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烟的说辞, 林照鹤狐疑的看着他：“你不会是来给那款游戏做宣传的吧。” 林烟说：“？那么多人缺你一个？” “那你又不肯告诉我服务器的地址，是来干嘛的？”林照鹤不理解了。 “当然是来拯救迷途之人的。”林烟喝了一口茶。 眼前的林烟哪儿哪儿都透着奇怪，和之前相见时那种狂乱的气质相比, 此时的林烟看起来似乎理智了不少, 身上透着股冷淡的味道。看起来倒像是和好的林烟有几分相似，他喝着茶，又点了根烟，也不说话, 就这么神情淡漠的抽着。 林照鹤看着他的样子, 觉得他不像林烟, 倒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僧。 “你没事儿吧？”林照鹤实在忍不住问他。 “没事。”林烟说，“你是个好人, 你也是无辜的。” 这话没头没脑，听的林照鹤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给我发起好人卡来了？” “那个融合区你进去了吧？”林烟问, “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他说的是民安街里的融合区, 林照鹤当然去了，不但去了, 还在里面见到了那座独属于自己的图书馆。 里面放着的那些书籍, 成了林照鹤心中解不开的谜团, 如果说他已经出版的那些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有些书籍的内容，连他自己都没有见过，这些书意味着什么, 难道是他潜意识化作了实体？这些东西, 林照鹤没敢告诉别人, 可看林烟的表情，他似乎已经料到。 “你在里面，看到了自己么？”林烟问。 “没有，只是看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东西。”林照鹤道。 “那你看到庄烙了没有？”林烟说。 “看到了。”林照鹤的确是看到了，他看到自己和庄烙神态亲昵，宛如相恋许久的恋人。 林烟哦了一声，又喝了一口茶。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这么做？”林照鹤问，“有什么必要的原因，一定要成为杀人犯吗？” 林烟平静道：“你知道造神计划么？” 林照鹤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顿时有点惊讶，这个计划应该是政府严格保密的计划，没想到林烟也知道。他顿时有种全世界都清清楚楚，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看来你是知道了。”林烟慢声道，“你觉得，要是这个计划实行，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照鹤条件反射的说当然是坏事。 林烟道：“为什么是坏事？” “因为——”林照鹤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因为眼前这人，就是最好的例证。 为什么是坏事，因为有林烟这个例子在。 他在用自己的身体力行证明，再怎么好怎么善良的人，也会做出不可控的事，林烟就是个造神计划注定失败的证据，只要他还在，造神计划就永远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实行。那一场巨大的灾难，给毫无防备的人们迎头痛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们再也无法将所有的信任，交在二次元人物的身上。 “你，是因为造神计划……不，不可能。”林照鹤又觉得不对劲，因为林烟出现的时候，二次元才融合不久，那时候人们应该还没有提出这个计划，也就是说，林烟是在未卜先知。 “那是未来？”林照鹤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林烟没应声，吐出了一口烟，他的面容在烟雾之后，显得氤氲不清，他说：“其实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记忆是混乱的。” 林照鹤道：“混乱？”他想起了曾经在魔女奇茉拉那里， 见到的关于林烟的记忆，里面的确出现过庄烙的脸，只是那张脸让林照鹤觉得格外的陌生，仿佛从未见过一样。 “我的记忆里出现了庄烙。”果不其然，林烟说出了林照鹤已经猜到的事，他慢慢的说，“可是我根本没有见过庄烙这个人——” 一个完全没有见过的人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他的记忆里，林烟整个人都混乱了，他对庄烙的敌意几乎是凭空出现的，就好像一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的脑子里就出现了许多不属于这里的记忆。 庄烙，庄烙，庄烙，这个名字像催命符咒一样，深深的印在了林烟的心头，他甚至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楚，却记住了对他深深的戒备。 “你和庄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照鹤问。 “不知道。”林烟说，“他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和造神计划有关系，或许是这个计划的推手……但……” 但现实和他的记忆又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混乱的记忆，让林烟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开始分不清楚记忆和现实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是虚构的，这些记忆扰乱了他的行为，让他做出了许多极端的事，然而从头到尾，林烟都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把爱卖给魔女的他，似乎已经丧失了某部分极其重要的东西，那些东西曾经是支撑他往前的能量，现在这股能量已经被别的东西替换。 庄烙是造神计划的推手？林照鹤从未想过这件事，至少如今在阻止《地球》这款游戏的时候，庄烙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 “服务器的位置，我找到了。”林烟道，“如果你想知道，得保证庄烙不知道。” 这事儿林照鹤自然无法保证，虽然林烟和他说了很多，但他总不可能选择不相信庄烙，去相信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敌人。 在这件事上，林照鹤很清楚，话说的再怎么好听，也没有实际行动来的可信。眼前这个林烟无论表现得有多么有道理，也是手上沾满了人命的凶手，甚至还几次想要杀掉自己。 林照鹤不至于蠢到他说几句，自己就信几句的地步。至于他说的已经找到了服务器的地点这件事，林照鹤也心下存疑，不过只要他不对自己动手，能多探听一些消息，不是什么坏事。 林烟道：“我要说的就这些了，留个联系方式吧，等你想好了，再通知我，不过时间不等人，我希望你不要犹豫太久。” 晚一天，这游戏就会增加一天的用户，等到停服了，可能一切都晚了。 林照鹤说好，他本来以为林烟还想说什么，谁知他站起来，竟是干净利落的走了。 “不送。”林烟转身。 林照鹤穿着睡衣也没打算送，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才微微的松了口气。他想着林烟的话，反身回到屋子里，一顿翻找之后，找出了自己好久没有用的电脑。 自从融合之后，林照鹤就没有打开过自己的笔记本。 当年他写小说的时候就用的这台电脑，电脑里面还有不少没有出版的稿子，融合了之后，小说是不可能出版，再连带着陆飞禾惨死，林照鹤愧疚之余彻底封存了自己写小说这项技艺。 他不敢写，也不敢想，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几眼。 现如今，重新翻出笔记本，林照鹤看到了桌面上的几个文档，文档上的名字激起了尘封的回忆，林照鹤没有说话，轻轻的叹了口气，将它们全都拉到了回收站。然后又打开网页输入了一个网址，开始下载游戏。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林照鹤的通讯器叮咚突然响起，林照鹤拿起来一瞧，是庄烙发来的信息，是个可爱的表情包：?????在干嘛 这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严肃格格不入，惹得林照鹤忍不住露出笑容：“在准备睡觉呢。” 庄烙说：“这么早就睡了，不看会儿电视？” 林照鹤道：“电视里不都是在说那款游戏，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有些电视内容是在批判有些是在称赞，可事实上人都是好奇心驱使的动物，说的越多，大家反而越感兴趣，据说现在这款不停服的游戏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三亿多人，这简直是个恐怖的天文数字。 叮咚一声，二十个g的游戏下好了，林照鹤点开图标，熟练的创建了角色。 距离上次玩电脑游戏已经足足有三年之久，林照鹤随便创了个角色，进入了游戏。 精致的画面，流畅的操作，林照鹤看着人物站在人来人往的新手村，接下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任务是拔萝卜，林照鹤依照任务提示做了起来。 这游戏的节奏非常慢，林照鹤努力了几个小时，人物刚到两级。 不过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林照鹤已经注意到，这游戏的风格和之前玩过的网游大有不同，它似乎并不是那种寻常的打怪模式，相反根本没有怪物，最多是一些小松鼠小兔子，史莱姆之类的，打死了也不会掉经验，还没有采集材料来的多。 林照鹤发现游戏里面有很多人物都在游荡，也不急着升级，就这么漫无目的无所事事，林照鹤随便拉了个路人，问他打算去干嘛？ 