见你的。" 衣冠靖却没有接过伤药，捂着伤口再一次挣扎着站起身，可是，却再一次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地。 正在僵持中，远远地，走来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那淡青色的衣衫上似乎被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纤弱出尘，衣袂纷飞，正是凤九九。衣冠靖看着她向自己走来，脸上却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没有爱没有恨，没有了欢喜，也没有了悲伤，如一潭平静的湖水。衣冠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她本应该是愤怒的，她怎样的怒气他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可是没有想到，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副面无表情的脸。 "九九。"衣冠靖想伸手去拉她，可是，近在咫尺的她却让自己失去了勇气。 凤九九接过柳奚生手里的伤药，蹲下身子，凝神看着他腿上的伤，而后撕开他伤口处的衣裳，将伤药尽数洒在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上。 衣冠靖看着她从自己青色的衣袍下角撕下一块布条，紧紧地缠上伤口，很快的，血便止住了，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凤九九站起身，凝视着衣冠靖："你走吧。" "不，你听我解释。"衣冠靖急切地捉住她的手："我知道是我误会了你，这一切的错误都是我犯下的，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向你忏悔，让我慢慢地去弥补？"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卑微地哀求着自己，凤九九心里想，原来如此高贵骄傲人也会如此伏身到尘埃里，将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尊严放在自己脚下任其践踏。可是，她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想起他曾经是用一种怎样决绝的表情拿着那碗红花，硬生生地掰着自己的下巴要将这个孩子置于死地，她就觉得浑身不住地一阵轻颤。 凤九九轻轻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她要怎么原谅这个企图要伤害自己孩子的人？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也不会原谅你。"凤九九轻柔地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知道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做的那些事情，错的也许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不应该这样天真。真的相信自己的人生与幸福可以完全地交给另一个人来掌握，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若想不被人背叛，首先就不能交出自己的心，也不能奢望幸福。" 衣冠靖拉着她的手，感觉到她轻轻地瑟缩了一下，他便无力再握住，任她将手这么抽了回去。 "我们一直在走一条不同的路，衣冠靖，我们的人生有着太多的不同，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的错误，就算没有，我们的人生也注定要错过的，最终也不可能会在一起。"凤九九的心里何尝没有一丝悲悯？她的人生，有很多东西是注定好了的，衣冠靖只是她生命里的一场意外罢了，就算是这一次她理解他原谅他，他们就真的可以就此幸福一生了吗？ 不，那样太天真了。她的心里有太多的恨。太多的怨，爱情，只能占据一个最小的角落，而这个角落，如今，这个小小的角落，也荒芜了。 衣冠靖看着她的眼睛里有着灰暗的光芒，那个曾经目光里自信的、骄傲又不可一世的凤九九如今已经不在了。她说他们是不同路上的人，可是，他却觉得都是一样的，都是因为骨子里的孤傲难羁，才会放弃了彼此。 放弃吗？衣冠靖眼前慢慢地变得混沌，只有放弃了吧！ 衣冠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府里了，是木青唯将他接回来的。腿上的箭伤养了半个月的时间便好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衣冠靖很少再呆在别苑里，素君在那一夜悄悄地逃走了，衣冠靖也没有再问及关于她的事情。他说过不会要她的命，也便不在意她会到哪里去。反正无关的人，他不想问，性子也较以前更冷淡了。 