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负笑而不语。 祖孙两人向外行去,宋太师道:“不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怂货,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昨夜收到消息,西羌再次进犯我朝边境,还抢了一个村庄,想来是有意挑衅。兰台,一会早朝的时候,外爷还是要请战出征了。” 曲长负道:“一定要去?” 宋太师点了点头,又宽慰他似的,加了一句:“你先前的提醒外爷也有数。我会把你二舅和大哥四哥留在家里。” 这样安排,如果还是有万一发生,起码宋家能保留一部分实力,比上一世的满门皆丧好多了。 但不管怎样,宋太师是一定要出征的。 身为武将,本来就应该征战沙场,出生入死。 高尚一点来说,那是为了国泰民安,从自私的角度来想,一个家族要在朝中有声望有地位,手里有兵权,身上有功勋,必不可少,至死方休。 这道理宋太师没说,因为曲长负明白。 前世种种在心间一掠而过,曲长负终究道:“好。” 宋太师蒲扇般的巴掌落下,摸了摸曲长负的头,动作带着与他外形非常不相符的轻柔。 “你这小家伙,在军营把差事办的这样漂亮,外爷心里骄傲的很。” 他已是满头白发,依旧魁伟硬朗,跟苍白文秀的曲长负站在一起,简直瞧不出来半点血脉亲缘。 宋太师说完话后,心中也觉一酸。 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也就是早逝的小女儿和这个多病的外孙了,最放心不下的孩子也是曲长负。 “我们兰台也长大了。我知道你担心,想做的事就放开手做罢,你外爷还提得动刀,你舅舅、哥哥们,都还撑得起来。你什么都不用怕。” 虽然宋家这次还是要出征,但前世的命运已经悄悄向前滑了一步,粮草、乱军的隐患都已经被解决,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大大减少。 曲长负这样盘算着,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十一岁那年的场景来—— 乱军,流民,喊杀震天,遍地鲜血。 他一步、一步地在赤红色的荒野上前行,只要跟上大部队,就还有生存下来的希望。 但他被落下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只能眼睁睁瞧着,所有的人都抛下他,离他而去。 你永远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只能捡起刀,往前走,切莫停。 宋家出征,在冥冥之中是必经之事,再无转圜余地,可倒卖粮草的人,目前尚且没有付出应有代价。 还是要抓紧了。 第21章 何日蓦青山 这一日的早朝发生了两件事,都令人意外。 其一便是宋太师所说的西羌进犯,其二则是大臣们惊讶地发现,太子殿下又因病没来上朝。 齐徽的身体一向不错,而且绝对是个劳模。 平日里他就算是偶尔闹些毛病,只要没死,爬都会爬起来将该做的事情完成。 太子的勤奋一直令朝中上下钦佩欣赏,而连续几天都不上朝,这在众人的印象当中从来未曾有过。 因东宫谢绝探访,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内情。 齐徽的病,正是因为看见了水中捞出的那具跟乐有瑕十分相似的浮尸。 他发现自己重生之后,惊喜与愧疚兼而有之,一心盼着能够从头再来,到处寻人。 可时日愈久,音讯全无,一次次的失望与念想落空,让齐徽心中的担忧慌乱愈发浓重。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他本就已经心力jiāo瘁,结果冷不防一具尸体被送到面前,当时就彻底撑不住了,一场大病来的气势汹汹。 对于这具尸体的身份,他并不完全相信就一定是乐有瑕。 但这件事的发生,戳中了齐徽内心深处最不敢想象的恐惧。 他不免想到,对方没有像前世一样出现,如果当真是出了意外,死了,那他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无论怎样的想念,如何的期冀,他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齐徽在chuáng上躺了几日,太医都来看过,该用的药也用了,然而病情毫无起色,将一gān下人属官急的团团转。 就连齐徽当年的伴读宋彦都抛下手中的差事入宫,在齐徽身边不眠不休守了好几天,眼见他只是死气沉沉地躺着,急的嘴角上都起了大泡。 宋彦苦苦劝道:“殿下,您这样饮食不进,连药都不喝,病情又如何能好转起来?还有很多大事都等着殿下处理呢。” 他将旁边的一碗清粥端过来,勉qiáng跟齐徽开玩笑道:“这几日,臣陪在您身边,也一样吃不好睡不好的,看在以往同窗的份上,殿下就当怜惜臣,吃几口罢。”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齐徽却根本连看他都不看,只是将头转到了一边去。 宋彦又说了一会,还是半点得不到理会,当着东宫那些下人的面,也有些讪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