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天下

武德九年七月中,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让酷热的天气徒然增添了几份阴冷肃煞,冷不防的起身鸡皮疙瘩。

第44章
    只要他得不到,那么到死的那刻,他也将继续承受着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轻轻闭上眼睛。

    一声重物坠地之声,将李世民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一看,法雅倒在地上。

    从椅子里跳起,他飞快蹿到他身边,伸手一抓。

    法雅的身体软绵而沉重。

    李世民将手指伸到他鼻间,竟然已经没了鼻息。

    死了?他惊愕!

    这人就这么在他眼前片刻死了?

    他心不由一沉。

    54 恶梦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她就在他怀里,两人骑着特勤骠,快马驰骋在苍茫草原之上。

    她长长秀发,浓浓甜香,时不时拂过他鼻前,痒痒的,害的他老想打喷涕。

    可又不敢,跨下的骏马脚力qiáng健,若不抓牢了,恐怕要惊着她。

    她也抓着缰,两人的手挨着,包着,她纤白手指仿佛嫩姜,一掐就能出水。

    他满心欢喜,这梦寐以求之人就在怀里,与他相伴,了无遗憾。

    马跑的快,风也越来越急,仿佛能就这么御风而去。

    疾风chuī动天上的云,越堆越厚,渐渐的遮天避日起来,天色暗淡了。

    难道要下雨了?

    他拉缰,想让马慢下来好掉头回去。

    若下了雨,淋湿了她挨了冻就不好了。

    她身体一贯赢弱,他可不想让她难受。

    然而拉了缰,马却不停。

    他再拉缰,马依然毫不减速。

    “怎么回事?这马怎么不听我的了?”他问道。

    “它听我的呀,你不是把它送给我了。”她回头,嘴角怪异浅笑,眼角含着嘲弄和冷漠,瞥他一眼便转回头。

    他惊愕,使劲拉缰。

    马还是朝前飞奔。

    而天色是越来越暗。

    突然零星的水滴飞溅到他脸上。

    下雨了?

    他身手一抹脸,手指上满是殷红一片,扑鼻一股腥味。

    这是血!

    哪里来的血?

    他紧张的四处看,最后发现竟然是跨下爱马的脖子在冒血,上面还插着一把刀。

    “特勤骠在出血,别让它跑了,快停下来看看。”他在她耳边吼道,手依然使劲拉缰。

    “流血?不奇怪,因为我给了它一刀,看!”她刷一下抽出特勤骠脖子上的刀,雪亮的刀身上淌满了热腾腾的血。

    他大叫一声,眼看着跨下爱马脖子上的血喷she而出。

    喷了一会,马脚步一跌,倒下了。

    他敏捷的翻身下马,还不忘将她一把抱住,护着她在草地上一滚。

    特勤骠倒在一边,脖子上的血沽沽直冒,脚一抽一抽,濒临死亡。

    他想质问怀里的人,结果一翻身,才看到怀里的她已经气息全无,乌黑的眼眸里一片死灰,胸口插着那把刀,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而那刀柄,正握在自己手里。

    他大惊失色,一把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连同她也扔在草地上。

    跳起身,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自己满手的血。

    他杀了她?

