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有些温热的触动。陈轲合上PAD封壳,搁上茶几又端过那杯水,一气灌下去半杯,说:“还好。” 还好,有时候就意味着一点都不好。 这份发给何景深的图稿,原本是陈轲开年以来接下的最大任务——集团北欧项目的方案总策划。三十三亿欧元,十二平方公里的大型滨海度假村项目。 弥经颇多努力,他一砖一瓦地敲订出这份方案详稿,在提jiāo给董事会之前把方案当作作业jiāo给何景深——每半年向何景深jiāo一份作业,这是他们之间默许已久的习惯。何景深会帮陈轲给作业把关,不计任何辛劳报酬。 在陈轲看来,尽管何景深不涉商界,技术实力却从来不容置疑。何景深说行,那就是不行也行。何景深说不行,就算最后被集团采纳,结果也必然是行也不行。但他怎么也不能想到,这套他耗费两月时间无数通宵的方案竟会在何景深眼中如此的不堪入目…… 肉眼可见的加班几乎扑面而来,比起可能临头的一顿打,更让陈轲感觉到深切的无力和绝望。 “还好。是么?”何景深坐到沙发里头,翘着腿,又一手搭在靠背上。 “是……还好。” 陈轲不会给自己的退步找借口。身为何景深的学生,无论他有多么忙得不可开jiāo,都不应该把这样漏dòng百出的作业摆在老师面前。 “明天周末,不上班?” 陈轲点头。“不上。” “该做什么,还用教吗?” 陈轲反应过来,竟不由自主地战栗。暗暗吸一口气,起身往书房里走。 那件常用的工具,总是被放在固定的位置。 “回来。”何景深叫住他。 陈轲顿了顿,转过身,便看见何景深站起来了,埋头解着袖口的纽扣。 于是陈轲走过来帮忙,帮助何景深挽扎衣袖,又退后半步,解开皮带双手递送过去。 何景深接了。陈轲脱掉风衣,弯腰下去,服帖地趴在沙发边上。 “知道为什么挨打?” 惯例地问一问。并没有夹杂什么情绪。 陈轲点头,脸埋进右肘臂弯,低声道:“知道。” 不需要什么别的理由,他做得不够好,没有达到何景深的预期,没有发挥出他本应有的水平。这是师生之间十年前就缔结下来的规矩,默契得毫无罅隙,从来不容辩驳。 呼地一声,皮带裹着一股大力,落下。 陈轲低低抽了口气,勉力地不让自己紧张,这只是前奏,痛的还在后面,他需要认真掂量怎样去捱才能捱得更轻松一些。 果然,一阵简短的停顿,皮带接连抽落,不可数计,密不透风。 陈轲只听得见风啸的声音,原本柔软的牛皮腰带到了老师手里,却像是冰雹一样往肉上面砸。一股股痛意从身后挤压出来,挤得他浑身肌肉紧绷,挤得他竟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而何景深打得越来越重。 肿伤渐渐浮显出来,陈轲的衬衣一寸寸沾湿,浸染,贴上了肉。何景深眯了眯眼,将眼镜扶高一些,两步跺到陈轲左侧,折起皮带,抬手,继续。 陈轲猛地一抽,两腿像电she了似的蜷了一下,又极快地绷回去。 赶在下一道皮带抽落前,他咬住自己右手小臂,左手死死攥住坐垫,仍是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怕自己开口就求饶。而只要他求饶,何景深几乎一定会放过他。 每当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总能看见何景深眼中闪瞬即逝的失望。 那是他最怕看见的东西。 皮带仍然在落,他感觉到皮肤在一寸寸肿胀、绷裂,汗水层层迸溢而出,湿透了额发,湿透了衬衣。 口渴欲裂。一声嘶吟。 何景深又踱回来,将剩着的半杯水递给他。 陈轲感激地接了,一饮而尽,何景深拿过杯子,又把沙发那头的抱枕甩过来:“不许咬手。受不了就直说。” 陈轲轻轻地嗯一声,烫红的脸贴在棉布抱枕上,微凉。 