又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原本衣冠楚与凤季翎的婚事就定在这个月里，可是，因为衣冠楚刻意的拖延，又推迟了不少日子，皇帝不想过问此事，太子也不着急，倒让凤府里闹了个鸡飞狗跳。 凤季翎因为这件丑闻再度成为了京城里的笑柄，虽然得以嫁给太子，可是，眼下太子的态度让她颜面无存，但凡是在街上见到凤季翎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她大婚的日期，凤季翎本来就小心眼儿，这下子更加以为人人都在嘲弄她与她作对，偏偏父亲却像个没事人一般，面对这件事情不闻不问，凤季翎更加伤心难过，回到府里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 在禁足中的张氏再也忍不住了，一日晚饭后挣脱了丫鬟们的禁锢，冲出了姿妍堂，跑到孙姨娘处，找到了正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凤南苍，抓着他大声斥责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女儿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竟然可以一点反应也没有。 哪知凤南苍原本就对嚣张跋扈的张氏难以忍耐了，这一次大闹，正好让他有了借口，当下大发雷霆，叫来了护院，将张氏押送了回去，又多加了几个人看守，并且将她的平妻之位降为了侍妾。 凤季翎急急地赶过来，看着抽抽答答哭泣着的张氏，不由地心烦气闷，背对着她，没好气地说："哭有什么用？你以前是最有办法的，可是如今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见女儿如此责怪自己，张氏心里也很委屈："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没有我，哪有今天的你？" 凤季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撅着嘴巴："我已经够窝囊的了，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成为太子妃，哪知道到头来只得了个侧妃，还一直迟迟不肯迎我入门，可怎么是好，娘，真的是气死我了。" "女儿，你想开些紧，不管怎样，侧妃也是妃，衣冠楚只要一天不娶正妃，你就还有机会被扶成正妃，只要你眼下能忍下这口气，还怕熬不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吗？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我们要沉得住气，先想办法把人嫁过去再说。"张氏轻抚着凤季翎的肩头，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 "娘，您说起来容易，太子那边迟迟不肯来提亲，皇帝上次说过之后也便没有再过问此事，爹爹更加不敢催促，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上赶子跑到长信宫里，去要求太子快点娶我入门吧？"凤季翎恨恨地拍了拍桌子："现在我担心的是要再这样拖下去，这门亲事迟早就要拖黄了，到时候，我才真的是京城中最大的笑柄了。" 张氏思忖了片刻，看了看四下里没人，伏到了凤季翎的耳边，轻声地说："我听说你祖母这几日的病又重了些，去年冬日里来，就一直在床上躺着，这药也吃了不少了，可就是不见好。" 凤季翎一惊："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氏诡异地笑了笑："你知道若是家中有亲人去世，那么按照习俗，你的婚事必定是要在亲人下葬之前完成的，否则就要守孝三年呢，所以大多数的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赶着将喜事办妥的！" 凤季翎犹豫着："可是，祖母得的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呢，等她过世还要到什么时候？大夫也说了，仔细调养的话，极有希望能痊愈的。" 张氏的脸上露出了狠毒的笑意："你若想让她好，好汤好药地侍候着，她当然可以活得天长地久。可是，她都那么老了，你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一丝丝偏差，就此死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谁也不会怀疑什么的。" "可是??"凤季翎惊疑地看着母亲："这样的事，毕竟还是太冒险了，又是我的亲祖母，女儿不敢。" "冒险？"张氏不满地道："你以为当年的我为了上位，就没有冒过一丝丝风险了吗？人生在世，你不算计别人，别人怎么能够如你所愿？如今我的前程如何已经毫不在意，只盼望你能够出人投地，我便欣慰了，如果你现在还这样畏畏缩缩的，那注定这一生就此完了，再说了，你可是她的亲孙女，她能为你的将来做出一点贡献，也算是她尽的最后一点用处。" 