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已经被拖出了宫门。我挣扎着惊叫起来:“放开吾!放开!” 我一次一次挣开侍卫,往前冲过去,侍卫一次一次将我拉出来。天上劈过一道道闪电,电闪雷鸣之间,暴雨忽至。 父皇端坐在宫门之内听着我的嘶吼,却一直没有开门。 最后,我终于失掉了力气,被侍卫架着推出了宫门之外。小桃子跪在一边哭着抱着我的腿,高喊道:“殿下,回去吧!回去吧!” 我不说话,站在宫门口,片刻后,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是简单的放了一些我路上用的物品,剩下的,都是满满的名牌。我颤抖着抚上那些名牌,一瞬之间,脑子里居然划过一个人的面容。 那个人教我成人,教我明白这个世间道理,君王之责,又在成年后,用剑一次又一次将这些道理打破。我突然想同他说说话,想同年幼时一样,让他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启程!”想到这些,我高喊起来,“去谢府!去谢子兰家!” 皇宫离谢家不远,不过片刻,我便到了谢子兰家。我急急地从马车上下马,敲响了谢家大门,然后,在大门开启的片刻,我一把推开了侍卫冲了进去。 “谢子兰!出来!谢子兰!吾来了,出来接驾!” 我嚣张地冲进去,谢家一时间被我吵得人仰马翻,一盏盏灯迅速亮了起来,侍卫、家仆迅速聚集。我一路直冲到谢子兰的卧室门口,我到的时候,谢子兰已被惊醒,站到了卧室门前。 他依旧是我记忆里的模样,长身玉立,面容平淡。岁月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几缕白发隐在青丝之间。 “臣谢子兰,恭迎殿下。”他朝我行了个礼,随后站了起来。我看着他,“太傅”二字荤绕在唇齿之间,然而许久,终究被我咽了下去。 我默默注视着他,不敢上前,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我脸上,模糊了我的视线。而谢子兰抱着暖炉,披着长衫,站在书房前方,默然看着我。 “谢大人,”我终于开口,将一堆名牌扔到地上,那些名牌还沾染着血色,混合着雨水再流散开来,露出上面已经模糊的名字。谢子兰随着名牌撞击地面的声响低下头去,静静看着那些名字。 “大人可知这是什么?”我颤抖着声音,弯下腰来,一个一个铺开那些名牌,“这些是战士挂在腰间的名牌,一场大战之后,尸体常常因为过多,只能就地掩埋。他们的尸身回不了故乡,便将名牌带回去,让家人给他们做一个衣冠冢。他们都还是大好男儿,用性命保家卫国,可是大人,你可知这一战,他们之中,有多少不是死在敌人的箭下,而是他们所保护的人的阴谋之中?” “他们在征战时吃着掺杂着石子的粮草没有怨言,穿着掺杂了麦秸的棉衣没有恼怒,他们只想赶紧打完仗归乡。可是大人,已经如此卑微,如此忍耐的他们,为什么还是没能回来?足足一万五千人,被自己的军队活活围困至死,大人,你能否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瞧着我。雨落到地面上,形成了积水,“哗哗”地流过我的脚背,仿佛是那天晚上,山谷里流过的血水。“有个人叫大沐泱,家里穷,负担重,迫不得已当了兵,一直没娶媳妇。他好不容易存够了钱,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姑娘,他答应那个姑娘战事结束就回来娶她,可是他还是死了。姑娘等到他的棺木回来,跪在我府前祈求彻查粮草案。我那么努力了,但那些世家太强大,根基太深厚,哪怕我是太子,都处置不了主谋。” “我要求稳,我要顺藤摸瓜,我甚至连那些蝼蚁都不能砍。于是这个姑娘穿的漂漂亮亮的,假装成舞娘,带了把小刀,混进一个贪官的家里,用自己的性命去杀了那只蝼蚁。” 说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哽咽了声音:“我曾以为自己冷血,胆小,懦弱;我曾以为我也可以如你们一样,将人命视如草芥;我还曾以为,我可以无视这一切,追求天下的平衡。谢大人你在我年幼时教会我如何做一个好的帝王,你说要学会无情,却要懂得大善。可是大人,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大概不是一个好太子,也不是一个好的帝王,我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我……” “你要怎么样呢?”他终于开口,打断了我,“你能怎么样呢?” 我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目光平静淡然的男子。他和我记忆中一样,冷静、沉稳、泰然。哪怕我已经失态至此,他却也只是淡然观望。 “谢子兰,”我站起身来,听着雷声,雨声,风声,一字一句,慢慢地道,“吾哪怕是拼了这个太子之位,也一定要让你们这些世家,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是吗?”听到这话,谢子兰却笑了,抱着暖炉,温和地道,“那么,微臣恭候。” 说完,他便转身进去,关上了书房的大门。一瞬之间,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我蹲在他门前,收拾着那些名牌,念着他们的名字,泪水大滴大滴落下来。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的懦弱,我知道他在鄙视我的无能。哪怕我已经如此用尽全力,吼着这样充满了勇气的句子,可是他和我都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我最大的懦弱。这么多年,我始终习惯了将他当老师,当作我的父亲。我内心里始终保留着那么一丝丝对于他的温柔,这一点,他与我,都再明了不过。 我蹲在地上,感觉内心一点点平静下来,许久,我终于想起那么一个人来。 他坐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周边萦绕了青草的香味,我仰头看着他。星光和灯火落满了他黑曜石一般的眼,他那么认真地和我说:“叶清歌,我喜欢你,与身份无关。哪怕你是个男人又怎么样呢?我喜欢的只是你,叶清歌。” 我慢慢地站起来,感觉雨渐渐小下去。 我想我得回去了,因为喜欢我的那个人,他还在战场上。而我要把他身后的战场扫得干干净净,等他归来。 四更天,天色微亮。 太子走后,谢府马上迎来了宫里来的第二拨人。谢子兰干脆穿了官袍,点了熏香,接待这位从宫里来的使者。 那是个女子,穿着华丽的长袍,饶是外面刚下过大雨,雨水却也没有沾染她衣角半点。她自带了仆人和茶叶,在他的客厅仿若自己的宫殿一般,泰然自若地看着她的仆人给她泡茶,而她则抱着暖炉,斜卧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多年未见,”她温和地开口,“谢大人一如往昔。” 谢子兰没说话,他端过旁边侍从递过的茶,轻抿了一口,连敷衍都不愿意给面前的女子。然而女子却毫不在意……哪怕她已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妾身初见谢大人,彼时谢大人似乎官居不过四品,谢家也不过一个平凡世家。”女子把玩着腰间的配饰,提及当年。 谢子兰微微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