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人终究是被凌琅毁了。 “我不想听了……” 顾斐然望着矮榻上魂不守舍的人,握紧了拳头。 谢相迎没有全部听信张翎与顾斐然的话,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在心头发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肆意疯长。 往后的几天谢相迎没有再吃药,凝云送过来的药,他悉数喂了盆里的花,池里的鱼。 自停下药的那一日起,谢相迎便没有再咳过。 身上有了力气,心却越来越冷。 谢相迎始终没有停下自己的计划,他要赶在秋日到来之前让所有人都知道摄政王离开北齐,去了千里之外的燕国。 卓萤看着在马厩挑选马匹的人,蹙眉道:“一定要骑马去吗,反正是做做样子,让阿召坐马车替你走几里地就是了。” “不。”谢相迎拍了拍那马的脖颈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离开北齐的人是凌倾允。” 谢相迎眸中跳动着自由的火,顾斐然已经把棺材做好了,很快,很快他就要摆脱谢尹这个身份。 到时候什么张念汝,莲生,都与他无关,凌琅往后种种都与他无关了。 “就这匹吧,看起来真壮。” 谢相迎拉着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威风凛凛,十足漂亮。 他会穿着摄政王最威武的衣裳,前往燕国。 . 八月初八,艳阳烈日照在北齐gān涸的大地。 谢相迎戴着青铜鬼面具,一席玄衣,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之上。 他回望这个徒步走过无数次的宫城,久久不能回神。 倘若不是顾斐然告诉他这么多,他离开之时应当会有诸多不舍。 身后的车队还在准备。 城门内,穿着嫣红色芍药宫裙的女子策马而来。 “皇姥爷!” 周宜珠停下马,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谢相迎。 “这是……” “我在道观求的,说是逢凶化吉,此去燕国路途遥远,愿皇姥爷一路平安。” 她脸上满是不舍,口中没有那么多锦绣字句,只有“一路平安”几个字。 谢相迎看着手中绣着莲花的锦囊,只觉得心中一暖。 “一路平安。” 谢相迎道别周宜珠,先一步纵马而去。 马蹄飞快,在热làng中劈出一条前路。 他的目光落在大道,又似落在远在天边的燕国。 缰绳在手腕上饶了几饶,马儿载着人,一路往城外去。 谢相迎不会下马,却最爱马上驰骋的感觉。 他能相信自己被凌琅重用是因为张念汝,也能明白凌琅为了张念汝会对凌倾允会恨之入骨。但唯独不能相信,是凌琅让太医院开错了药。 所有的事都浮现在脑海中。 谢相迎的心口疼的厉害,像被无数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剜在上头,再反复扭转。 心如刀绞。 这个词,谢相迎头一次明白其中的意思。 人骑在马上,殷红的血渐渐浸透胸口的衣裳。 玄色染血最不易察觉。 一直到血色滴在马背上,原本紧握缰绳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马儿仍在奔跑,马上的人,身子却再直不起来。 失去约束的骏马偏离了大道,一路狂奔,将马背上摇摇欲坠的人带进道旁的树林。 骏马嘶鸣的声音惊起一片还在沉睡的鸟儿。 马上的人如同失去生命的木偶,被摔落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手腕上是被缰绳勒红的痕迹,青铜鬼面遮住人的无双容颜。 谢相迎死了。 在北齐花开烂漫的时节。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终于刀完了! 第3卷 伐情伤敌 第42章 见鬼了 艳阳仍藏在云间, 锋芒尽掩。 马儿停在溪畔低头饮水,远处长空万里,青山绵延, 一切都没有变。 唯有此间, 一个魂魄的破碎, 为正处繁华的北齐添了一笔苍凉。 谢相迎为自己的假死绸缪多日,甚至连棺材和下葬的地方都挑选妥当。就等着有朝一日凌琅回宫, 自己能安心在西偏殿“病死”。 但意料之外的是,他真的死了,死在马背上, 坠落在辽阔的大草原。 托凌琅的福, 他的死是那样猝不及防。没来得及和红玉道别,甚至没听到什么人,为他哭上一哭。 这北齐, 会有人愿为自己的离去而伤心落泪么。 谢相迎突然有些不确定。 这些年来,他所做所行大半与凌琅有关。他曾为这个少年真心绸缪,也想过有朝一日与他比肩同行,再好生道别。 但不能了, 他所有的心思都随着这一望无际的草地,消失在天际边。 . 燕国。 朝华园内, 铜铃声震耳欲。 大巫摇着手中的铃铛左右横跳, 对着阵法中间沉睡的男子施法。 男子不过二十岁的样貌, 平静安详地躺在皎白锦缎铺就的木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