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阿年走到水边,看了看四周景色,淡淡地说:“天池在云端之上,美则美矣,景色单薄了点。终日只见云雾,难得见到早晚霞光,亦是憾事。” 文绉绉说了几句话,转头对邓少钧说:“小邓啊,此地清幽,正适合静养,你就在此安心养伤,如果有什么需求,可托人给我传话。我虽然忙于修炼,你的事情,我也是愿意帮忙的嘛。” 邓少钧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看着徐阿年,听他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当长老了。 其实,喊小邓,喊邓少钧,都无所谓,邓少钧精神上还残留着现代人的一些特质,不大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但他这一副高高在上,犹如皇帝微服私访似的,让他觉得可笑。 听到他谈论景色,脑子一转,觉得此情此景,值得给李菲念首诗了。 “景致之美,也在乎心。小师叔,见到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刚好这几天胡诌了几句诗,念给你听,可别笑啊。” 他说的“小师叔”,当然不是指徐阿年。 念诗?你还有这等才情? 李菲惊讶不已,拍手让他快念。 邓少钧装模作样指着远处的仙鹤说:“我的诗,就是写这些仙鹤的。” 清清嗓子,咳,咳,开始念: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 这是当年初中课本必背古诗,久未想起,直到养了几天鹤,才回忆起来。 现在当众背诵,差点习惯性地把“唐刘禹锡”也顺嘴滑了出来。 徐阿年,方钦明几个,仔细咂摸滋味,不禁大惊。 “好诗啊!” “意境高远,正符合我仙家之意。” 他们不想拍邓少钧的马屁,甚至想借机贬损他。但是,这真的是一首好诗,昧良心说话会遭雷劈的。 只能少说几句。 徐阿年尤其尴尬。 老子好不容易拽几句文辞,还给你勾出诗来。 看把你能的。 但这诗真的好…… 邓少钧心里暗笑。唐诗,这是唐诗,懂不懂,千古名篇。 也就是自己读的不是文科,肚子里装的唐诗太少,否则在这里当个文抄公也是很牛的。 李菲一脸迷妹表情:“呵呵,邓少钧,你在这里呆了几个月,还能作起诗来,这诗还真是应景呢。我觉得可以镌在石头上,就立在天池边。” 徐阿年心里像吃了苍蝇,恶心之极,心说,给他刻墓碑上最好。 “好了,师姐,咱们也呆了不少时间了,回去吧,不要打扰小邓清修。” 他时时有意无意表现出来,我是跟李菲一起来的。 你,死了这条心吧,将死之人。 邓少钧确实有些困惑,几个月不见,他们真的在一起闲逛了? 李菲却没理会徐阿年,问邓少钧:“我想到对面小岛看看。可以吗?” 邓少钧扭头看着方钦明。 意思是,这里归你管,你说话。 方钦明一愣,心想,这是宗主的关门弟子,自己肯定得罪不起。不就是在天池闲逛,又不偷东西,无所谓的。 “小师叔要去看看,自然可以,但那小岛又什么好看的?要看风景,湖边这里就不错。” “咳,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到金羽宗那么多年,居然还有没去过的地方,不行,我得去。” 徐阿年本想拦她一句,看她这么说,又不想忤逆她。 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师姐想去看看,我陪你去,但是,咱们又不会什么踏水诀,这里又没有船。” 方钦明赶紧朝不远处草丛里努嘴,他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艘小舟隐藏在草堆当中。 有船就好办。徐阿年见状,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马上跑过去,把绳索解开,一脚踏了上去。 “师姐,我陪你去。” 小舟不大,本来就只能站一人,两桶。 如今徐阿年站在当中,李菲上去的话,不是在他前面,就是在他后面。 