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踔厉, 自那突然敞开的屏门处股股灌进来, 与二楼的外窗相应合形成一阵掀天的过堂风!径直冲向二楼楚妤所在的回马廊。 她那因着无需待客而疏懒随意绾起的流苏髪, 顿时被这股子劲风吹散, 连定发的细木簪子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薄粉未施,朱唇不点,青丝乱舞, 半遮于面…… 这幅风中凌乱的素净美人图落入一楼众客的眼中,竟是令人心中暗暗赞叹!特别是那些头回来的客人, 甚至站起了身来光明正大的仰头痴望…… 他们早便听闻这醉花阁里真正的镇阁之宝不是任何一位姑娘,而是这里的鸨儿。这种传言之前还令人疑信参半的,这会儿便是坚信不疑了。 陆九卿转过头往那些垂涎不已的客人身上扫了眼,那些人登时乖乖坐回原位,低头饮酒不敢再做肖想。 全临安城有谁不知道这醉花阁鸨儿的靠山是国公府世子爷!常来的客人一眼便认出陆九卿,而认不出他的新客, 也在牟思云的那声招呼声中猜了个大概。 谁敢对世子爷的相好起贪念,美人儿再美, 也美不过自个儿的这条小命! 见大家都收敛了, 陆九卿原本浮于面容的愠怒才淡淡消散下去。只心忖着这青楼生计毕竟不能长久,早晚还是要哄着她撒手这买卖。 “哎哟喂~世子爷就是有威严,这进门儿的风都比旁人的猛……”牟思云一边谄笑的念叨着,一边将那屏门掩上。 打理醉花阁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已是越来越生了巧心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阿谀奉承拍马屁的功夫那是进步的飞快! 陆九卿给思云吩咐了句什么,然后目光又落回二楼, 边盯着楚妤那处,脚下便往后院儿走去。 楚妤随即领会,也转身自往二楼里侧走去,里面的那处木梯可直接通往后院儿。 临下楼前,楚妤还特意去取了件披头。外面比屋里要冷的多,若是自己只着这□□去,怕是陆九卿见她后的第一举动,便是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 待她下到院子里时,见陆九卿并不在外面,想他应该是坐进了亭子里。 因着天气越发的冷了,而世子每回来了又都喜欢在亭中饮酒小坐,是以楚妤前日便命人将原本的轻纱帐换成了皮棉帘子。风既无法穿透那厚实的皮棉帘子,也无法将之吹掀起来。 原本的小凉亭成了个密不透风的小屋子,故而楚妤在外面并看不到陆九卿是否在。 当她走到亭子跟前将皮帘子撩开,陆九卿果真已坐在了里面。他面前的铺了刺绣台面儿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壶酒,还有两只他早前存在这儿的御赐白玉杯。 “世……”楚妤刚开口挤出一个字,就见陆九卿一个不悦的眼神瞥过来。 “世什么?” 楚妤知他这是嫌她喊的生分了,便立马改口道:“是你来了……” 这改口改的极其别扭,‘陆九卿’三个字她这会儿是叫不出的,但‘你’还能勉强叫出。 原本陆九卿已将斟满酒的白玉杯举至唇边,见她这怯生生的扭捏模样立时嗤笑出来。 他越是笑,楚妤便越觉得的浑身不自在,别别扭扭的立在那儿。 陆九卿分明只是逗她下,而她却当真似的眼中满是怯懦与谨慎,着实惹人疼惜。 “来。”陆九卿放下手中白玉杯,将手伸向她。 楚妤连忙迎上去,但在离着不足两尺的距离她停了下来。望着陆九卿张开的手,她犹豫着是不是该握上去。 迟疑间,只见陆九卿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去,胳膊伸长一把将她缩着的手捉住!紧接着用力一拉,她便一个踉跄往他怀中跌去! 陆九卿将力道凭空转移,便扯着她转了半个圈儿,最终一屁股坐上了他的大腿…… “世子!”惊慌间,楚妤已顾不得陆九卿的叮嘱,张口便叫了个大声。 “又叫错了,自罚一杯!”边说着,陆九卿就将原本撑着她后背的手抽开,去端桌子上的那只白玉杯。 而楚妤因着后身没了撑扶,整个人自然的向后仰去,直躺稳在陆九卿的臂弯间。