    他心头一阵恐慌,竟还有一丝轻松。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杀她。

    他急忙将心头各种情绪撇去。

    “你杀了她!”有人高喊。

    “我没有!”他抬头大声辩解,四处看了看。

    三胡胸口插着刀,用手指着他,一脸愤怒。

    “你杀了她!”他还在喊。

    “我没有!”他还在辩解。

    “你杀了她,就是你gān的!”又一个声音。

    他回头,看到自己的大哥,脖子上插着他she出的箭,也指着他质问。

    “我没有!”他大吼。

    “你杀了我!”一声轻响。

    他回头。

    她躺在草地上,伸着胳膊指着他说,乌黑幽深的眼眸满是幽怨。

    面对她,他竟然不能辩解。

    “你杀了她!”还有人喊。

    他抬头。

    不远处,颉利带着他十万铁骑,瞪着他。

    他眨眨眼,愣住。

    “你杀了她,李世民。你违背了自己的承诺,我必须惩罚你。“颉利大声喊道。

    “我没有!“他竭斯底理的大吼。

    “你有!你手上沾的就是她的血。我要让我突劂十万铁骑踏平你的长安!”颉利指着他大声喊道。

    他身后黑压压一片的突劂铁骑摇旗呐喊,声音震天动地。

    “不!不!不!”他挥着手大喊。

    颉利手里的弯刀已经高高扬起,隆隆的蹄声顷刻就在耳边,黑压压的十万铁骑像cháo水般朝他涌来。

    他感到绝望和不甘。

    “陛下!陛下!陛下你怎么了!”身体被不断的摇晃,一个焦虑担忧的身影唤着他。

    “啊!”他一下跳起,神经质的四下看了看。

    眼睛焦距调整,才看清面前摇着他的是皇后长孙氏。

    “观音婢!“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头上的汗淌了下来。

    “陛下,你怎么了?做了恶梦了吗?”长孙急忙用衣袖为他拭去满头的冷汗,焦急的问。

    他大口的喘气,却什么也不说。

    长孙见他这副失了心神,惊恐不安的样子很是担忧。

    她的丈夫才身体好了一些,突然做起恶梦来,也不知梦了些什么,竟将一向勇猛无敌的他吓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抓着长孙的手臂,才觉得稍微有了些安慰。他垂着眉,喘着气,将梦境前前后后思量了一番。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舔舔gān巴巴的嘴唇。

    “观音婢!”他抬起头,看着长孙。

    “去吧无忌叫来。”他说。

    “陛下,这么晚了就不要办工了,身体要紧。”长孙劝道。

    “去把他叫来,我不能等了。我要打突劂。”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

    长孙听完,心顿时沉到了底。

    “不能打!”杜如晦一口否决,说完咳了几声,面色cháo红。

    “为什么?”李世民用手掩着额头,瞥了他一眼,不悦的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大唐如今兵马虽然已经齐备,可粮草却还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再说如今北方依然天寒地冻,虽说已经开chūn,可大雪还未完全化尽,牧草也没长好。如此情况下冒然出兵,必然要出事。”房玄龄耐心解释道。

    李世民也瞥了他一眼,然后看看左下首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也点了点头。

    李世民面色疲惫的叹了口气。

    “不除掉这个心头大患,我睡觉都不安稳。”他重重一捶案,愤愤道。

    长孙无忌垂眉思量了片刻。

    陛下想打突劂那是想了好几年了,可一直都是静候时机,积极备战,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年初也有人提过趁突劂bào降大雪,颉利用度无章,激发民怨之时,一举攻之,被陛下斥令驳回。可今天怎么一反常态,急于出击了呢?

    来是见到妹妹时,她一脸隐忍不快,似有难言忧愁怨怒,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可自己这个妹妹对陛下是用情致重,陛下的决定她大多不会反对。即使反对,也至于会有那种脸色。

    发生了什么事?让陛下如此?让皇后如此?

    “陛下,这仗目前打不得。如今天灾未除,国家未安,百姓未定,不宜动兵戈之事。”长孙无忌也劝说道。

    “如今颉利在草原搞的天怒人怨,铁勒的薛延陀和回讫已经公然和他对着gān,别的小部落也蠢蠢欲动,就连突利也上了暗表,要与他断绝关系投靠大唐。他是我的香火兄弟,颉利欺负他,我不能袖手旁观。我们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李世民反驳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颉利如今虽然不得人心,可到底他是突劂公认的大可汗,手底下还是有一批死忠派跟着。薛延陀要和他对着gān,这对大唐来说是好事,我们可图谋之。可突利投唐这件事,还是得缓缓。大唐和颉利是有盟约的,陛下若收了突利,岂不是违背的盟约,落人口舌。”杜如晦说道。

    “是啊是啊,话就是这么个意思。当年隋文帝就是扶弱以攻qiáng,分裂了东西突劂。此法我大唐可仿效之,用薛延陀攻颉利。那薛延陀一心想摆脱颉利,自立为王,争霸草原。去年还上了表纳了贡,意欲称臣。当年陛下没准,不如此次陛下授他鼓耋,封他可汗,拿他当帮子使,让他去消磨颉利。只要薛延陀一起来,那些观风之辈也必然有所行动,到时候我大唐未出一兵一马,即刻削弱颉利一半力量。”房玄龄也道。

    “对,待颉利弱,我们qiáng时,再派兵马也不迟。到时候,天灾已除,百姓已安粮草之事也能得到解决。”长孙无忌轻轻握拳击掌道。

    李世民看了看他们,然后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明白了,你们说的有道理。”

    见他这么一说,下首三人顿时松了口气。

    李世民明白他们说的对,他这次确实冒失了。可他心里的顾虑和担忧又怎么能和这些人说清楚呢?

    天命,天机,他不相信天却又处处受制于天。

    这如意算盘怎么经得起一个知晓天机的人的算计呢?

    不出兵也罢,不出兵有不出兵的做法,他必须有所行动,不能受制于天,受制于人。

    于是他弹了弹手,示意三人可以退下了。

    三人伏首行了礼,依此退下。

    待他们走了,李世民手指一勾,赵钱德立刻躬着身凑到案边。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