凤季翎低头想了想，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办法，短暂的犹豫之后便动了心，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狠一点心怕是不行了，娘亲说的对，成大器者必定是要比常人更加狠心的，否则永远只能做人下人。 又是一年夏季。 枫林山庄的夏天，虽然白日里酷热难当，可是，到了晚上却是凉爽宜人，凤九九住的院子里种了很多珍贵的驱蚊草，所以，享受凉风的同时，却能够不受蚊虫的叮咬。她泡了一壶香茗，看着柳奚生在院子里练完了剑，正好茶也凉到了合适的温度，便叫他一同坐下来喝茶。 凤九九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这两个多月来，柳奚生对她照顾有加，不仅找了贴心的人专门地伺候她的起居，还四处寻访安胎养身的补品，日日地熬了给她，所以，凤九九的胎像不仅稳固，整个人也变得丰盈起来，面色更加红润亮泽。对于柳奚生为她做的这一切。她很是感激，而他也十分满足的样子，两个人的感情，像是兄妹，像是亲人，彼此依靠，又彼此信任。 "柳大哥，你来尝尝我今天为你泡的茶，味道有什么不同？"凤九九纤白细嫩的小手递上精致的茶盏。 柳奚生依言轻抿了一口，入口冷冽香醇，入喉清凉舒爽，还有着淡淡的青草香气，他不由地笑了："这茶里放了些薄荷，还有陈皮，沏茶的水也用竹筒蓄过。" "我还以为你会尝不出来呢。"凤九九有些娇嗔地笑着："没有想到什么都瞒不过你。" "还不是因为今天早晨我看你去后院采了薄荷来，又见你这院子里多了些新鲜的竹筒，所以猜出来的。"柳奚生喝着茶："你身子不方便，以后这些事都不用你去做，我是一个粗人。喝什么样的茶无所谓的。" "那怎么成？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如果让我成天地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我才会觉得不好意思呢！" 柳奚生垂下眼："我们之间不要说这样的话，若是你愿意，但可以将我当成是你的亲人，只是，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此时和你提起。" "既然都说了是亲人了，那有什么事是柳大哥需要如此犹豫的呢？"凤九九轻轻地笑了笑："旦说无妨，对九九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击到我了。" 柳奚生想了想，决定这件事还是应该让她知晓："我今日去京城里，听说了一件事，与凤府有关的。" 凤九九轻轻地摩挲着手心里的茶杯："柳大哥，我已经不再是凤府的人了，那些事也大可不必告诉我。" "可是??我是听说凤府的老夫人昨夜去世了。" "砰"的一声，凤九九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碎了，她惊讶地抬起眼："你是说，我祖母去世了？" 柳奚生点了点头。 凤九九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可是，柳奚生断然不会骗她。春日里的时候，她还辗转地去打听过祖母的身体，凤府里的人说是只有些咳疾，慢慢调养就会好的，可是，为什么突然就会去世了呢？ "老夫人昨夜辞世，今日一早，凤府却没有发丧，只说凤季翎与太子有婚事在先，只怕是这样不吉利的事情会冲撞了太子，所以，想抢着先成亲，再发丧。" "他们疯了吗？"凤九九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祖母离世，竟然还能想到凤季翎的婚事，那我祖母怎么办？就让她这样孤零零地躺在家里，等着凤季翎先出嫁吗？" 柳奚生不想她会如此激动。他知道，如果凤九九对那个家还有一丝留恋的话，那只剩下那个年迈的老夫人了，如今她也过世了，那凤九九就真的在这个世间再没有一个可亲的人了。他握住凤九九冰凉的手："要不要，我陪你回去看看。" 凤九九回转眸子，月光下，那双目之中早已经是泪水婆娑，她任泪珠儿滑落脸庞，悲声说："我自然是要回去的，她是我祖母，如今过世，我一定要去她的灵前叩个头才会安心。" 柳奚生点了点头，只要是她说的，她想的，他一定会去照做。 第二日一早，柳奚生便用一辆轻巧软和的马车，带着凤九九进城了。凤家老夫人去世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可是，凤九九和柳奚生来到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凤府内有一丝悲怆之色，门前没有挂丧，依旧是大红的灯笼。民间虽有这样的习俗，可是，大多是也是先发丧，然后暂停灵堂，待到婚事礼成之后再入土为安，意思是好让去世的人在魂魄归安之时看到自己的亲人成婚，这才会安心归去。而凤府竟然会以冲撞太子为由，连讣文与挽联都不设于门外，这样的凉薄，让凤九九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心寒。 