他将酒杯悬空而倾,那琼浆玉液凝成细细的一小流,缓缓流入楚妤因张惶而启开的唇瓣间…… 说不清是为何,她越是扭捏羞涩,他便越是想要逗弄她。每回见她彷徨的如只受了惊吓的□□,他就有着无比的满足感,既而再揽在身边好好安慰。 这该是一种恶趣味吧……陆九卿如此想着并不觉有何不妥,毕竟这种感觉他从未对旁人有过。 楚妤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刚来便饮下了满满一杯酒,还是以这么没有尊严的方式。她挣扎着从陆九卿腿上坐起来,好在他未再使坏拦阻。 “陆九卿!你脑子有疾啊——”楚妤已然气的顾不得各自的身份,大声怒喝着。 陆九卿却也不恼,反而笑的极其温柔,连眼尾都噙着脉脉柔温:“可见叫出这三个字也没有多难。” 楚妤看他这副模样,完全对质不下去了,只是扭过头去,刻意坐的远了些,显然是无力应承。 许是见她真的不开心了,陆九卿便收敛了嬉弄的心思,突然颜色端正了许多,伸手轻轻勾过她的下巴,沉声道:“以后学会喊这三个字,我就不会再欺负你。也不会有任何人敢再欺负你。” 楚妤脸上微微一怔。陆九卿这话表面听着是在逗弄她,可话外之音却是在教她拿他的名号去压人…… 似是先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一抹娇羞的绯粉浮上她的面颊。她不由自主的将头往下垂去,陆九卿的手指移开,转回身端起另一只白玉杯,微微仰头将那杯酒水悉数送入喉咙! 他将白玉杯放下,袖角轻拭了下唇边沾湿的地方,斜睨着楚妤,笑道:“这一杯,当作是我昨日未能来此的罚酒。” “昨日?”楚妤怔了怔,印象中不是该有两三日没来了么? 心中细忖一番后,她才惊觉,竟当真是只有昨日没来…… “一日不见,如三日兮。” 这话自楚妤的口中喃喃吐出,陆九卿只觉得难以置信!她,竟然也会说情话? 只不过……或许是女子书读的少吧。 “这里应当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才对。”陆九卿纠正道,眼底是无尽的秋水泛滥。她能说出这种话便是不易,说对说错倒也没什么重要的。 他竟以为她念错了?楚妤莞尔一笑,言道:“是如三日兮无误。” 这次陆九卿就明白了。三月兮,以她眼下对他的牵挂还不至于。 “呵呵,”他轻声笑道:“三日兮也好。那既然是有三日未来,我自当该连罚三杯!” 说罢,陆九卿又将两只空掉的白玉杯斟满,一一爽快灌下。 只是楚妤有些慌乱了,俱以往经验来说,但凡是饮酒,不论她醉还是他醉,最终吃亏的都是她…… “世子,您快别饮这么急了!”楚妤伸手阻道。 陆九卿将其中一杯斟满送至她手中,笑道:“又叫错了,你罚一杯!” 楚妤虽错讹,但也知这杯酒是逃不掉的,只得接过那白玉杯,小口小口的轻啜着慢慢将之饮下。 第一杯时因着是倒灌,慌张下并未品出任何中味道,而这次楚妤却是发觉不对劲儿了。 她抬起眼帘疑惑的望着陆九卿:“这酒……” 饶是她的问题不明不白,陆九卿却也知她所问,便回答道:“这酒乃是会稽黄酒。” 黄酒?这便是楚妤先前纳闷的地方。会稽黄酒虽有名气,却极少有人拿它在席间作酬酢消遣,多是宫中贵人及贵族女子祛寒之用。会稽郡距京城十万八千里,临安城的市井中根本寻不来这种东西,眼下这壶会稽黄酒八成又是宫中御赐的。 “可我从未见你饮过黄酒?”楚妤深知陆九卿对杯中之物挑剔的紧。 产地,年份,手艺,皆在他考量的范围。黄酒焦香浓郁,粘稠醇厚,素来不是他的心头所好。 陆九卿并未作答,一双笑眸中满是缱绻之意,跳过这问题只说一句:“你今日陪我多饮几杯。”说罢,便又斟满一杯,放到楚妤眼前的石案上。 楚妤虽知自己那点儿酒量,但想到月信将至,又每每逢月信便有腹痛难忍的老毛病,便痛快的又饮下了一杯。 会稽黄酒于女子而言,可是个驱寒避痛的好东西。 *** “啊——” “侯爷饶命呐——” …… 一声声女子尖锐的嘶吼哀嚎自平阳侯府的地牢中传出,守在牢外的家丁与婢子皆神色惊惧,仿佛那一鞭鞭的是抽打在自己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更新时间恢复至20点噢~另外预告下:8号起作者休年假半个月,期间会加更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