水面无风,小舟轻摇,徐阿年心里突然咚咚跳起来。 “泛舟湖面,绝美之极!” 想不到还有这项目,早说啊。 李菲噘嘴说:“这舟太小,要不,我改日再来。” 别啊!我都上来了。 徐阿年急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弃?他往后面挪一点,在前面多留点位置。 能站在李菲身后,近距离看着她,也是无比美事。最重要的是,两人在小舟上,这就算是独处了。 到时候小舟晃一晃,甚至还可以趁机扶一下,岂不美哉。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怎么能轻易失去! 邓少钧对李菲说:“我那里简陋得很,没什么好看的,但既然你真想参观,我有办法。” 他从岸边竹丛中,一剑砍下一根竹子,几下削去枝叶,成为一根竹篙。 念动咒语,把竹篙往水里一扔。 天池有法术禁止,但是不禁水系法术。 如果不这么做,竹篙不会在水里游动。 邓少钧踩上去,朝李菲伸手。 “小师叔,有我在,不用怕。” 真好玩! 李菲满心欢喜,笑嘻嘻地牵了他的手,站了上去。 “青竹破水!”邓少钧喊了一声,竹篙向前缓缓滑去。 徐阿年惊呆了,看着李菲牵着邓少钧的手,湖面上回荡着她嘤咛笑声,胸中好像被人扎了一刀,顿时燃起冲天怒火,能烧尽一切。 我特么的为什么要带李菲来? 方便你牵手? 这是老子的独处机会! 邓少钧,你着实可恶之极。 竹篙缓缓向前面荡去,李菲怕站不稳,紧紧拉着邓少钧的手。 “邓,少,钧!” 徐阿年怒目圆睁,钢牙欲碎,心中滴血,却不能喊出声来。 竹篙滑去一丈之远,他不敢落后,咬着牙,催动身体的气劲,操控小舟往前走。 小舟无桨,平时就靠气劲推动。 徐阿年恨不得趴下,用手去划。 又怕如此形象过于狼狈,在气质上输一着。 邓少钧以气劲推动竹篙,徐阿年以气劲推动小舟,在湖面上呈竞速之势。 “小师叔,你别太紧张,我保证不会落水的。” 嘴里发出一声呼啸,远处的仙鹤,竟然朝他们飞来,在头顶上盘旋一阵,落入远方。 远处的方钦明看到这一幕,心灵大受打击。 他喂食几个月,仙鹤通灵性,竟然与他为友。 我喂了十几年,仙鹤从来不鸟我。 这是为什么? 徐阿年见到这等异象,也是暗暗吃惊。 “这个邓少钧,怎么会有这种福缘?竟然能令群鹤舞蹈。”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 仙鹤一只只从头顶盘旋而去,起码得有上百只,场面相当壮观。 “哈哈啊哈,好啊。”李菲朗声笑道。 邓少钧看她只会喊好,噗嗤笑了。 他想起一首诗:“看着风景美如画,本想吟诗赠天下。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李菲虽然不会满嘴窝草,但她明显是缺少这方面的修养的。 看得出来,她从小就修道,对诗词歌赋没兴趣,对琴棋书画也没兴趣。大概得等修到高阶,时间空闲下来,才会去恶补这方面的才情了。 李菲听他莫名其妙的笑,忙问:“你笑什么?” 邓少钧当然不会告诉她,我刚才腹诽了你一下。 “没什么,就是看到你笑,所以我就笑了。” 李菲脸一红,收敛了笑,不敢出声了,但是笑容还挂在脸上,并未散去。 落在后面的徐阿年,看着这一幕,心惊神伤,恨不得撞上去,把邓少钧给撞进水里。 然而,他并不能追上竹篙。 …… 很快,竹篙到了岸边,邓少钧拉着李菲轻轻一跳,就上去了。 随后赶到的徐阿年,直接撞到竹篙上,把竹篙插进了岸边的草丛里,溅起不大不小的浪花。 然后忿忿地上了岸,跟在李菲身后,眼睛里就快冒火星了。 湖心小岛不大,邓少钧的木棚屋掩映在草丛中。 李菲走进去一看,极其简陋,也就地上铺了块木板当床,边上放了个箱子放东西,要不是有这件家具,简直就是毛坯木棚房。 “你也太简陋了吧?” “够用就行。” “灾民也不过如此。” “我就是灾民啊,哈哈,你要来赈灾吗?” 一句话提醒了李菲,赈灾,好主意。 她拿出自己的储物戒指,从里面拿出一个箱子,里面堆满了流光溢彩的蜀锦。 手一扬,屋子全都挂上了蜀锦。 价值昂贵的蜀锦,被她用来铺床,当门帘、窗帘、帷幔,整个木棚屋子,瞬间是蓬荜生辉,珠光宝气。 徐阿年心都凉了。 