她缓缓地步上台阶，昔日那样熟悉的场景此时在她看来却如此的艰难，若不是为了想见祖母最后一面，她根本不想再回到这里，而柳奚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侧，犹如保护神一般，将她护得滴水不漏。 凤九九轻轻地叩响了门扉。好半晌，看守门房的刘大爷才打开了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两个人，又看到凤九九微微耸起的肚子，惊愣了一下，脸上却是露出了惊喜之色："大小姐，您回来了。" 昔日凤九九在府里的时候，待下人极是和气，虽说逢年过节打赏得并不比别的主子多，可是，每次进出，对他们这些人都十分的客气，所以，下人们也都十分的喜欢她，明面上不说，暗地里都纷纷议论这个大小姐可不知比那个任性虚伪的二小姐好了太多。 凤九九礼貌地点头："我是来拜祭祖母的，还请刘大爷您给个方便。" 刘大爷连忙将凤九九和柳奚生让进门去，随后又紧紧关上了大门。凤九九随着刘大爷一路往德馨堂里去，一路上。刘大爷不住地和她唠叨着府里最近的事情，老夫人去世以后，很多事情都是悄悄地在进行，只简单地入了殓，连灵堂都没有设在大厅，而是放在了老夫人住的院子里。最后才告诉凤九九，凤南苍一早便带着凤季翎进宫去了，说是要去和太子商量成亲的事情，直到现在都快中午时分了，还没有回来。 一踏入德馨堂，凤九九这才感受到了悲凉的气氛，德馨堂里铺天盖地的白色让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回忆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她每日都会来向祖母请安，陪她说话，祖母对她是极好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一直到今天，凤九九只要一回想起自己决意要离开凤府的时候，就想起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无奈与哀求中又充满了悲悯。没有想到，那一次，竟然成了永别。凤九九哭倒在灵堂前，柳奚生静立一旁，看着她悲恸的模样，心痛不已。 她与自己聊天时曾经说过，在凤府，除了母亲，最让她不舍的便是疼她爱她的老夫人，那是她在这世间的亲人中唯一的牵挂。那个时候，柳奚生就决定，他要陪在她的身边，做她的亲人，不是为了让她牵挂，而是不再让她的心里那般的孤单冷清。失去亲人的苦，他自小尝过，哪里忍心让凤九九再去面对？ 偌大的德馨堂灵前，除了凤九九和柳奚生，还有一直侍候着老夫人的周妈妈，她谴走了无关的下人们，一个人在灵前跪着，也不知有多久了，只是眼睛一直红肿着，手里不住地往火盆里搁着纸钱，纸线烧完了，她便摸索着拿起剪刀再去剪。 老夫人信佛，年轻的时候常行善事，周妈妈当年便是老夫人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的，据说是夫家狠辣，容不下不会生孩子的周妈妈，差点将她打死，后来是老夫人收留了她，一直带在身边，周妈妈对老夫人也是极好的，现在侍候了半生的人突然离世了，怎么会让她不伤心？ 凤九九叩完头，上前去正想安慰周妈妈几句，可是，没有想到，她突然便抓住了凤九九的手："大小姐，你知道吗？老夫人死得冤枉！" 凤九九只觉得头顶如同炸雷一般，她惊问道："周妈妈，你知道些什么？是谁害她？" 周妈妈神情有些倦怠，可是，目光却是炯炯有神，面对凤九九的提问，她毫不迟疑地说："一定是夫人和二小姐在老夫人的药里动过手脚。前几日大夫还说老夫人的病很快就会痊愈了，她的精神也的确好了很多，可是，在二小姐来侍候过老夫人服药之后，当晚就不行了。" "是药有问题吗？"凤九九急忙问道。 可是周妈妈却摇了摇头："药没有问题，但是老夫人的药里，有相冲的东西，我让大夫检查过了，他说是因为吃了相冲的食物，所以才会致老夫人病发的。可是，老夫人所有的饮食都会经过我的手，怎么可能用与药物相克的食物，唯一的可能，就只能在药里了。" 凤九九便不说话了，她相信周妈妈，一定不会说谎，她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当初回到这一世的时候，张氏就屡次想要对老夫人下毒手，可是，都被她识破了。当时的情况张氏都敢这样做，现在凤九九不在府中，凤季翎又急于出嫁，这种动机就更加明显了。可是，这样一来，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是凤季翎做的，闹不好，反倒是会将这口黑锅扣到周妈妈的头上，说是她弄错了食物，让老夫人发病的。这一招当真是好毒啊！ 见凤九九没有说话。周妈妈有些着急地问："大小姐，你是不信我吗？" "不，周妈妈，我信你，我相信她们一定做得出来。"凤九九摇了摇头："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没有办法帮祖母伸冤。" "那便让老夫人这般枉死吗？"周妈妈一听，悲怆之声又出，向着棺椁连连磕头："老夫人，您死得好惨。" 凤九九上前去扶住周妈妈，替她拭去眼泪："你放心，九九虽然离开了凤府，可是，祖母和事情却不会不管，我今日不能为她申怨，可一定为她报仇，总有一天，我会让真相大白天下的。" 