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章听说确实是失忆,漫不经心地问:“现在怎么样了?” 助理说:“他回家玩了三天手机。” 项明章:“……” 助理忍着笑:“楚太太问您周末有没有空,想邀您一起吃顿饭。” 出事以来,楚家光是处理赔偿就一脑袋官司,压新闻也费了不少力,项明章清楚李藏秋分身乏术,因此签约后的商业交接一直拖着。 倒不是他体贴,项樾大鱼吃小鱼,吃相急一点不免被诟病“侵吞”,缓这一时半刻就成了宽容大量,谁也不会嫌弃好名声。 现在尘埃落定,项明章希望公事公办,尽快走程序,不想浪费时间私下拉扯,跟楚家联络虚无缥缈的感情。 秘书问:“那帮您回掉?” 突然,项明章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十分钟前,沈若臻正在练习打字速度,楚太太告诉他向项明章邀约未果,让他再联系一下,以表诚意。 沈若臻思忖片刻,发送了人生中第一条短信。 项明章看着注明“楚识琛”的号码,出事后楚家给的,随手一存互没联络过。 如今楚识琛变成一个被格式化的脑残,能发来什么正常内容? 他点开短信,楚识琛竟然发来了两句诗—— 雾里千船暗,灯明夹岸燃。 征程犹未已,还策祖生鞭。 项明章读了一遍,前半阙的景象暗喻那一晚的事故,后半阙抒发当下心境,挫败不足惧,要继续扬鞭启程。 表面来看好像态度不错。 可暗含的机锋……这两句诗的作者,不到三十岁便沉湎酒色而亡,死后写给他的挽词,正是项明章在病床边借用的那一句。 原来楚识琛不仅听见了,也听懂了。 发这两句诗给他,聪明且文明,既不卑不亢地回应了事故,又不褒不贬地回敬了他那一晚的讥讽。 这倒让项明章出乎意料。 秘书还等着:“楚家那边……” “替我答复,”项明章改了主意,“周末我会准时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同行】钱庄中经营资本较多的,一般大于6万银元 诗作者张仪坡(清) 第4章 周六早晨,花园洒过水,草坪提前请人来修剪过。 楚太太为这顿饭忙里忙外,挑选好餐具,围着长桌布置了一个多钟头。 这段时间楚家的确怠慢了,邀请项明章吃顿饭,算是摆出个态度来。另外请了李藏秋和亦思另外几名高管,感谢他们这阵子的操劳。 再说,项樾以后是亦思的大股东,正式接触之前,提供这个机会让双方交际一下,总没坏处。 楚太太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纠结完烛台用金色的还是银色的,她抓紧时间去化妆弄头发,顺便问:“小琛起床没有啊?” “早就起了。”唐姨在插花,悄声说,“出院回来好怪的,天天六点钟起床看书,昨天你猜他在读什么?《经济法》!” 楚太太吓到:“他不会又要犯事吧?” 唐姨赶紧“呸呸呸”:“往好处想,也许改邪归正了呢。” 二楼客房,沈若臻合上厚重的法律书,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去浴室泡了个澡。 这些天,唐姨和秀姐照顾得很精细,每天问许多遍“要不要吃”或者“要不要喝”,沈若臻是个口腹欲很轻的人,总是摆摆手,其他事情也尽量不麻烦别人。 唯一一次请求是为了衣服,在旧时,每个月初三裁缝到沈公馆量尺寸,衣服制好再送上门,从不需要沈若臻操心。 他在纸上写下身体的尺寸,交给唐姨,拜托她找裁缝订做几套西装。 唐姨看着分门别类的一页数据,说:“哦呦,这么详细啊。” 沈若臻不知道当今的制衣店是什么光景,便全部写好,五维三长一宽,不同的布料软硬、薄厚不同,做出来尺寸也有差,一定要正合适才好看。 唐姨对照着纸上的身高,上下打量他,说:“我那天就觉得你长高了一点,以为只是变挺拔的缘故,原来真的高了三厘米啊。” 沈若臻从容道:“看来我虚报骗过你了。” “就会唬人,”唐姨笑笑,“还要什么,我出门一并办了,这房间太素,你看有没有要添的?” 沈若臻要了一只小香炉,他喜欢睡觉时燃香助眠,别的就是要书。 泡完澡趁头发半干,沈若臻将发丝轻轻归拢整齐,熨烫完的衣服挂了一夜,他摘下来一件一件穿好。 扣上最后一粒纽扣,沈若臻立在镜子前,抬手摸上胸前的西装口袋,里面是空的,他忘记怀表已经丢了。 行李箱中的抗币和行长的火漆公印,自然也丢了,沉没于大海难以追寻。 沈若臻闭上双目,头颅一寸寸低下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几样东西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