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着翻看照片,没注意到林槐在她身上游走的视线。 林榣似乎不愿拍照,出镜的照片里,她的神情一直冷冰冰的。 今晚回到这里,她看起来也不怎么容易亲近,不像是所谓的亲姐姐,当然也不若林槐热情。仿佛来家里的只是一个暂时来寄居的陌生人。 “你们的关系,也不是不好吧。”林槐笑了笑,这才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知该怎么跟她这么一个失忆的妹妹,去解释姐姐林榣的情况,只是说:“姐姐小时候遇到了一件事情,她从那之后就不爱笑了,她可能,只是不会表露自己吧,她这么多年肯定也很想你的。” 林槐翻过一页,有一张家庭合照。 翻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上面有林问江,林槐,林榣和她。 照片拍摄于十年前,那时的她大概七八岁模样,比刚才那张照片上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大了那么一些。 她依偎在林槐身旁,笑得很开心,脸颊上一个小小的梨涡,门牙豁开一半,当时应该正在换牙。 林槐身旁是一个中年男人,西装笔挺,形容温和,眉目舒朗,与林槐长得有些像,一看就是儒生风范,周身书卷气很浓。 “这个是爸爸,”林槐说,“你还记得他吗?他小时候很疼你的,你的名字就是因为妈妈生前很喜欢栀子花,然后就这么给你取的。” 她努力回想,隐隐约约地似乎有那么一些印象,但是还不完全,只是皱了皱眉,轻声问: “那妈妈呢……” “去世了,”林槐淡淡地说着,随手翻了翻相册,却都没有那个“妈妈”的照片,“妈妈生下我后,和爸爸去云南那边出了点儿事儿。” “去云南那边……做什么?” “做生意嘛。”林槐笑了笑,似乎不愿多提起,而后换言道,“爸爸最近去了墨西哥那边,他比较忙,那边也有时差,不过他也很想见你的。明天晚上你放学回来我们一家人去吃饭,顺便跟爸爸打个越洋视频电话,让他见见你吧,他很挂念你的。” 她迟疑地点点头。 随后,林槐就出去了。 她睡下之前,再次尝试拨通许凌薇的电话,可是这么几天了,电话都打不通,微信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是不想回到这个家,应该说,只是不懂怎么拒绝。 沈知昼说,他不要她了,不要她再叫他哥哥。 他还说,她真正的哥哥找了过来。 她的归属点,应该在这里吗? 可她重新到了这么一个新的,其实是原本最初的家庭中,却没有多少欣喜的感觉。 反而感到的,只有无边的失落。 许凌薇那边会怎么样呢? 她会答应她回到这里吗?都不会感到难过吗? 可沈知昼,看起来,似乎没那么难过啊。 - 第二天一早七点不到她就醒了。 刚起chuáng,闻到了阵阵饭香。 恍惚中,以为是回到了和沈知昼住在一起的那个老房子里,还有在他家住的大半个月。 那时他前一天晚上在家,或是睡得早的时候,第二天早上会起来给她准备早饭。 就像以前一样。 可她四周回望一圈儿陌生的环境。 不是。 下去后,只有家里的保姆在厨房忙活。 叫什么,她还记不住,对方倒是先看出了她的尴尬,笑了笑说:“叫我张姨就可以,林栀小姐,快下来吃饭吧。” 张姨又说林槐还没起chuáng,一会儿也会下来吃饭。 她仍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哪哪儿都觉得不舒服,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好意,匆匆吃了一小点儿,于是便出门了。 她走得飞快,冲出门。 迫切地想见到谁。 可是,却没见到。 在门外左右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人来。 他昨晚走之前明明说过要来送她去学校的。 林槐好像是把她撒手托付给他了似的,说什么,会保护她,会陪着她,送她去学校。 她垂着头,沿路走着,踢了脚石子儿。 眼睛一点点被泪水氤氲。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监视她…… 这个住宅区很大,好像处在正在开发的郊区,大体位置在港南经济新区附近,离她家不是很远,但是离她学校就更远了。 沿着一个长坡下去,才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便民服务设施和便利店什么的。拿出手机打开地图看了看,地铁口也很远。 她突然就有些后悔就这么出来了,或许他会从另一条路上过来,她在家门口等等不就行了吗?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以为是他打来,谁知是许凌薇。 她吃了一惊,想也没想就接上。 由于时差关系,能听出许凌薇是深夜起来打给她电话的,周边很静,隐隐约约能听到人的呼噜声。 许凌薇已经将近一周多没跟她联系过了,她接上电话后就非常焦急地询问:“妈……你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说着,她声音就忍不住发颤,眼底涌上泪水,鼻腔酸意阵阵袭来,心口也坠得难受。 她也跟沈知昼一样,不要她了吗? “妈妈最近真的很忙,真的不好意思啊,晚晚,”许凌薇疲倦地说着,“今天也是一直忙到半夜才有空看手机。” “那你知道……”晚晚哽了哽,组织了一番语言,才哑着嗓子说,“你知道,我之前的家人找到……” “嗯,我知道,”许凌薇有些心烦地打断,然后柔声地说,“我收到邮件了,大概看了一下,我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回他们的电话……妈妈心里也很乱,其实,我早料到有这么一天的,你来我们家的第一天,我就有这个打算。” 她说不上是欣慰还是难过。 欣慰的是,许凌薇似乎没有多意外,也没有特别无法接受,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并不是太大,还在掌控范围之内; 而更为难过的是,许凌薇这种反而坚信她有一天会离开的口气,让她非常失望。 那年从伽卡回来,许凌薇就说,搬家后就让她不要再叫她伯母了,直接叫她妈妈。 那一定是真心的。 许凌薇在多年前流产过一个孩子,那次折腾得不惨,身体状况后来一直不好,伯父还在的那几年,一直没有怀上。 后来他们领养了沈知昼,就全然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没有再刻意想过要孩子的事。 再后来,伯父在那次大爆炸中身亡,而后有了她,三口之家,也算是幸福美满。 可毫无血缘的三个人,组成的家庭,如今已经分崩离析。 “那你,想好了怎么回复他们了吗?” 许凌薇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没想好,这件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啊,太忙了,”许凌薇长吁一口气,听起来疲惫至极,也无可奈何,“估计至少还要半个月吧……” “那时候,我都要高考了啊……”她才哽咽了一声,呜咽声立刻憋回嗓子眼儿。 静了静,觉得这一刻,自己不能够太任性了。 “是临时状况,这边发生了矿难,非常严重,新闻也有报道的,你应该了解过,我们又去了另一所城市,”许凌薇叹气,沉重地说,“真对不起,晚晚,妈……” 许凌薇这一刻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别扭至极。 却还是忍了忍,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妈不是不想陪你考试,只是真的太忙了,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太多的身不由己。 沈知昼,也会这样吗? 他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才把她推开的吗? 她听许凌薇这么说,这一刻,只有无边无际的无力感。 大脑像脱了水,突然就慢慢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好吧……” 准备挂电话,许凌薇突然又说:“你还跟哥哥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