周妈妈看着凤九九坚定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那眼光里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她不由地点了点头："大小姐，老夫人没有白白地疼你。"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门外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凤南苍和凤季翎一行人回来了。 虽然有亲人离世，可是，看凤季翎的样子，却没有什么悲伤之色，反倒是见到了凤九九，犹如见到仇人一般，气势汹汹地刚想冲进来，可是，却被凤南苍伸手拦住了。 因为凤南苍看到了站在凤九九身后的柳奚生，上前去拱手为礼，向他微微地一鞠躬，却是看都不看凤九九一眼。 柳奚生动也不动，一只手扶住凤九九，对着凤南苍说："我今天是陪九九回来祭奠老夫人的。"他的话意思十分明显，让凤南苍识相一些，不要为难了凤九九。 可是，凤季翎哪里肯去想他话里的暗示，再也忍不住了，她看着凤九九微微隆起的肚子，不屑一顾地嘲笑道："凤九九，我记得你从凤府出去的时候，是因为抗婚吧？怎么，现在嫁人了？都有身孕了嘛！" 她这番话极尽挖苦，人人都说她还未出阁便与太子发生了关系，是为不洁，可还是敌不过凤九九，没有出阁，倒是连孩子都怀上了。 凤九九轻轻地笑了一笑，毫不在意地伸手抚摸着小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那又怎样？这是我的孩子，与你又有何关？" "自然是与我无关的。"凤季翎轻蔑地哼着："反正你都已经和凤府脱离关系了，否则出了这样的丑事。可真是家门不幸。" 这样的话凤九九还没有介意，可是，一旁的柳奚生已经听不下去了，冷冷地开口："凤将军，你就是这样管教自己的女儿的吗？" 纵然有千般不愿，可是，凤南苍还是开口训斥住凤季翎，他们刚刚从宫里回来，太子不得已已经答应在三日之内，迎凤季翎入宫，好让老夫人尽早入土为安，在这样的当口，还是少生事端的好。可是他也不想再见到凤九九，她这个样子，没有出阁又挺着个肚子出入凤府，说到底，还是与他的名声有碍的。 "柳少爷，既然你是陪尊夫人来拜祭奠老夫人的，那么现在已如您所愿，老夫也不再多留二位了，拜完便请回去吧！"凤南苍径直地表达了自己十分不欢迎的意思，再过三日，他便是太子的老泰山了，虽然这个柳奚生以前他也是得罪不起，可是，往后以他的身份，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凤九九本来也不想多留，如今见主人下了逐客令，想也不想地转身要离开，她走得急，柳奚生生怕她摔着了，连忙伸手扶住了她，陪着她起身离开。 就在他们刚刚跨出德馨院的时候，一个下人匆匆而来，边跑边喊着："老爷、老爷，二皇子来了，说是要来拜祭老夫人。" 凤九九刚准备跃过一个门槛，听到他这么一喊，脚下一绊，若不是柳奚生扶着她，只怕她当时便会摔着了。柳奚生看着凤九九的脸色有些发白，尴尬地握紧了他的手，脚下更急，只想早早地离开这里。 可是，她越不想见到衣冠靖，偏偏就在路过大厅时遇到了他。凤九九远远地低着头，躲在柳奚生的身后，看也不肯看他一眼，便想溜出门去，可是，端坐在大厅里的衣冠靖却一眼便望见了。 看到她微微凸起的肚子，在单薄的夏衫之下有些遮掩不住，衣冠靖当时便愣住了。 她竟然大着肚子？明明是喝下了那么一大壶的红花，明明是看着她流了那样多的血，就连接生婆和宫里的御医都说胎儿保不住了，可是，好个肚子却好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衣冠靖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就在凤九九快要离开他的视线时，他猛然地惊醒过来，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凤九九的手。 "你怀孕了？"衣冠靖瞪着她的肚子："你居然还怀着孕？" 凤九九见逃也逃不掉了，索性转过身来，看着衣冠靖："你不是知道吗？" 不，他不知道。衣冠靖拉着她的手，喝问："你不是流产了吗？" 他应该想到的，那个最紧要的关头，是她拉着自己的衣角，哀求着让他去宫里请吴大夫，吴大夫本就是她推荐出宫的，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是亲密的，那么帮着她瞒过胎儿无事的消息，应当是很容易的。 衣冠靖说不出自己的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又惊又喜，然后庆幸，还有被欺骗的恼怒："我的孩子??" 他的话刚一出口，就看到凤九九挺直了腰背打断了他的话："不，这不是你的孩子。"她回身拉过柳奚生的手："他才是孩子的父亲，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 柳奚生见她这样说，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抬起眼儿看向衣冠靖，配合着她的说词："是的，她将是我柳奚生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儿，请二皇子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再对我的妻子口出秽言。" 