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看着他的侧脸,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清儿。” “师父?”陆枫的脸色略有凝滞,青年转回头,轻声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陆枫没有回答,而是将油纸伞略微移了过去,轻轻的替他拂去肩上的碎雪,自顾自的说:“你可下山去了。” 青年一怔:“师父……” “你尚在襁褓之时我将你捡回来,如今也已二十有余了。”陆枫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身后的茫茫山涧:“你可学到了什么。” “师父交我识人伦,明事理。”颜清抿了抿唇,答道:“授我武艺,传我道法,教我阴阳。” “何为阴阳。”陆枫又问。 “生为阳,亡为阴,生死轮回,乾坤日月,是非黑白,化生万物。”颜清说:“这天地万物,皆为阴阳。” “何为是非?”陆枫说。 “明事理者是,目无规则法度者非。”颜清答得很快。 “事理界限在于何处,规则法度的界限又在何处?” 颜清愣了愣,张了张嘴,却一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你从未下过山,也无入世之意。”陆枫终于收回目光,他侧过身从颜清身边擦过,行至悬崖边上,探手出去接了一把雪花。 冰凉的碎雪融化在他手心,颜清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然而从未入世,又谈何出世。”陆枫说:“从始至终专注于一件事是这天下顶简单的事情,却恰恰又是最难的事情。” “徒儿不懂。”剑鞘被冷风浸透了,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寒气,青年的手略略有些红:“请师父示下。” “人的欲望是从心开始的,你见的越多,想要的自然越多。出尘不难,但被尘世浸染之后却能依旧坚守本心,才最难。” “我派从来只传一人,阿清,你日后就是这偌大昆仑的主人。”陆枫说:“我派上承天意,下慰世人。天下需要一个能持正理的人,人的事,鬼的事,妖的事,你要心清,也得目明。” 脚下的山风猎猎作响,陆枫的衣袍被风扬起,他独自一人站在悬崖边,却突然有了些许萧索之感。 “所以你要去见这天下,见这大好的山河,见形形色色的人。”陆枫顿了顿:“见过了,你就才能明白,何为修行,何为天理。” 颜清默然不语。 “你能晓天机,也能沟通阴阳,但也正因如此,你一人若是偏颇,这世间便无人能左右你了。” 陆枫却忽而笑了:“就像你手中这把剑,剑身覆霜,却又为何名为赤霄。” 他说着走过来,单手解下腰封上的玉佩,玉佩上内扣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将内圈翻转过来,用拇指摩挲了下上面的刻字,才将玉佩挂在了颜清腰间。 “这天地之间的事,你亲自看了,才能明了。” 颜清沉默片刻,后退一步,深深的冲陆枫做了个揖:“徒儿明白了。” 他说着直起身,转过头向山下走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陆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良久,才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 那纸张粗糙泛黄,只有两指余宽,是一张卦签。 €€€€万事无常。 陆枫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忽而将其揉皱碾碎,任其随风散在空中。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天下乱了,却不知最后如何收场。” “天道恒存。”陆枫垂着眼,忽而笑了:“也有趣。” 第1章 从昆仑到中原,不过短短几个月。 颜清离开昆仑的时候,昆仑山满山大雪,他站在山脚下向上看,只能看到雾中朦胧的山峰。 陆枫没有告诉他应该去哪,只告诉他要一路走,一路看,将这天下和人间都看在眼里,他不解其意,却也只能照做。 他带着柄剑,一路向东而行,最初的路上的雪渐渐化了,后来官道旁不知名的野花也开了。 他对身外之事并不十分介意,一路上在客栈落脚,也在农家借宿,有时赶路赶的急了,也会在野地山洞中将就一晚。 他也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会给因为天灾颗粒无收的农民留下碎银,也会手刃因官官相护所以杀人不需偿命的富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