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摸了下额头,有点儿烫。 带国际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过三十的女性omega,姓陈,江湖人称敏姐。谢翡转学过来一直在养病,身体不太好,敏姐看出他的异常,马上过来把他拉到树荫底下去。 “可能有点轻微中暑。”敏姐探了探谢翡额头温度。 男生的皮肤很白,刘海被汗水沾湿,略显凌乱地贴在额前,眼眶很深,显出几分脆弱。 “别做操了,上去休息,如果还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医务室。”敏姐又说。 谢翡点点头,转身走出操场。 他们班在三楼。谢翡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觉得爬三楼很费力。轻微中暑可能恶化成了中度中暑,谢翡整个后背都被汗打湿,整个人黏黏腻腻非常不舒服。他没直接回教室,而是先去了洗手间,想洗把脸。 没想到手刚碰到水龙头,一股难言的感觉从尾椎骨窜上来,让他呼吸骤然急促。 某种香气从他身上涌出,迅速填满整个洗手间,然后往外飘散。 谢翡根本站不住,扶了一下洗手台没抓稳,直接跌坐在地。 这状态……是发情了。 但不是真正的发情,而是成年期第一次发情期到来之前的假性发情。 打一针抑制剂就好。这是每个alpha和omega都会经历的状况,个别甚至会经历数次,所以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会随身备上抑制剂。可……谢翡根本没有力气去拿。 他喘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想打电话,但手上全是汗,解不开锁。他手抖得太厉害,第三次尝试时,手机没拿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瓷砖上残留有水迹,非常光滑,这手机弹跳一下后,直接顺着瓷砖溜出了洗手间,活似在旱冰场里溜冰。 高二(1)班的位置就在洗手间斜对面,正趴在课桌上睡觉的顾方晏被某种味道惊醒。 那味道清冽中夹杂着淡甜,像远山深寺里燃起香火,渺渺又远远,说不出的好闻。 是omega 的信息素。 顾方晏蹙起眉。有omega在教学楼里发情了。 alpha和omega之间是互相影响的,一方释放信息素,另一方会被带出某种反应。顾方晏从课桌里抓出手机起身,大步走出教室,打算给医务室打电话并下楼,没想到刚走出半步,洗手间里溜出一只手机。 那手机壳还有点眼熟。 顾方晏在原地犹豫几秒,可那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勾着他不由自主过去。 他捡起那只手机,走到洗手间门口。视线中,手机的主人跌坐在地板上,肤色白如瓷,额发乌黑如檀,微微显得凌乱,一双桃花眼泛红,唇轻轻张着,看见他后有点儿愣。 是谢翡,但和刚才他在化学实验室里见到的谢翡有些不一样。 谢翡看见顾方晏,眯了下眼,往后缩了缩。alpha的出现,让他本能感到危险。 防备动作过于明显,顾方晏挑了下眉,谢翡不服气地瞪过去。 顾方晏走进洗手间,把谢翡的手机放到洗手台上,说:“我帮你打电话叫医务室的老师。” 他自始自终都和谢翡保持着一定距离,谢翡身上的不安少了些,敛眸道:“我带了抑制剂,直接打抑制剂就好。” “那我帮你拿?”顾方晏问。 谢翡点头。 顾方晏:“在教室?” 谢翡还是点头。 如果是夏路突然发情,坐在地上失去行动力,顾方晏肯定会把他塞进某个隔间,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谢翡,一个不太熟的omega,而且是让alpha会产生某些反应的omega。 顾方晏不好直接过去提溜他,能做的只有把搁在边上印有“施工”字样的塑料牌放到门口,然后扯了根黄线,关上门。 10班教室在走廊另一头,等走到了,顾方晏才想起没问谢翡的课桌位置,好在他们班上有人。 “谢翡坐哪?”顾方晏问得直接。 正在赶作业的beta女生唰的抬头,看见顾方晏直接红了脸,愣在座位上好半天没吱声。 “谢翡的课桌在哪?”顾方晏又问了一遍。这一遍语气有些冷,那女生赶紧指了个方向:“靠窗倒数第二个。” 顾方晏拎起谢翡的书包就走。 那个女生看了会儿顾方晏的背影,从作业堆里找出手机,打开一个微信群飞快打字:“你们猜我刚才碰见了什么!” “校草来我们班,问谢翡坐哪儿!还把谢翡的书包拿走了!” “卧槽他们俩真的有戏啊!!!” 洗手间,谢翡向顾方晏道谢。他情况又严重了些,连书包都拉不开,顾方晏觉得要是让他自己打抑制剂,指不定针管会断在肉里。 “抑制剂放在哪儿?”顾方晏把谢翡的包拿过来,蹲在他对面,低声问。 “夹层。”