心中的狂喜就被这冰冷的话一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衣冠靖痛苦地收回自己的手："九九，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就算是保住了这个孩子，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对吗？" 凤九九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是不肯原谅你，而是觉得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已经决定要嫁给柳大哥，和你之间已经是不可能了。" 原来是这样，衣冠靖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事实。 她做了这样的决定，就说明，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凤南苍此时带着家人齐齐地赶来了，将衣冠靖客客气气地迎了回去，衣冠靖回望了凤九九一眼，却看到她头也不回地随着柳奚生出门去了。 上了马车，凤九九这才歉意地对柳奚生说："对不起，刚刚拿你做了我和孩子的挡箭牌。" "你想报仇吗？"柳奚生没有回应她的话，反倒是这样地问出来。 "什么？"凤九九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柳奚生却抓住了她的手，再度问："你想报仇吗？为你的祖母报仇，向凤季翎和你的父亲讨回公道？让他们后悔今天为权利所做的这一切。"他刚刚看到凤九九在灵前那样伤心的模样，她用那样一种神情向周妈妈保证一定会讨回公道，让真相大白天下，那个时候他就在想，或者自己可以帮她。 在他的生命里，有过爱，也有过恨，被亲人抛弃过，也曾经为了失去养父养母而伤心欲绝，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的心却变得如死水一般的静，到了最后，感觉自己不会爱也不会恨了。直到遇到了凤九九，他的这些正常人都会有的感情一一地被唤醒了。 他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现在，也学会了去恨，看着凤九九那样的伤心，他心里的恨意也一丝丝地萌发出来。如果可以，他要做她背后的手，去帮她报仇。 "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凤九九摇了摇头："这样我会内疚一生的。" "我们说好了，做彼此的亲人，为什么又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柳奚生温柔地将她散落的发丝重新拢到耳后："何况，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要重新扳正自己的人生，让欠我的那些人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统统都还回来。" 凤九九看着他温柔的面容，心里只觉得一阵窝心，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是想对你好，却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让你安心，这一生一世，对柳奚生的情意她注定是无以为报了，她仰着头，笑着问："那你有什么办法呢？说来让我听听。" 柳奚生轻轻地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嫁给我，我会让你坐上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位置，当你超越了任何人，那么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凤九九微微一愣。 仿佛看穿了她，柳奚生轻轻地笑起来，宠溺地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头："不是让你真的嫁给我，我们假成亲，任何时候，只要你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或者你想离开我了，我决无异议。" 凤九九的眼眶有些热，她不想让自己总是流眼泪这般脆弱，于是撒娇地将头埋进了柳奚生的怀里，柔声道："你这样待我，是要让我怎样才能回报给你呢？" 柳奚生纵容地笑："既然你想回报我，那么，就把下辈子许给我吧，来世，你不许再爱上别人了，只属于我一个人，好不好？" 凤九九含着热泪，点了点头："好，下辈子，我一定会心无旁骛地等着你，只等你一个人。" 支持：↘完♂本♂神♂立占↙喜欢本站的朋友可以多多推荐给更多爱看书伙伴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