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周瑜十分疑惑。 孙策说:“应当是又有人去偷袭车队了。” 赵云这才穿上衣服,孙策与周瑜朝他致谢,赵云却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既是同盟,理应互为支援。” 中午时分,周瑜与孙策跟着赵云的部队过来,双方互通有无后,赵云解释道自己是白马将军公孙瓒麾下,奉袁绍的命令,前来追击董卓残部,而半路接到公孙瓒的密令,让他按兵不发,在函谷关外等候,以待后续支援赶到。 “只不知是谁又去趁机袭击了车队。”周瑜遥遥观望道。 孙策摇头道:“现在再去偷袭,已错过最好时机了。” 车队已经出关太远,且第一次二人惊扰了董卓,料想吕布已早有防备。赵云又道:“我听说曹孟德带着一队人,想去救驾,只怕也未能成事,现在急行军已追不上了,走吧。” 二人跟随赵云的军队入关,一行人等在函谷关下互别,周瑜再次称谢,赵云再三谦辞,这才回洛阳去。 孙策还笑呵呵地看着赵云走了,周瑜脸色一变,说:“吕布是你师父?” 孙策说:“他不是都说了吗?吕布待我还是好的,双方还没打起来的时候,我还想着求他帮着把你带出洛阳来。” “现在不行了。”周瑜无奈道。 方才从赵云处,二人也得知了虎牢关战况,只因孙坚翻脸无情,与吕布的队伍硬碰硬,江东之虎果然名不虚传,居然将吕布的骁骑营杀了个丢盔弃甲,只怕吕布抓到孙策以后要拿他当人质。 函谷关下风云变幻,仿佛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一夜后,孙策与周瑜各骑一马,孙策把他带到关下市集处,通知此地的兵员,带出了六辆大车、四匹马,以及一众商人。 周瑜登时就震惊了。 孙策笑道:“给你把车马找到了,正扣在华雄的手里,小爷亲自带兵来杀,终于抢了回来。” 一众商人纷纷上前拜谢孙策,周瑜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寻思良久后道:“罢了,这下总算能回去交差了。” “先别忙走。”孙策说,“什么时候回来?定好时间地点,好再见面。” 周瑜说:“回家将货卸了,送他们各自回去,马上就来,欠你的情快十辈子也还不清了,这卖身契不能短了你的。” 孙策哈哈大笑,拍拍周瑜的肩。 天蒙蒙亮,夜空的群星仍未退却,孙策一路将周瑜送到了函谷关前,孙策说:“骑我的马。” 于是两人换了坐骑,孙策又说:“把飞羽带着,有事随时让它报信。” 周瑜只得又接了孙策的鸟儿。 “孙伯符。”周瑜调转马头,忽然道。 孙策骑在马上,大剌剌地看着他,笑道:“不要太想我。” “我会回来的。”周瑜说。 周瑜行出数丈外,孙策冷不防道:“周公瑾。” 周瑜驻马,漫不经心地回头,与孙策对视。 刹那间光阴转瞬即逝,多少年的江浪翻涌,潮去潮生,烈焰焚天,烽火天下,尽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眼之中。 无论过了多久,周瑜仍记得孙策在那个破晓之刹,迎着晨曦与星辉的身影,以及他的眼神。 仿佛一半永昼,一半暗夜,黎明将至之际,一道晨昏的线霎时横亘于两人身前,群山之影伴随着炽日初生的万丈辉光缓缓转来。 “你愿意和我携手并肩,征战天下么?”孙策肃容道,“我只问你这么一句,只要你来了,便不能走。” 周瑜抬眼看着孙策,说:“我知道。” “若是怕欠我情。”孙策又道,“此事不提也罢,孙伯符为你做这些,并非想挟恩于你。” “我知道。”周瑜又答道,好整以暇地抬眼,望向孙策双眼,缓缓道,“我愿到你身边辅佐你,本也不是为的这份情。” “那是为了什么?”孙策又道。 “因为我看好你。”周瑜说,“说不定有一天,天下都是你孙家的,在那天到来前,就看咱俩能走多远了。欠你这点情,算得了什么?是不?” 孙策笑道:“那么你愿意来了?” “愿意。”周瑜喝道,“驾!” 白云骢掉头上路,追在车队末尾,消失于茫茫山林之间。 第10章 下邳 此时已是深秋,回舒县的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周瑜刚走出三天就后悔了,道路泥泞不堪且天转寒凉,车轮陷入泥泞中,一众人还得推着车走。周瑜心道早知就不该拒绝孙策派兵护送自己的要求,然而奈何孙策擅离职守,回去还得领孙坚一顿军棍。自己从认识孙策那天起,简直就给他添了无数的麻烦,能少点事便少点事吧。 周瑜身材高大,力气也大,跟着一众行商,顶着暴雨在路上推车,淋了个透湿。路上猛吃驱寒姜汤,唯恐还未回到家便生病。 这一路走了足足半个月,天气时好时坏,原先约定了将车队带回舒县,便得火速赶往寿春,于袁术处等待孙策前来会合。然而万一到家染了风寒,说不好又得在家里将养数月……周瑜想起来就头大。 