谢翡声音有点儿颤。他上半身靠着洗手台,眼眸低垂,长睫蕴着水光,脸颊一片红。 可怜,脆弱,又漂亮。 还勾人。 顾方晏抿着唇,极力压下内心的那股燥,找到夹层里的抑制剂。 撕掉包装,将药液填入注射器中。 “伸手。”他说。 但谢翡根本没力气抬手,他不得不把谢翡的手臂拉起来。 淡粉色的液体缓慢注入皮下,抽离时针头在虚空里拉出一道亮弧,谢翡呼出一口气。 抑制剂都是立刻生效的,难受终于被缓解,他站起来,准备对顾方晏说谢谢,视线猝然一花。 这感觉有些像低血糖,但比低血糖更严重。 脑子里突然就空了,灵魂被撞出去一般,再不可听不可视。 谢翡腿一软,往前栽倒。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忍不住想,副作用里可没这一项,难不成姓顾的在抑制剂里下了毒? 第04章 医院。 白墙白色天花板,日光灯和窗户外透进来的日光都白晃晃,唯一颜色不同的是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屏幕,没开机,黑漆漆的,和周围形成鲜明对比。 谢翡坐在床上,和顾方晏四目相对。 “虽然但是,你怎么在这?”谢翡刚醒,假性发情的症状已经完全缓解,但他四肢还是有些无力,说话语速很慢,神情透出点儿恍惚茫然。 顾方晏倚着墙,挑挑眉道:“当时那情况,你直接倒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下了药。” 好巧,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谢翡暗地里腹诽,不过表面上还是维持住了礼貌:“谢谢你送我过来。” “不谢,既然你醒了,我就……” 顾方晏抬腿想往外走,这时候,医生拿着一份检查报告,大步流星走进来:“25床病人醒了?正好,跟你和你家属说说情况。” 家属?我和他很有兄弟相? 谢翡瞥了顾方晏一眼。 后者也因医生的出现,生生顿住脚步。 医生根本不给他们眼神交流的时间,直言道:“病人曾因信息素紊乱在我们医院住过一段时间院,对吧?” 谢翡不由蹙眉:“复发了?” “这倒没。”医生摆摆手,“我和你之前的主治医生简单开了个会。你的体质出现了一些变化,具体表现在omega腺体对抑制剂的抗性上。你晕倒,也是这个原因。” “你现在,信息素抑制阈值激增,对抑制剂的抗性很高,市面上所有的抑制剂都对你无效,不仅如此,还会出现四肢无力、恶心想吐、昏迷休克等副作用。也就是说,要想安全无痛地度过发情期,必须通过alpha协助。” 通过alpha协助度过发情期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谢翡感到窒息,他盯着医生手里的报告看了会儿,转头对顾方晏说:“家属,快掐我一下,我怀疑我在做梦。” 顾方晏乍然听见这种病情,出于礼貌应该回避,但目前状况不太允许,只能别开脸,听到谢翡这声“家属”,瘫着脸看回去,“你没有,这是真实的。” “没办法治疗吗?”谢翡把视线挪到医生脸上。 医生:“目前还没研究出针对这类情况的治疗方案。” 说着推了推眼镜:“你现在处于向成熟期过度的发育期,发情期并不固定,建议每月做一次体检,根据身体情况提前做准备。就是这些,现在可以办理出院了,回家后记得把这件事告诉给你们父母,并且千万不能使用抑制剂。” 医生把手里的报告递给谢翡便离开。谢翡坐在床上,盯着地板思考人生。他呢喃: “都9102年了,为什么omega还要跟动物一样发情。” “发情期是人该经历的吗?当然不是。” “beta就不发情,也不受别人发情影响。我为什么不是beta?我要是个beta该多好……” 顾方晏看他这副傻样,没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醒醒,别做梦了。” 谢翡不为所动。 “我先走了。”顾方晏收回手,看了眼手机,转身朝外。 “等等!”谢翡终于把自己从思考人生的状态里□□,对顾方晏伸出尔康手。 “嗯?” 谢翡认真脸:“顾同学,在走出这间病房前,我们希望我们能该签一份保密协议。” 继而平举手掌,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威胁:“如果你把今天在这间病房里听见的事情泄露出去……哪怕说出去半个字,你都将成为我刀下的亡魂。” 顾方晏转着手机,微眯眼道:“我记得某些人,昨晚上拿着喇叭在天台上念诗。” “这不冲突。”谢翡说得理直气壮面不改色,“夫妻都能相互坑杀,何况我们现在处于我单箭头喜欢你的阶段。” 这并非顾方晏第一次被人当面说喜欢,但这种语境还是第一次,他忽然觉得夏路说得很对,谢翡的确有点意思。 他有点儿想笑,不过绷住了,看着谢翡淡淡道:“我不会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