那路人十一级了，态度很温和，说自己刚到十级打算离开新手村出去到处逛逛。 林照鹤问他到达十级花了多久，他说大概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林照鹤一听急了，心想这游戏升级怎么那么久。 那人见林照鹤急了，赶紧解释，说不是游戏升级的慢，而是自己整天在游戏里无所事事，磨磨蹭蹭才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像那些着急赶进度的，大概一个星期就足够到十级了。 林照鹤这才放心。 游戏做的很好，虽然和原来的网游相比，节奏十分散漫，但和现实世界一比一的世界地图，依旧充满了让人探索的魅力。林照鹤所在的新手村，就是他们的市，他不知道制作游戏的人是怎么做到的，他甚至在新手村的中央区域，看到了融合之前的建筑。 其中甚至包括在林烟手里毁掉的高塔和广场，他的角色游戏站在高塔下，看着天空中飘扬的气球，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回到了当年。 路旁行走的不光有玩家还有很多npc，林照鹤无意中瞟到了某个npc的模样后，愕然的瞪大了眼，来不及反应，赶紧操纵角色追了过去。 他很快就追上了那个npc，点击和他对话。 npc的语音从电脑里传出，那熟悉的嗓音，听的林照鹤浑身猛颤，他说：“希望明天天气不错，这样就能在这里跨年了。” 这声音，和陆飞禾的一模一样，再看npc的建模和立绘，他穿着陆飞禾最常穿的那件t恤，用温和的声音同每一个路过的玩家问好。 林照鹤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的“陆飞禾”，只感觉后背有电流窜过。他想起了什么，急忙在广场上继续搜寻起来，果然，在广场上行走的npc里，他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只是并未找到自己的双亲…… 林照鹤有些落寞了，但转念一想，又有了别的想法。他操纵角色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家小区门口，看到了小区的花坛喷泉，还有来来去去的npc。 上了电梯，按下了熟悉的数字，林照鹤心如擂鼓。 电梯在十七层停下，林照鹤点着鼠标，操纵角色走到他家的门口，点击鼠标敲响大门， “咚咚咚。”屋子里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林照鹤吓的一个激灵，林照鹤惊恐的看向门口，叫道，“谁啊！” 难道游戏和现实已经融合了？游戏里角色的行为会影响现实世界？ “是我。”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林照鹤猛地松了口气，是阿姚的声音，大概没想通林照鹤怎么那么紧张，声音里带了点疑惑，“怎么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林照鹤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看，的确是阿姚。 “家里买了点水果没吃完，给你送点过来。”阿姚说，“是不是太晚了打扰到你了？” 林照鹤说倒也没有，他开了门。 阿姚把水果递进来，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音乐声，好奇的问林照鹤也在玩这个网游？要不要在游戏里加个好友。 “可以啊。”林照鹤说，“你玩多久了？” “才几天呢。”阿姚挠挠头，“挺有意思的，谈恋爱也给经验呢。” 林照鹤说：“哦……” 也幸亏阿姚打了个茬，让林照鹤从沉迷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只是再次回到电脑前，看着给自己开门的两个npc，难免眼眶也会生出些酸涩。 npc的穿着和他的父母出事时一模一样，林照鹤揉了揉眼睛，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了这款游戏为什么会吸引那么多的人沉浸其中。 面对千疮百孔的现实世界，这款游戏像个未曾被污染的桃源，里面有着自己最想念的人。 林照鹤心里难受的厉害，不禁又揉了揉眼睛。 正巧庄烙又传了条消息过来，问他这会困了没有。 林照鹤说：“没困呢，在想些事儿。” 庄烙说：“想什么呢？心情不好？” 林照鹤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在想，你说造神计划，真的一无是处吗？” 如果这样一个被所有人热爱的游戏真的融合过来，似乎，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糟糕。 庄烙安静了片刻，回了一句话，他说往事不可追。 林照鹤苦笑，确实如此。 这款游戏，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做出来的，里面的细节简直堪称绝妙。路旁的每一栋公寓每一个房间都住着npc，每一个商点都有商贩在出售商铺，甚至有些商贩本身就是玩家，已经开始尝试在游戏里过正常的生活。 