幸亏一路上虽然困难重重,险阻无数,却终究平安顺利到家,抵达舒县时,整个乡镇都轰动了。 周瑜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母亲正等着。 “回来了?”周母道。 “回来了。”周瑜说,“车都带回来了,人也一个没少。” 外头不断有人上门道谢,周母显是担忧心切,此刻儿子一回家,便放下心头大石,回屋换了庄重长袍,走出院外。 “周老夫人!” “周少爷。” “周家大恩大德……” 周母却是示意众人先别开口,接着朝向乡民们便拜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院子轰动,周瑜忙扶着自己的老母亲,跟随她三拜乡亲。 “我儿在舒县从小到大,”周母认真道,“得本地父老乡亲照顾,丝铺更因各位,方能有今日规模,此刻能为之出力,本是分内的事,如何担得一个谢字?” “亡夫辞世后,仰仗各位乡邻,如今该是我替亡夫与不懂事的孩儿,感激各位平素照顾的恩情才是。”周母笑道,“乡亲们请回,什么救命之恩,就不要再提了。平日间有何事,还请各位前来吩咐。” 众人再三辞谢,这才留下礼物,退了出去。 当夜周母在灯下细细看周瑜的脸,又不住摸他的头,叹道:“孙家的信差来过一趟,先朝我报了信,这几日里娘才睡得着些。” 周瑜朝母亲将此次去洛阳的事说了,周母便又想起来,解释道:“乔家也来了人,问你近况如何,从洛阳回来了没有,看来乔太守也一直担心得很。” 周瑜点头,母子一时无话,半晌后周母起身,看着廊下雨点,说:“这次咱们承孙家的恩情,实在是无以为报。伯符向来是个好孩子,从小时来咱们家,你爹便极喜欢他的,孙将军一直也对咱们照拂有加……” “……伯符不会说什么恩情一类的话。”周瑜喝了口热茶,说,“娘,我答应了他,也该朝寿春去了。” “正应这么说。”周母答道,“这两年里,娘一直担心你,听到这话时,娘总算松了口气。不怕你在外无人照顾,就怕你顾念家宅,虚度光阴,一世碌碌无为,了却此生。” “娘。”周瑜的双眼登时就红了。 周母微笑着坐下,说:“你爹生前与孙将军是故交好友,如今他的儿子长大了,我的儿子也长大了,我儿纵不比孙将军他儿出息嘛,还是懂得该去做什么,胸中有志的。这几年里娘见你一直在家中,虽说打理生意、照顾家事始终得有人手,但娘知道,那些都不是你真心想做的,是不是?” “可是我放心不下您。”周瑜说,“眼下还不知道长沙太守会不会久留寿春。” 周母说:“你尽管去,到天涯海角,若放心不下娘,到时娘把铺子卖了,铺盖一卷,跟着你去就是。你爹是个好男儿,我儿定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没听人说吗?这世上,但凡是个男人,总有两人一门心思地认定他是个不得了的人,一就是他娘,二是他媳妇儿。” 周瑜被逗得笑了起来,说:“成,我明日就动身,在家的时候……” “不必担忧。”周母说,“你在外头只要好好做人,认真做事,娘在家里,听了也高兴,时时盼着和你相见,来日娘到了寿春,也好听人夸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瑜眼眶发红,点了点头,望向母亲。 周母摸了摸周瑜的头,抱了抱他。 周瑜本想翌日便启程前往寿春,然而一路上风寒入体,全凭意志撑着,药物压着,回到家后松懈了一口气,当夜便发起烧来,竟是病得甚重。 周母翌日叫其不醒,摸了额头滚烫,方知非同小可,忙延请名医诊治。府上忙乱数日,鲁肃听得周瑜回家,特地亲自来看过,又上孤山去请哑僧,抓药的抓药,针灸的针灸,使尽浑身解数,方缓了周瑜病况。 而周瑜病得人事不省,还想着和孙策约了一月后见面的事,生怕耽误了日程,几次要起来出门,最后被鲁肃给揍了一拳,终于踏实了。 “你到底是有喜欢孙伯符?”鲁肃坐在周瑜床边,切着一段人参道。 周瑜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喉咙火辣辣地痛,鼻子还堵着,没力气跟他嘲来嘲去的。 “孙家许你什么官职?”鲁肃又问。 周瑜没答话。 “食几石?” 周瑜不吭声。 “封几户侯?”鲁肃又问。 “……” “你当你是萧何呢?”鲁肃道,“一忽悠就走。” 周瑜道:“你能不能安静点,小心切着手。” 鲁肃自顾自好笑,说:“孙家若是成王称霸的料,你以为是你看得透玩儿得转的?李斯韩非霍去病--白起韩信吕不韦--” 周瑜:“……” 周瑜病恹恹地说:“鲁子敬,你的嘴最近有点儿毒。” 鲁肃不说话,径自切人参去了。周瑜看着帐顶出神,不消片刻鲁肃又说:“若不是成王称霸的料,你这又是去做什么?” 周瑜答道:“孙伯符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