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章厉就转头走了。 这个时候柏易就格外想念空调,问题在于,就算县城里有卖空调,筒子楼也装不了,他拿出蚊香点上,准备章厉洗漱完之后自己再去。 “你去吧。”章厉从门口进来,他的头发全- shi -了,被他用手抓向脑后,露出眉眼跟光洁的额头,章厉平时头发垂下来,看着十分- yin -郁,此时头发抓向后方,眉眼深邃锐利,竟显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魄力。 柏易去了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他刚过去,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讨论章厉。 “跟他爸一个样。” “咱们这层楼要是没他们俩就好了。” “就是,不是有句老话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歹竹是出不了好笋的。”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他老子是个疯子,他总有天也会疯。” 柏易走了进去,找了个台子把盆子放上去,又打开了水龙头。 邻居们也都见过柏易,觉得柏易是大城市来的体面人,穿着打扮待人接物都跟他们不同,对于这样的人,他们是愿意示好跟接近的。 “小柏今晚睡得这么晚啊?”站在他身旁的胖大婶笑盈盈的跟他打招呼,她看起来慈和极了,似乎刚刚谈论章厉时那语气刻薄表情嫌弃的是另一个人。 柏易微笑道:“明天没什么事。” 胖大婶:“刚刚住你隔壁的那家儿子也过来了,我看到他胳膊上有伤口,小柏啊,你可别跟他们父子俩打交道,都不是正经人。” 柏易:“那孩子也不容易。” 众人看向他,胖大婶也是一脸惊讶。 柏易用温柔又悲天悯人的口吻说:“早逝的母亲,又有暴力倾向的父亲,那孩子虽然没读书,但也从没找过邻居的麻烦,人走岔了路,但不能算是一个坏人。” 胖大婶连忙说:“他混社会呢!” 众人也附和:“混社会的都不是好人,你可别被他骗了!” 柏易叹气道:“我以为混社会的坏人,指的是欺善怕恶,欺负压迫普通人的那类人,我不能因为他可能会做这些事就戴着有色眼镜看他,就是定罪,也得要证据,不能因为他可能会干这件事就抓他。” 众人被柏易说的迷糊极了,都觉得柏易说的有道理,但又觉得奇怪,可是奇怪在哪里又找不出来。 柏易的眉眼实在是太温柔了,他的声音似乎都带着温度:“他住在我隔壁,我总能听见章先生的责骂声和殴打声,那孩子没能读高中,走上正道,社会是有责任的。” “所以我更不能用冷漠的态度对待他。” “我也不愿意当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众人被柏易的高尚品格惊呆了,一时之间公共洗浴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称得上鸦雀无声。 胖大婶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嗓子,干巴巴地说:“小柏你可真是个好人。” “是啊,果然大城市来的思想觉悟就是高。” “要我说,那孩子也是倒霉,摊上那么一个爸。” “说起来也不容易。”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品德低劣的人,于是话锋一转,都承认章厉不容易了。 柏易洗漱完之后冲众人微笑:“那我回去休息了,大家也早点睡。” 打过招呼以后柏易就离开了洗浴室。 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这些人都是普通人,不愿意招惹麻烦,不做坏事也不做好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生活就会轻松许多。 柏易甚至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现实世界中,他身边有章厉这样的邻居,他大概率是不会理会这个人的,他只在意自己的人生,对员工好,是因为员工会给他创造利益,对甲方好,是因为甲方要给他酬劳。 唯一让他不去衡量得失而付出的,只有他的父母。 柏易觉得自己大约是生- xing -凉薄,否则他出生在一个正常温馨的家庭,从小到大遇到的老师又都是高品德的好教师,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开朗热情的人,他没有理由会成为一个凉薄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知道友善的对待别人就会得到好处,同学们都愿意跟他当朋友,老师也会格外喜欢他,于是他见人总是三分笑,从不发脾气,哪怕是面对最不讨喜的人,他都会主动伸出友好的手。 他在别人身上付出多少,都是为了有一天得到更多。 但从来没人发现过他的真面目。 所有人打从心底相信,柏易是个正人君子,立身持正,为人谦逊有礼,待人友善,尊敬师长,孝顺父母。 简直不像是真人,像是书本里记载的道德模范。 柏易回到房内,看章厉还坐在沙发上,正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没换睡衣?”柏易把洗漱用品放好之后就走向卧室,他脱了衣服后换上睡衣,脱下的衣服放到卧室里的椅子上,明早拿去洗。 章厉从他身后走进来,两人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毕竟是两个男人,气温都似乎上升了许多。 柏易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天气太热,他也没盖被子,靠在床头看书。 章厉当着他的面换睡衣,动作很快,腹肌一晃而过,柏易也没看仔细。 章厉躺到床上,身体僵得不行,在他的记忆中,大约只有很小的时候跟母亲同床过,除那以外,就再也没跟第二个人同床共枕,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没有一个地方舒服。 好在柏易在旁边看书,也没跟他说话,章厉这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这床一如他记忆里的那么软,像睡在棉花里,鼻尖是蚊香的味道,但不刺鼻,脑后枕着柔软的枕头,章厉偏头看了柏易一眼。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灯光下的柏易像是画里的人物,在章厉眼里无一处不精致。 章厉舍不得合眼睡觉,但只敢用余光瞥向柏易。