何景深又道:“方案的事算结完了,我们再来谈谈陈总的生活作风问题。” 冷笑。 皮带贴着臀峰擦过,极重的一下,在裤缝下头带起一道二指宽的紫痕。 陈轲浑身紧缩,又吸着凉气颤抖、放松。脑如乱麻。 “眼镜?” 陈轲听懂了,喘两口气,将墨镜从风衣里取出。何景深一把抓过,摔地上踩个粉碎:“多少钱买的?” 陈轲再度震惊,震惊到根本无话可说。 尽管深知何景深一向的脾气,尽管猜到何景深会为这事生气,但怎能想到何景深方才平静的外表,竟至于埋藏着这样大的怒火? 于是只好苦笑:“随便在路边买的,几十块钱……” 何景深一张毛爷爷拍茶几上。目光咄咄:“够不够?” 怎么可能够……MB的定制品,全球限量,六位数啊…… 陈轲在心里哀嚎了一下,扯出来一个明朗的笑容:“够,够了,多的都有了。” 他可没心思去可怜六位数,看何景深这表情,他更担心自己的屁股。 偷偷伸手往后一摸,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肿硬的皮肤,烫得像烧红的铁壳。 “陈总莅临A大,很风光照人是不是?当明星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还要配几个保镖摄像师,搞搞新闻采访什么的?” 陈轲诚恳道:“我,我知错……” 声音几乎欲哭无泪,脸上的笑却拧得几乎是在讨好了,您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 但即使是这样的话,也怎样都不能说出口。 又一道皮带抽下来。痛得窒息。 “下次还开跑车来学校堵路耍帅摆威风?” 陈轲内心再次哀嚎,我只有这一辆车啊…… 云地过来十公里路,地铁好慢好慢的…… 我也不是故意要堵路中间的啊…… 嘶声答:“不,不敢了……” 又是一下,抽在一片瘀肿中间,几乎把皮肉撕裂。 “A大是什么地方?是不是你装酷显摆的地方?!” 陈轲猛地咬了抱枕,浑身抖得不像样子。 汗水一层层刮落,迷到眼睛里头,难受更甚臀腿上的伤。使劲把汗水在抱枕上蹭了,答一声“不是”,又将抱枕咬住。 皮带又落了四五下。 耳旁嗡嗡地响,又夹杂何景深沉厉的声音:“腿,伸直。” 陈轲试了几下,两腿发软,根本不听使唤。又一记皮带,正落在腿弯处:“伸直!” 陈轲往上面挪了挪,大腿根部抵住扶手,这下总算伸直了——两手几乎把抱枕抓出dòng来。 痛。 很痛。 皮带一停,便能感受到肌肉抽搐,血脉奔涌,痛苦难忍。 何景深道:“五十。” 终审宣判,不啻于死刑的骇然数字。 陈轲心头拔凉。却没什么犹豫。“嗯。” 五十。 算上先前打过的,少说上以百记。 真是很久没挨过这样重的打了。出国以前少有,回国以后更是从不曾有。 但陈轲感觉还好,他知道何景深在乎他,打得有多重,就有多在乎。 相比三年前的那次,任他在外面哭得死去活来怎么都不愿再见上一面……这是真的还好,无论如何都能忍受的还好。 何景深又道:“受不了别好qiáng。受得了就受着。” 陈轲又点头,吸进去几口凉气,尽力让两腿并拢,保持方便何景深动手的姿势。 皮带呼啸抽落,再没有留下半点间隙。 . 第5章 <五> 不知道,不知道,陈轲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铺天盖地,天旋地转,浑身上下就剩一个痛字。 痛不可忍,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忍。 哪怕死在这里,他也不得不忍。 直到皮带停下,很久,很久,陈轲整个瘫在沙发上,不能动弹哪怕一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