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晟是一个诱饵。 他引得一大批端王的爪牙跟着他闯入了山中。 这片山林,木荞曾经带着他采药来过好几次,论熟悉程度他比谁都qiáng。萧晟遵循着记忆将那批人带进了山里,满山的溜着他们跑。 或许是这种耍猴一样的方式激怒了那些爪牙,他们中一个善使弓弩的黑衣人,在萧晟跳到一棵树上的时候,嗖的发she出一枚暗箭。 闷哼声随之传来,他们查探的时候发现了一滩血。 黑衣人们露出一抹喜色。 他们追寻着血迹一路而来,本想活捉到萧晟,却在追到一座悬崖边的时候,眼睁睁见他眼皮不眨一下的跳了下去。 黑衣人们走到悬崖边朝下望去,只见到一片白茫茫的崖底,神秘又危险。 至于这崖底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一颗小石子落下时,这崖底连一点声音都传不出。 那个使弓弩的黑衣人首领,在崖边看着浓重的雾霭之气半晌,终于宣布结束了此次围剿任务。 “逆贼萧景宸跳落悬崖,生死不明!我们撤!” 景宸是萧晟的表字,也是曾经常出现在众人耳中的名字。 等到黑衣人撤去,又过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从崖底爬上来一个月白色的人影。 那人爬上悬崖后并不急于离开,他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像是怀念一般,眸中晕开了一抹深沉而厚重的情愫。 萧晟重生了。 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毯般厚重的杂草坪上。 萧晟打量着周围熟悉的景色,眉眼间的yīn郁一瞬间化成了chūn水。 这个崖底的秘密是木荞告诉他的。很多人都以为这悬崖深不可测,却不知白雾掩盖下的所谓悬崖,不过是一个几丈高的陡坡。 陡坡下长着茂密的杂草,人躺在上面就像是一个厚厚的chuáng垫。 萧晟回想着往事,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曾经木荞带他来的时候,看着他眼中震惊的神色,笑了半晌。如今就算隔了一世,她眉眼间的俏丽明媚,萧晟都没有忘记。 至于他现在为何会在这里…… 萧晟并没有惊慌,因为他的脑海中正融合着这一世的记忆。 很快,他知道自己是在躲避那群端王爪牙的袭击。 很显然,他上一世并没有在此时经历这样的袭击。唯一一次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在前世的战场。 那一次他也是受了很重的伤,肩胛骨都被箭穿透了。 他躺在营帐内九死一生,是顾枭命人千里迢迢从山村里偷来他妻子的发簪,才唤醒了他。 但他活了,他的妻儿所在的小山村却在不久之后遭遇了灭顶之灾。 自此所有的痛苦纠葛结成了网,化成了茧,不断缠绕收紧,成就了他上一世所有的痛,也留下了诸多遗憾与悔恨。 然而现在,重活一世的他,阅历和睿智已经沉淀。他一点都不惧怕可能潜在的危险。 从地上站起后,萧晟感受了下肩膀的伤。 弓弩的穿透力很qiáng,已经嵌入了肩胛骨中,后背大片的湿意让他感到很难受。 萧晟凝着眉想,看来刚刚他是失血过多昏迷了才重生的。 他深呼一口气,像如释重负一般,又缓缓吐了出来。 萧晟前世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不是弥留之际儿子的误解与憎恨。而是一瞬间从欣喜到失去的绝望。 那一世,他抛妻弃子为这天下万民拨乱反正,成就了一代明君,也圆了很多人的愿望。 可他知道,每一次万民称颂他的功绩,他都会心头滴血。 那是他牺牲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 他没有家了。 曾经他以为给妻儿最好的保护就是让他们安稳的待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免受乱世荼毒。 然而那一年他成为新皇之后的“衣锦还乡”,迎来的却是一片被火吞噬的废墟。 没有人,所有人都没了。 萧晟从没有哪一刻会如那天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矜持与冷静。 他跪在地上,垂着头,双手死死抠着地面,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弄脏了那件他特意让人做的银色jiāo领莲纹锦袍。 他的荞荞说他是莲中君子,他特意穿给她看的。可是,他盛装而来,以国母之位重新求娶,却不见佳人。 他痛哭的同时,一旁的侍从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打扰,所有人都秉着呼吸降低着自己的存在。 他们知道,那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的恸哭声。 后来,回到皇宫的萧晟彻底变了。 他昭告天下自己妻儿的身份,又追封了木荞为皇后之尊,将从灵净寺里求来的长生牌放在他的寝殿。 他变得更加内敛,开始用无休止的政务来麻痹自己。不然他怕,怕一闭上眼就成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