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陆錦珩便端着食案回了屋。因着都是些清淡的小菜, 吩咐下去后厨子做的也极快。 看着陆錦珩亲自端食案的样子, 苏鸾总觉得画风有些清奇。不过也是,淞阳楼里没个丫鬟, 不管侍卫还是小二,皆是男丁,自然不便进屋。 将食案放到床畔的小方几上, 陆錦珩先端了碗粥给苏鸾。 “先吃这个养养胃。” 苏鸾接过碗来, 不安的看了看那米粥。看起来倒是米粒烂熟的样子,她吃了一勺,果然懦软好咽。 当即便满意的露了个笑脸儿:“小二长进了。” 陆錦珩正给她夹小菜欲往勺中放,手在半空顿了顿, 脸有些黑。最后还是将小菜放进苏鸾的勺子里。 就着小菜吃,粥就更有味道了。 吃了满满一碗, 苏鸾已是觉得身上有了力气。陆錦珩拿来药时,她也不再嫌苦,一饮而尽。 苏鸾开心的将空碗放回小方几上, 抬眼满怀期待的看陆錦珩:“药吃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坐在床沿上的陆錦珩,嘴角微微荡开个笑意:“计划有变, 今日不回了,你得陪我在此小住两日。” “你……你说什么!”苏鸾双眼圆瞪, 说不上是气还是吓。 陆錦珩不欲给苏鸾讲有人想要暗害他的事, 怕吓到她。故而只笑眯眯的伸手帮苏鸾将略显凌乱的碎发撩去耳后:“放心, 我已命人给你爹娘带信儿了。他们不会担心。” 呵呵,苏鸾心下冷笑。毕竟她不敢真的笑出声来。陆錦珩脸上挂着笑,可在苏鸾看来那笑眼却是阴仄仄的。 他对自己的名声也太自信了吧?他凭什么以为他命人去带信儿,苏道北和秦氏就能不担心了? 只怕是更加的提心吊胆吧。 “怎么,才一晚不回苏家,就想家了?”陆錦珩玩味的凝着苏鸾,又逗弄道:“当初在我郡王府住了半月,不也好好的?” 苏鸾心中不满,但也不欲接陆錦珩这话头,不想他在这种已然过去的事上扯起轱辘来。 只满心急切的问道:“这到底是为何?”陆錦珩也不是个随便出尔反尔的人,明明今晨还说送她回家。 “为了让你陪我演一出戏。”陆錦珩面色无波。 “什么戏?” “失踪。” “啊?”苏鸾懵了。不过随后想想今早偷听来的那些,她也多少猜到了几分。 八成陆錦珩是想要将计就计,让暗害他的人以为他昨晚真的随着船一起沉湖了。那么对方激动之下,就有可能露出破绽。 思及此,苏鸾有些理解陆錦珩不想让她露面。毕竟她是陪着陆錦珩一起上的船,若她回了苏家,这出戏也就露馅了。 她不情愿的抬眼看看陆錦珩,见他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之后也只得点点头,应道:“好。” 苏鸾这举动倒是令陆錦珩颇为意外,毕竟他不知她偷听到了那些。在他眼里,苏鸾是并不知昨晚遭人下化骨散,遭人凿船暗害的。 那么苏鸾为何会如此通情达理好说话? 陆錦珩微微低了低脑袋与苏鸾持平,好奇的贴近看着她,眼中还夹带几分期冀:“苏鸾,你莫不是也舍不得与我分开?” 苏鸾一下变了脸色,怒容满满:“陆錦珩,我好心帮你作这一出戏,不求你感谢,只求你别恩将仇报再欺负我。你可办得道?” “我何时欺负过你?昨夜你都一动不能动了,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呀。”陆錦珩直觉得自己冤枉。 “可昨晚那样也算欺负!”明明是气的,可一提昨晚苏鸾不知不觉又红了脸颊。想不到就这么草率的与人同床共枕了。 “搂你睡觉就是欺负了?”陆錦珩佯作不解的皱了皱眉:“那天底下的男人岂不成都欺负自己媳妇了?” 