这特么是我花大价钱买来送你的,你居然拿去送他! 他真有个冲动,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 但又忍住了。 之所以到现在还忍得住,是因为他觉得,反正这混蛋就快死了,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忍一忍就好了。 这个时候,没必要跟他争风吃醋,他没资格。 而且,如果这个时候忤逆李菲,势必会在她心里留下一个疤。 何必呢! 就好比,很多男人很在乎女人是不是结过婚,不大愿意娶二婚的。但假如是因为头婚的男人死了,那就不要紧了。 就让你给她留一个念想,无所谓,反正人是我的! “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东西,你就这么用吗?”邓少钧震惊了。 蜀锦是上等锦缎,一般都是拿来缝衣边,做装饰的。拿整块来做衣服都已经算奢侈了,何况是直接拿来睡。 他伸手,想把蜀锦都收起来。 “这都是徐阿年送的,你用几匹,也无所谓。” “哦,那谢谢啊。” 邓少钧赶紧朝徐阿年拱手。 本来是想把蜀锦收起来,一听是徐阿年送的,也就算了。 难道我就只配睡茅草?睡几天蜀锦,也受得起。 徐阿年脸色虽不好看,但还能忍得住。 “不必谢!”咬着牙说了这三个字,再多说一个字,牙齿都会崩掉。 转头对李菲说:“时间也不早了,小邓既然没什么事,我们也放心了,就不要打扰他修炼了,咱们走吧。” 一扭头就对邓少钧说:“你就不用送了,身子还没恢复利索,你就好好在这歇着吧。” 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就差喊出来:再不识趣,老子弄死你。 他的如意算盘,只要回去能与李菲同乘一舟,那就算不虚此行。 李菲本想多呆一会,但身边老是有一只苍蝇,觉得十分尴尬。心说,改天再来吧。 又拿出几颗丹药,递给邓少钧。 “只是一些补药,对我没什么用,但对你,可能有大用。” 徐阿年一看,那不是我给你的丹药吗? 你全拿去送人了。 送给谁不好,为什么要送他? 徐阿年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当着我的面,把我送你的东西送给最不应该送的人…… 他要自闭了。 李菲一边递药给邓少钧,一边狠狠地瞪了徐阿年一眼。 徐阿年猛地把头转过去,不看!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邓少钧一愣,认得这个丹药,本想告诉她,我吃了也没用。 但看李菲的表情,很可能也是徐阿年送的,不收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伸手接过,淡淡地说:“谢了。” 李菲忽闪着眼,感觉似乎办了件大事,松了口气。 “听着,邓少钧,不管如何,都要好好活着。修仙不易,才几年啊。” 这话从李菲嘴里说出来,嘤咛婉转,十分悦耳。 邓少钧真的很想直白地告诉她,自己完全修复好了被三昧真火烧损的身体,而且水系灵根也种下了。 “是的,好,谢谢,我听你的。” 但此时情景,不敢说了,白白骗了她的东西,好像做贼似的,心虚不已,只好随便应几句。 李菲见没什么好交代的了,没好气地对徐阿年说,那就走吧。 来到岸边,她把竹篙从草丛里拔了出来,跳上去,一运气,竹篙如箭一样飞远。 她双手伸开,就如一根平衡木杆,以此保持着平稳姿势,免得掉进水里。 一个人撑一根竹篙,走得比邓少钧刚才还快。 “我去,她站得比我还稳。”邓少钧呆呆地看着,刚才紧紧拉住我的手,一副惊恐状,那是她吗? 徐阿年失魂落魄地站在水边,脸已经铁青。 “师叔慢走。”邓少钧笑嘻嘻地对他说,并且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喊他“师叔”。 徐阿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站上小舟,荡向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