林照鹤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周围的建筑，有些失神，他想，林烟到底想要让他看什么呢，十级之后就能离开新手村，莫非离开新手村后外面的世界和自己现在所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实在太晚了，林照鹤撑到凌晨三点实在是撑不下去，决定休息了，明天再继续。 第二天，还没等闹钟响，林照鹤自己就醒了，爬起来打开电脑继续打游戏。 准备出门工作的小红方块见到林照鹤满脸痴迷敲键盘的模样，有点惊讶，道：“林哥，你也玩这个？” 林照鹤说：“不是，我没玩这个，我只是为了工作，这个任务怎么做啊？” 小红方块瞅了眼，解释道：“要先去餐厅打几天工攒币，然后再买票。” 林照鹤说：“能氪金吗？” 小红发方块想了想：“也不是不行，现在有个论坛上面可以购买游戏币……” 林照鹤精神一振，让小方块把论坛发给自己了。 论坛上面果然很热闹，卖游戏币的卖装备的，还有带人升级的，全都可以用现实里的钱来换。 看来虽然官方没有出氪金渠道，但是大家的消费欲望依旧无法压制，林照鹤甚至看到还有在论 坛上出租店铺的…… 这个游戏的生态环境如此有趣，实在是让人很难不沉迷。 林照鹤努力了一会儿终于三级了，离十级好像还有很久，他有点着急也有点愁，正想着要不今天请假不去公司在家继续努力，就接到了庄烙的电话。 “在干嘛呢？”庄烙问。 “在准备去上班，老板，今天天气好冷……”林照鹤开始委婉。 “嗯。”庄烙说，“不想来上班？” 林照鹤道：“啊，想请半天假来着。” 庄烙慢慢的说：“林照鹤，你不会也在玩游戏吧？” 操作游戏的鼠标顿时定住了，林照鹤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角色，脸上笑容微僵：“老板，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玩这种没有道德没有素养没有内涵的游戏呢？” 庄烙没应声。 林照鹤以为他不相信，赶紧说我开玩笑的，我不请假了，这就来。 庄烙说：“算算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开始玩的吧。” 林照鹤；“？” 庄烙慢条斯理的剖析着林照鹤的灵魂：“这会儿才想起来请假，没有通宵，现在应该才三级，正在往四级任务走，四级任务区范围很小……” 林照鹤顿时汗毛倒立：“老板我真没玩！” 庄烙说：“你肯定不会给任务捏脸，也就是默认的发型脸型，默认的衣服是红色的，林照鹤……” 转眼间，林照鹤就看到自己游戏人物的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黑衣服的小人，小人黑发黑瞳，和庄烙看起来一模一样，此时站在他的角色旁边，脑袋上的气泡冒出了三个字：想请假？ 林照鹤：“……” 漫长的沉默。 世界上没有比打游戏找借口请假被老板抓包更恐怖的事，如果说有，那一定是昨天他们还想办法把游戏的服务器关了，今天就被当场逮住。 林照鹤弱弱的打出了三个字：好巧啊。 “是挺巧。”庄烙说，“不舒服，请假？” 林照鹤：“哈哈。” 庄烙：“我本来也不想抓你的，但是你知道今天来公司的人有几个吗？” 林照鹤说：“几个？” 庄烙：“算上小瓷，就一个，都不想干了是吧？” 林照鹤：“老板，你自己不也没去……” 庄烙：“你猜猜我为什么是老板？” 林照鹤抹泪。 不过这话，让他抓住了小小的破绽，林照鹤看着在自己旁边溜达的小人儿，狐疑道：“老板，你这人物看起来级别很高啊。” 庄烙说：“哦，是别人的账号。” 林照鹤狐疑道：“别人的？那为什么这衣服风格和你平时穿的那么像。” 庄烙：“可能那个人暗恋我吧。” 林照鹤说：“那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庄烙说：“为什么你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林照鹤抓住了庄烙的马脚，说好啊庄烙，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提前背叛了组织，说吧，玩这个游戏多久了。 庄烙干咳一声：“半个多月。” 林照鹤：“？？？？意思民安街出事儿的时候你就在偷偷玩了是吧？” 庄烙说：“这不叫玩，这叫打入敌方内部，你都不知道这游戏什么内容，怎么劝说别人不玩呢？” 林照鹤觉得有点道理：“那现在你怎么劝别人的？” 庄烙：“游戏玩多了容易近视……” 林照鹤：“？” 容易近视可还行，你还不如说这游戏玩多了容易影响肾功能，可能还真能骗到一部分有困难的中年男性。 “老板，你多少级了？”林照鹤问。 “八级。”庄烙道，“也没怎么玩。” 林照鹤道：“那咱们公司今天还上班吗？” 庄烙说：“唔……要不你来我家？” 林照鹤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就要上门了，脑子里瞬间闪过曾经自己在某些片子里看过的羞涩画面，脸都红了大半。结果还没不好意思完，就听到庄烙这货接着道：“咱们一起打游戏。” 林照鹤：“……”也不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