这偷换概念的言辞苏鸾委实是来气,驳斥道:“人家那是拜过堂成过亲的,自然合情合理!” “呵,”陆錦珩笑笑,“原来你是想跟我拜堂啊,好,回去挑个黄道吉日……” “陆錦珩!”苏鸾抽出一只软枕朝着陆錦珩砸了过去,却被他一手接下。 陆錦珩看了看送到他手中的软枕,不正经的笑问:“这是催我赶紧上床睡觉的意思?” 苏鸾实在没话可说,身子向下一滑,直接滑进了被窝里,连头也蒙住。 她不想再看这人一眼! “陆錦珩,你要我留下来陪你演戏可以,但要分房间睡!” 陆錦珩也不恼,只心平气和的问她:“一共两间屋,你、我、八个侍卫加小二,你打算怎么分?” “那……那可以让他们住隔壁的客栈……”这话说完,苏鸾自己也觉得没可能。 小二是看店的,客人留下了,看店的走了,这算什么事儿? 至于侍卫就更不可能了,贴身保护陆錦珩的,理应除了睡觉寸步不离。特别昨晚又刚出了那种事,侍卫们更是时时加强戒备才对。 只稍一寻思,苏鸾就觉得自己的要求的确是有些苛刻了。 这么算起来,真的只能她和陆錦珩一间屋了? “那你睡床,我睡桌子。”不等陆錦珩驳回先前的提议,苏鸾便自行改了口。 陆錦珩似是真考虑了考虑,回头看了眼那桌子,便对苏鸾道:“虽说我也觉得你秀色可餐,不过桌子毕竟是吃饭的地儿。” 蒙在被子里的苏鸾,也是想不出别的主意来,毕竟这屋子就那么大点儿。 顿了顿,陆錦珩沉声道:“罢了,我睡地。” 沉浸于一片黑暗中的苏鸾脸上怔了下,既而掀开被角露出脑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陆錦珩。 *** 在陆錦珩身边侍卫们的努力下,雍郡王世子夜游淞阳湖,行至湖中再不见的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茶楼酒肆皆以此为谈资,许多人的闲来消遣都因此变得有趣了起来。 一辆精致的马车轻轧而来,在一间茶楼的门前驻下,一位贵妇人被丫鬟搀着下了马车。 贵妇人头上戴着帷帽,大堂的茶客看不到她的面容。只从这微步徐行的姿态,及露在帷帽外的华贵面料上猜着,这人身份尊贵。 丫鬟上前与小二对了暗号,小二引领着她们上了二楼包厢。包厢内早有另一位同样锦衣华服的贵妇人在此等待。 与新来的这位贵妇人一样的是,等在此的那位妇人亦不以真面目示人,头上戴着宽深的兜帽,微微垂下,使得大半张脸都隐在黑影里。 两位妇人的丫鬟和小二一并应景识趣的退出屋去,将门掩严实,两个丫鬟在外守着。 戴兜帽的贵妇人双手将帽子向后一撩,率先露了真容。 如此,戴帷帽的妇人便也将帷帽摘下,放到一旁的地上,在那位妇人的对面坐下,只隔一茶案。 “李夫人,久候了。”先前戴帷帽的妇人率先开了口。 “侧妃哪里话,我也是刚刚到。”李夫人朝着对面微微颔首。 说起来她虽与吴侧妃同为高门的偏房侧室,可毕竟自己只是伯府,吴侧妃却是郡王府,还是有高低贵贱之别。 更何况雍郡王爷正室仙游已久,吴侧妃除了个名份,早已与王妃无甚区别。故而李夫人面对吴侧妃时,显露出几分卑微之态。 见吴侧妃饮了面前的茶,李夫人赶忙又亲手为其添一杯,淡噙着笑意不紧不慢的说道:“侧妃可知今日京中大街小巷已然传遍,世子昨夜游湖未归……” 说到这儿,李夫人顿了顿,抬眼带着求证之意询道:“不知可为真?” 吴侧妃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旋即又掩下:“李夫人应知道,世子住在錦园,虽与郡王府只一墙之隔,但俨然与分家无甚区别。故而到底情况如何,我也不敢笃言。只是今早特意命丫鬟请世子过来用饭时,没有回应。” “那……看来是成功了?”李夫人眼中的笑意又添几分,带着惊喜。 吴侧妃蹙了蹙眉,原本她以为今日能来听个确信儿的,却不想李夫人也只是在推测。 “怎么,李夫人找的人,事情有没有办妥竟未给你个回信儿?” “侧妃,此事涉及……”李夫人未言明忌讳,只伸手指了指屋顶。吴侧妃明白她是指陆錦珩的龙子身世。 李夫人继续道:“实属大逆不道。故而昨日我命他们无论事成与否,事后立马躲起来,不要来找我。” 吴侧妃缓缓点头,不得不承认李夫人这样办事的确稳妥,防了顺藤摸瓜。 “既如此,咱们就再等等。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眼下京中传遍了,想是十有八九得手了!”说及此,戴惯了贵人冷漠面具的吴侧妃,也终是端不住了,眉眼间流露出喜悦之情。 只是这抹喜悦很快又被悲伤取代:“想我泽礼,原本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我对他寄予厚望!可偏偏只因一点儿纷争,就被陆錦珩断了一指……终生落残……” 李夫人忙将干净的帕子递上,不过吴侧妃没接,掏了自己的帕子拭泪。 李夫人收回手,也跟着沉浸到这种悲伤里:“侧妃心里的苦痛我都懂,我又何尝不苦?” 说着,李夫人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我娘家门楣虽低,却也是家风清正的好人家。自十八岁入孝安伯府,我凡事谨慎,伏低做小。苦熬了二十年终等到光霁成人,我千挑万选寻来阴家这个好亲家,才算真正于伯府有了地位。” “可世子他欺人太甚,关起门来的一桩小事,被他插手弄到妻离子散的地步!连带我也被郡主婆母问责,婆母竟发狠将我们这一房分出伯府去……” “分出去了,那我这二十多年挣下的尊严便付诸流水。”李夫人委实绝望,好好的儿媳不得不休,如今又与儿子唐光霁一并被驱出伯府独居! 不被婆家接纳认可的妾,跟外室还有什么区别? 她半辈子攒下的那点儿骄傲没了,全没了。 吴侧妃听着这些也同情不起来,毕竟只是为了联手对付共同所恨之人,算不上什么朋友,无需交浅言深。 于是她很快言归正传:“李夫人,你找的那几个人可足够可靠?” 李夫人信誓旦旦:“侧妃尽管放心,那是我娘家的一门远亲,我的两个表侄。因着关系远,伯府这边没人见过。去年家乡遭逢水灾落了难,他二人才拖着妻儿投奔于我娘家。如今妻儿皆被我安顿的极好,他俩都是死里逃生过的人,便是真出了事也断不会牵连出你我。” 许是怕吴侧妃不信那些,李夫人再添一颗定心丸:“更何况我还让他们乔装打扮过了,便是世子殒命,圣上彻查,请来最好的画师也只会被误导。” 尽管李夫人已有重重保障,吴侧妃仍是觉得不妥,叹了声说道:“世子出事,以圣上对他的宠爱必会彻查,保不齐会封城逐门逐户的盘问!届时若查到他们藏身的地方,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总之他们在京中一日,我便一颗心难安。” 李夫人想了想这话,也觉有理。终是做决定道:“侧妃言之有理,我一会儿就想法子给他们递消息,让他们今晚趁着尚未封城,先混出京去再说!” *** 当晚,北城门,两个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被盘查住。 城门官双手持着画像,对着二人仔细比对,眼中一亮:“抓住他们!” 守城的士兵立马将二人捉住,扭送去雍郡王府的地牢。 而躲在远处奉命目送此二人出城的一个小丫鬟,看着这幕惊呆了,急急转身回府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